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还记着他面上的神情。 他像是毫不在意此事会对她造成多大伤害,不给她缓冲的机会直接吩咐:“我已命人接她入京。沈氏如今病了,你收拾出一座院子好好安置。” 段殊仿若瞧见她心底阴暗的想法,冷嗤一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学沈氏那般磋磨人的手段。” 桑桑握着帕子的手捏紧,新染上大红丹蔻的指甲断裂也感觉不到痛。 他竟如此想自己, 竟如此。 那定情的玉钗, 那夜的情话还有这段日子的温存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晃了晃神, 之前夫君说去江南是为办差。现下看来办差是次要, 去看望表妹才是真。 人还没到, 她已经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表妹不喜。 因言废人, 她终究也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段殊出门前眉眼冷冷瞧了自己, “好好当你的家。无需要想那么多,表妹只是来小住,你想的事不会成真。” 话虽如此说,但府内爱嚼舌根的丫鬟都知道了。 都说当年那个爱跟在世子爷身后的娇软可人的表小姐要进京来了。 可见,这位表小姐很得府上下人的心。 段殊这人甚少在意旁人,这表小姐还是头一个。 桑桑思及此,手心用力。 银屏在她耳边大喊拉回了她飘走的思绪。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托起,银屏慌乱的声音尤在耳畔:“主子,主子你的手怎么了。奴婢这就去取水。” 说完话银屏就去了厢房外。 桑桑回过神来看着左手包着的白色棉帕,上头渗出红色的鲜/血,鲜红的颜色灼人眼。 那日指甲劈裂刚刚愈合的伤势又裂开了。 银屏端着盥盆,小心翼翼捧起桑桑的手,拿剪子剪去断裂的指甲。 “主子,奴婢轻些。要是痛了您就喊出来,奴婢保管不会乱说话。” 她看出桑桑神色忧虑,千方百计想让她开心起来。 拿棉帕沾了水细细擦拭伤处。 十指连心,桑桑忍着痛没有叫出声。 现在伤的越痛,记得越牢,往后就不会再这般痛了。 擦拭好了,银屏去床榻旁一矮几上打开雕刻这凤凰振翅飞翔木匣子。 拿出一个白色的罐子,依稀记得主子上次烫伤了手世子爷给的药,涂上两日便好了。 她拿着那白玉药罐走了过来,桑桑眼尖一眼就看见了。 她往后收回了手:“不用。都给他那好表妹送去。一路进京难免磕着碰了,别回头说是我磋磨人家。” 话说出口桑桑也知道不对。 若是传出去更是落人口实,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长子宗妇应该料理好家中所有事。 这样对远房亲戚来府内小住有这样大的怨气,过于失礼且日后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众人也会想到她头上。 但现在房间内不是没外人吗?她不想忍。 什么表妹银屏没听明白,但应是与主子前头说的收拾一处院落有关系。 她管不着别人,只想主子好好的。 银屏拿着那白玉罐子上前拿过桑桑的手道:“主子犯不着因着旁人与自己置气。给那种人做什么,白瞎了这好膏药。” 桑桑就是见了这白玉罐子碍眼,只觉的他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先将自己哄好,再带表妹入京。 她艳丽的眉眼含着怒气:“好什么好,段殊都说了这是漱玉五百吊钱在街边买的。亏我们还当个宝贝存着。” 有关于银钱桑桑记得特别清。 如今心头难受又不快,下意识忽略了这外头的玉罐上好的水头就是百两银子也买不来。 银屏拿着手里的罐子知道这应该不是凡品,但主子这犟脾气,罢了,还是上药要紧,管它用什么药。 可怜御赐雪融膏就此沦为五百吊钱的草膏药。 桑桑看着银屏重新取了药,是家中带过来的金疮药。 她心头好受了些,但又拧巴的很。 看银屏挑出了些抹在手指伤处,凉凉的倒也不是很痛。 十根指头白玉青葱,形状绞好的指甲盖上染了大红的丹蔻。 只余右手中指秃了,桑桑动了动指:“我这手不好看了。” 银屏合上瓷瓶,扭头看桑桑的手,肌肤似上好缎子,指头细且长好看的很。 断了指甲也不影响美。 她回答道:“奴婢倒是觉得主子的手怎么都美。不过,如果主子觉得这样看不够好看的话这几日就好好养着,要做什么都叫奴婢莫要沾了水。” “等回头好些了奴婢寻一护甲给主子戴上。想要什么样的护甲就用什么样的,没有就叫工匠去做。”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桑桑看了她一眼:“几日不见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若将你的私房银子拿出来给主子我做护甲去。” 银屏撇了撇嘴故意说到:“奴婢这点小金库给主子添件衣裳都不够。主子若看得上便都拿去吧。” 主仆二人打闹一番。 一丫鬟在门外通传管事的柳娘子求见。 桑桑知道她是为了表小姐的住处安排来的,点了头让她进来。 柳娘子恭恭敬敬屈膝行礼,问道:“见过夫人,夫人安。奴婢敢问那表小姐入京后该住在哪处。” 桑桑垂眸,思忖片刻。 “就芙蓉院吧,家具什么都重新收拾过,丫鬟奴仆还有平日里一应用度比照泠姐儿的来。” 既然段殊如此重视,那便安排最近最好的院子,省的办了事还要被讥讽。 “这。”柳娘子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女主子,芙蓉院可是离这院子近的很,不过一位表小姐值当那样好吗? 桑桑绝美的脸庞因着成亲时日久了脱去了稚气,美艳妖娆,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妩媚风情。 也是了,就世子妃这副姿容世子爷见过了也应当瞧不上谁了。 表小姐前些年她见过的,柔柔弱弱不禁风。 其实男子相比于扬州瘦马,更爱大同的婆姨。容貌虽不是一绝,但那身段女子看了都眼热。 世子妃两者兼具,说一句人间尤-物也不为过。 桑桑不知道柳娘子在下头回个话的功夫还想了这么多。 她只想着一了百了,与其后面再生事端不如直接堵住人的嘴,让她只能道好不能说不是。 “是,奴婢这就带人去收拾,在一旁好好盯着,保证出不了差错。”柳娘子接到了吩咐忙表忠心。 今时不同往日,沈氏上回病了,这次是真病。 管家之责由世子夫人代劳,还不还回去,什么时候还都不好说。 柳娘子如今要扒牢桑桑的大腿。 毕竟人往高处走。 安排妥当了,余下的便等着人进京。 桑桑今日感觉格外劳累,早早地便歇下。 至于段殊去哪了,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从衙内下值归来,廊下丫头举着灯笼,段殊走在路上看见苍梧院内厢房本该亮着的烛火全都熄了。 里头漆黑一片。 他皱了皱眉看见春晓端着东西走了出来将人叫至一旁问道:“今日夫人可还好?” 两人的对话春晓在屋内都知道,心头有些无语。 她看着这位以前的主子,头一回觉得世子夫人这般好,也得让世子尝尝没有娇妻温声细语在侧的感觉。 她两手交叠放于身前屈膝福礼,低着头回话道:“夫人今日与往常一样读书算账绣花,就是柳娘子今日来找夫人了,问表小姐的住处该如何处置。” 这事段殊知道,听着春晓继续往下说:“夫人说收拾出芙蓉院,一应家具都换新的,若表小姐不喜入了京后按她的喜好再换。吃穿用度,奴仆分例都比照三小姐来。”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春晓抬头看世子爷的面庞在夜色中,烛火昏暗他瞧不清什么。 只听见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写不悦传来:“她是这么说的?” 春晓不明白世子夫人已经这般大度了世子还有何不满。 便辩了几句:“世子是否也觉得不太妥?毕竟表小姐毕竟是外姓,一切比照三小姐是否太过隆重?” 好,真是好的很。 将人安排在此处人人都夸她大度,今日本还担忧她会使小性子又哭闹,没想到早早便睡了。 他这位夫君在她眼里就是稳固地位的往上爬的杆子吧。 段殊一甩衣袖就要离去。 春晓只听的冷哼一声,凉薄的声音从小道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不用改了,好得很。将我库房内那红珊瑚送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明天见。
第四十一章 污蔑 盛京落了一夜的雨, 雨点又细又密。 院子外头种了许多芍药,芍药又名将离,桑桑喜欢她的名字。 入了府后在苍梧院周围种上许多。 天气转凉, 花匠神仙般的手段也救不回万物凋零。 粉□□白的重瓣花瓣向里头缩,本就要枯萎了但桑桑不舍那么快就移种其它花种就一直这么放着。 瓢泼大雨将墨绿的叶洗的水光油亮, 满地残红。 早晨,桑桑起身坐在软塌边斜倚着窗,支开窗柩就看见了外头绿肥红瘦的景。 心头不由感慨一番, 最是人间留不住, 再好看的花过了花期记得的人就少了。 昨日世子爷没来苍梧院,这是他从江南归来头一夜没回来。 虽然以前这是常态,但前段日子世子和世子夫人二人如胶似漆,眼光里头都缠着丝。突然这样, 银屏心忧主子。 她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将托盘里的青花缠枝纹茶盅摆上桌,抬眼看向桑桑问道:“主子,可要用些茶?” 桑桑垂眸手指抚摸着裙摆上系着的络子,湛蓝并银红的配色好看的很! 记得以前锦年哥哥说过日后做官了便做了骑装带自己去跑马,长这么大自己还没骑过马。 泠姐儿那一身火红骑装,骄女艳如阳闭了闭眼恍若还在眼前。 小时候,阿爹从商挑着担子满街跑没什么银钱,萧伯母一人浣衣刺绣营生颇艰, 街上偶尔见着官家骑得马儿他们都要去追着看一番。 他说桑桑肤白着银红色定是好看, 日后定要中举, 中了举便有了俸禄还能买马。 没想到翻过了这些年头他金榜题名, 而自己想要骑马也无需那般渴求。 只是, 却没那般想骑了。 桑桑目光顺着窗看向外头飘落透明的雨。不知怎的, 竟想起了以前的事。 伸出白的像上好羊脂玉的手指, 拉回了窗棂,隔开了外界缠绵阑珊雨意,她低头浅浅笑了。 转头对着银屏说道:“就拿上回萧公子茶楼给的那块茶饼,许久未尝江南的味道,我想了。 ” “是。” 银屏敲开了那茶,取出一小块放入茶臼里碾,最后磨成细粉。 以沸水点茶。 一举一动像模像样,昔日跟在自己身旁的小丫鬟也成长到了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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