小稷讪讪地笑着,又道了声谢,这才拎着食盒离开。 这一番折腾下来,等到用过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容锦备了水,只是才沾湿长发,隐约传来叩门声,只得将长发松松垮垮地绾了一把,重新披了件外衫。 她并没直接开门,先问道:“谁?” “是我,”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隔着一扇门有些模糊,“时雨。” 容锦这才撤了门栓,轻声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仗着夜色,又知道对方看不见。衣着打扮显得随意了些。 瓷白的肌肤被沐浴的温水熏得透着些红,倒像是雨后含羞带怯的睡莲花瓣,半湿的长发拢在身前,不知不觉中,浸透了夏日单薄的衣衫。 “我来还食盒,”时雨将已经清洗干净的食盒交还给她,顿了顿,语气稍显为难,“此外,还有一桩不情之请。” 容锦摩挲着食盒上的花纹,并没请他进门,只道:“你说。” “姑娘你得空时,能否教小稷些厨艺?”时雨垂首,低声解释道,“我为这眼疾耗费不少积蓄,一时半会儿又无进项,赁下此处宅院后……” 时雨才开口,容锦还有些犹豫,及至听了他的剖白,立时就拿定主意了。 “自然可以。”容锦轻轻揉捏着衣袖,看起来比时雨还要局促些,没等他说完便应了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肯学,只管过来就是。” 像是没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爽快,时雨微怔,随后展颜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薄唇微微翘起,就连那沙哑的声音,此时仿佛都轻快不少。 虽隔着一层白绫,但不难想见其下的眉眼应当也添了三分喜色,该是十分生动。 容锦心中一动,没来由的,忽而有些好奇白绫下这张脸究竟是何模样。
第91章 容锦骨子里有些怜贫惜弱的倾向,易心软。 对着时雨这样身体有缺、处境拮据之人提出的恳求,没怎么犹豫,就满口应承了下来。 容锦初时也没觉着如何,毕竟只是教小稷厨艺而已。可几乎手把手地教了几日后,才终于意识到,她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明明在旁的事情上是个伶俐少年,手脚利落,可偏偏在厨艺上,像是天生缺根筋。 不是火候掌握不好,饭熬糊了、菜烧焦了,就是咸了、甜了…… 总而言之,最后盛出来的都不像能入口的。 对着一碟乌漆嘛黑的东西,饶是容锦这样的好性子,也没法违心夸出来,无奈地扶了扶额:“今日还是我来吧。” 小稷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又似是心虚,抬手蹭了蹭鼻尖。 手背上的炉灰沾到脸上,又成了个花脸猫。 容锦指了指帕巾,打发道:“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晚些时候饭菜都好了,我知会你们。” 小稷讪讪地笑着,知道自己留在厨房也是碍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我昨日得了些好茶叶,自个儿也喝不完,你拿些回去。” 轻柔的声音隔窗传来,小稷脚步微顿,扬声道了句谢。 这茶叶是昨日看望谢秋桐时,从她那里得来的,说是陈桉一位同僚家中做茶叶生意,送了不少过来。 于寻常人家而言,的的确确是好茶了。 嫩绿的小叶在滚水之中舒展开来,水汽氤氲,带着清正的香气。 小稷将茶盏稳稳地放下,等到一曲终了,琴声停歇,这才开口道:“公子,这是云姑娘给的茶叶……” 见对方只是淡淡应了声,又小声试探道:“咱们是不是该回些什么礼?” 这几日,说是“吃软饭”都不为过,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小稷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只觉一头雾水。 修长的手指抚过杯沿,平素低哑却温和的声音透着冷淡:“做好你该做的事,别想着画蛇添足。” 小稷一凛,当即闭了嘴。 他在自家公子身边伺候的日子屈指可数,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何是自己被挑中陪着过来? 但他很清楚,若此事办砸了,谁也讨不了一点好。 容锦到时,见着小稷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还当他是因着没能学好做菜而烦恼,开导道:“人各有所长,慢慢来就是,也犯不着为此懊恼着急,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吗?” 小稷没敢同她对视,垂了眼,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是,沿着墙根溜出房中。 时雨放下茶盏,向着容锦的方向微微颔首:“有劳云姑娘费心了。” 容锦摇了摇头,“无妨”二字都到了嘴边,却被时雨面前那张琴给吸引了目光。 先前在吕家的颐园暂住时,容锦见过那边书房备着的一张琴,华丽而不失精致,据说是出自大师之手。 而眼前这张琴并无雕刻、玉饰,乍一看并不起眼,其上的髹漆隐隐透着岁月的斑驳,却又仿佛蕴着光华流转。 她不同乐理,于古琴更无研究,但仍旧能看出这琴应当非比寻常。 “这是仿的前朝古琴,”时雨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伐峨眉之木,以杉为底,梧桐为面,斫以为琴,其音似霭霭春风、琅琅环佩……” 听他娓娓道来,容锦不自觉被吸引,走上前细细观摩。 “既好奇,不如一试。” 容锦轻声道:“我不会琴。” 时雨道:“那又何妨?” 容锦微怔,随后垂了眼睫。 她轻轻抚过琴弦,指尖轻挑,不成曲调的琴音响起,温劲松透,余韵悠长。 时雨抬手,修长而灵巧的手指只轻轻拨动,一小段轻快的曲调倾泻而出。 容锦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她循声望去,才倏地意识到,自己离时雨竟这般近。 时雨今日穿了素白色的细麻道袍,通身并无花样纹饰,是再简洁不过的装扮,只那么轻描淡写地坐在琴案后,却能叫人下意识多看几眼。 常人难将白色穿得出彩,可于他却是十分相称。 清瘦的身形与漫不经心的姿态莫名透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修长的脖颈,乃至微敞的衣襟下横着的锁骨,却又令人的心思歪了三分。 兴许是这反常的沉默引起了时雨的不解,他侧过头,音调微微上挑,疑惑道:“云姑娘?” 容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狠狠掐了掌心一把。 所谓“食色,性也”,喜爱美好的事物乃人之常情。 只是这种情绪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就这么出现在相识不久的人身上,又显得仿佛有些冒昧。 容锦也没心思多想,勉强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离开,只是稍显匆忙的脚步还是泄露了内心的凌乱。 更令容锦意外的是,是夜,她竟做了个梦。 这些年,她做过不知多少噩梦,却从没有过这样的体会。 她在梦中久违地见到了沈裕。 没有争执、也没有躲避,是从前在一起时,做过不知多少回的、最亲密的事情。 在那件事上,沈裕初时没什么经验,令她多有不适。但后来他长进得很快,不知从何处学来许多花样,她确确实实也曾从中得趣。 但她对此事的兴趣远比不上沈裕那般热衷,第二日醒来后,容锦对着窗棂透过的大好日光愣了半晌,也没明白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自分别后,容锦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沈裕有关的事情,这梦来得猝不及防,也令她有些焦躁。 容锦静不下心来做活,思及谢秋桐临近生产整日无聊,索性依旧去了那边陪她聊天解闷。 只是谢秋桐知晓她隔壁换了新邻居,一来二去提了几句,百无聊赖间生了好奇。 谢秋桐若有所思:“依你看,他是什么身份?” 容锦摇了摇头。 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时雨看起来不像有家眷亲人,他从何处来,眼疾因何而起,都是看不透的迷。 只是性格使然,旁人不说,她不会主动打探对方的私事。 更何况,以时雨如今的处境来看,想来是有难言之隐,她又何必非要去戳人痛处? “相貌生得那样好,气质不俗,会琴,却流落到这般境地……”谢秋桐搭在引枕上的手指轻轻敲动,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他不会是,那种身份吧?” 容锦不明所以:“哪种?” 谢秋桐见她并未会意,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也算天南海北地看过,怎么还这么古板。” 但再多的便不肯说了。 容锦同她对视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霎时红了,结结巴巴道:“不、不能吧?”
第92章 映月素来消息灵通,芙蕖镇、乃至吴江城中有什么奇闻轶事,她大都能说道说道。有她在身边,容锦这半年来也听了不少。 早些时候,映月曾神神秘秘地提过,说是吴江城中有一处“南风轩”,与常见的秦楼楚馆相近,只不过其中待客的皆是模样俊俏的男子。 会到那里去的女眷,必然是有钱、有闲。 她试着在那里卖过绢花,颇有成效,运气好遇着合眼缘的,能将所有余货都买了。 映月也曾远远见过南风轩中的公子,说是相貌生得极好,衣着打扮也很精致,敷粉、熏香都是再常见不过的。其中最受追捧那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不在话下,据说曾有位孀居的夫人为他一掷千金。 也是在这时,容锦才知道还有这种供给女子消遣的去处。 只是她并没亲自见识过,在谢秋桐隐晦提起时也没立时想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么一说,时雨身上的疑点仿佛都有了解释。 “我看他是快要赖上你了,这手段,谁看了不说一句好算计?”谢秋桐觑着她精彩纷呈的脸色,“你做生意时颇有成算,怎么在这事上毫无所觉?” 这分析听起来有理有据,可想了想时雨那清风朗月般的气质,容锦仍旧有些迟疑:“他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 “人不可貌相,这道理你难道不明白?”谢秋桐打趣道,“可惜我行动不便,不然当真要去看看,那位的样貌究竟有多出色,能叫你这满心只有赚钱生意的财迷迷了眼。” “我没……” 容锦试图反驳,但一想到自己昨日对着时雨发愣,以及昨夜那莫名其妙的梦,语气便不自觉地虚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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