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不叫场面冷下,她仰头睨着他眉眼柔声说:“原也想给爷绣个蔽膝抵寒,可惜手头用料没有衬得上爷身份的。” 想了想,她站起身,从一筐针头线脑里取出一只用帕子包着的浅蓝色束口绣套,“只够做个不成器的印章套儿……怕爷嫌弃,一直不敢拿出来。” 小手里托着东西,薛晟垂眼去瞧,是用了心的绣样,恁小的物件也有青松细柳,小舟縠皱。 不是什么上好的用料,丝绸锦缎一概没有,简单质朴的蓝色布地,倒也雅致文秀。 他抬手取了,指尖似有若无擦过她掌心。 四目不经意撞在一处,她慌忙缩回手背转身去,耳后小片的温腻肌肤染了一片淡淡的粉意。 薛晟眼角漾开一抹细而浅的波纹,像春日晴空下粼粼泛光的湖水。 他声音低浅地传过来。 “莫做得太辛苦,仔细熬坏了眼睛。” 腊八过后,各府都忙碌起来。眼看年节将至,各家都开始筹备年节的走亲送礼,宴请往来。平素最得闲的林氏也跟着忙碌起来,受命辅佐大奶奶杨氏筹备年节筵席。 薛晟休沐的日子,雁歌抱来近日上门送礼的官员名册给他过目。 瞧见礼单里有织金、妆花缎,重锦、轻容纱等织物,不由忆起前夜姑娘抱怨手头绣料不足,轻抿的薄唇不由浅淡地弯了弯。 他提笔在名册上做标注,“这些个原路退回,再命人来送礼亦不得收。” 又将几个名字圈起来,“这几家可走动,太贵重的亦不可收,拟的单子退回去,言明是我的意思。回头拟回礼,比照着前些日子的例数。” 雁歌迟疑道:“水至清则无鱼,五爷这般,不怕叫大伙儿作难?您才从任上回来,与京里各方都不熟络,担的又是得罪人的差事,再严肃清正太过,大伙儿怕是更不知所措。” 薛诚踏入进来,听见这半句话尾,笑道:“你这小厮倒通透。” 薛晟起身见礼,雁歌收拾去名册端了茶来,兄弟二人分坐案侧。 薛诚打量他这间书轩,以往清简古朴,除了书便是公文,博古架上几样好东西和南墙上挂的山水或是诚睿伯赏的,或是兄弟们赠的。 如今屋角烘着荔香炭,脚踏上也摆了只炭盆,他知道薛晟一向不畏寒,这些东西必然不是为他备的。榻角有只小小竹编簸箕,里头盛着各色绣线,自然更不可能是薛晟的东西。 他和林氏房里的事,薛诚也听杨氏提起过几句。听说这些日子凤隐阁肯留人,上到老太太,下到杨氏等,自然都替薛晟高兴。 薛诚笑了笑,抿茶打趣他,“这些日子听说你公务忙,有时用膳都顾不上,我瞧着气色倒好。” 薛晟不苟言笑,像听不出话里揶揄的意味,拈着碗盖拨开茶叶的浮末,头也不抬地道:“兄长难得在家,是有事寻我?” 薛诚点头:“老三岳家那边明儿要来人,听说你回京,少不得要面见。我瞧老三的样子,似乎不太好跟你张口,正要问问你,你们俩是怎么,这些日子有些相互避让似的?可是生了什么误会了?” 薛晟缓缓放下盖碗,指缘轻点着温热的瓷面,“没怎么。” 他淡淡地道:“兴许知道我忙,兄长不必忧心。明儿定在什么时候,我会抽空到场。” 薛诚拍拍他的肩,声音微沉,“五弟,这些年你在江州,我又忙着公事,家里头诸事亏得老三他们用心照应,粉墙修缮,铺子营生,维系世交,替祖母他们延医求药,几个弟妹的嫁娶,老三劳心不少。他这人,性子是跳脱了些,也是给长辈们宠得过了,养下些坏毛病来,不过兄弟之间,相互退一步,他就是做错了什么,瞧在二叔二婶、瞧在祖母脸上,你别与他置气。” 薛晟点头,“兄长所言,我记下了。” 薛诚知道他性子素来冷淡些,与薛勤是南辕北辙的两般为人,但知道他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有些话点到为止,也便不再多说。 薛晟起身送长兄离开,帘子挑起,正要跨出门,阶下急匆匆走上来一个姑娘,见着薛诚,忙避开到一边,后退几步蹲身下去,“奴婢给大爷请安。” 难得一个晴好天气,檐下冰棱子折射着点点光斑,少女如亭亭玉树,翩立在明媚的日头里。 容颜秀美妍丽,通身干净清爽气息,说起话来声音虽轻,却一点没有拖泥带水的矫揉,薛诚瞧了一眼,心知这便是薛晟留在凤隐阁里过夜的那个小通房了。 薛晟站在兄长身后,瞧见顾倾一点没觉意外,他淡淡瞟她一眼,没有吭声,越过她将薛诚送出了院子。 再回到屋中时,就见顾倾正在榻案下面找东西。 他不动声色行至她身侧,横臂过去,掀开引枕,露出角落里藏着的针线簸箕。 两人距离稍近,阳光透过朦胧的窗纱投进来,是一团温暖的雾状光影。 她发上染了一层柔和的边晕,侧坐在他身前榻案边上,微微仰着脸。 薛晟没有留连这一刻不经意的贴近,他眉浓目沉,面色平静,很快抽身退立。 姑娘脸上莫名有些发烫,捧起被他翻出来的簸箕,清了清嗓子才说:“对不住,不小心忘在爷这儿了……” 见薛晟不语,她起身行了一礼,“那奴婢就先告退……” 身后,薛晟边朝书案方向去,边开了口,“我叫雁歌去库房找几匹料子,晚上送到暖阁里头,你留着用。” 顾倾回眸瞧他,眼底不由带了几分柔和的喜意。 “多谢爷。”她没有假意推辞,含笑谢了赏,“回头奴婢给爷绣个敝膝,爷不要嫌弃才好。” 薛晟没理她,埋头翻出一卷书,顾倾也不在意,屈膝再一礼,快步退了出来。 帘拢轻摆,人去得远了,连最后一缕幽香也散开。 纸张上的字迹,一个也没有看进去。人走后他便注视着垂帘。这些日子的奇异心绪,便是他在感情上头再迟钝,也日渐察觉出来。 抬手,轻轻按住心脏的位置。 心跳异常剧烈。 她白日闯进来,还被兄长亲眼撞见,他第一个升起的念头,竟不是觉着难堪。 似乎有些……该怎么形容那样的情绪,是喜悦……对么? ** 顾倾抱着针线簸箕,没有转身回内院,而是加快步子,去了趟伯府的车马房。 负责洗马的小厮叫明心,瞧见顾倾,笑得露出一排牙,“倾姑娘,这地儿多脏啊,仔细污了的你衣裳鞋,你怎么又来啦?” 腊月寒天,他刷马刷得自己一身水点子,顾倾取了帕子递给他抹脸,微笑道:“我听刘大娘说,明心哥你去年的袄子都漏风了,我来瞧瞧能不能帮忙补一补,冬日里头不能不小心,仔细落下了风寒症。” 明心连连摆手,道:“不妨事,我觉着还能穿。倾姑娘你干干净净的手,可别碰着我那脏衣裳,你不嫌弃,我自个儿心里过不去。” 顾倾一味坚持,他只得厚颜去里头寻了那件破袄出来。顾倾就坐在石阶上飞针走线替他补衣裳。明心凑过来跟她说,“上回你打得那十条红穗子,我挂咱们五爷的马车上头了,别说,衬着那黑马的样儿,还挺精神。我师父瞧见还夸我,说肯在马房用心思。” 顾倾瞧了眼里头停着的马,不经意道:“今儿车马大多都在家?明心哥要受累了。” 明心笑道:“可不是?眼看年节,各房走动都多,本来车马都不大够用的,这不今儿爷们休沐,在家守着老太太跟伯夫人都没出门。只咱们三爷三奶奶要车去了坊市,听说明儿三奶奶娘家来客,今天要采买些见礼备用的东西。” 从车马房出来,顾倾迎着风缓步朝内院走。 她和薛晟之间,总还朦朦胧胧差了点火候。 要报复林氏,就要先夺走她最重视的东西。 她要得到薛晟的人,薛晟的心,她要让林氏尝到失去最爱之人的滋味。 哪怕赔进去的是青春,是名节,是她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 ** 次日晚宴设在诚睿伯府东边花园侧旁的照影轩。 三奶奶吴氏的两个兄长、嫂子,族里的几个小辈子侄,这回特地上京来拜会诚睿伯,给伯府送年节礼。 中午陪着长辈们在外院宴客厅里吃了正宴,晚宴便随意得多,在座都是薛勤的同辈兄弟姊妹,男女各分一席,只隔着张云母座屏。 薛晟来得迟些,他如今刚上任,手上的事情千头万绪,又临时受命进了趟宫里,众人起哄要他自罚三杯,笑闹声远远传开去。 酒过三巡,气氛更热烈几分,席间人物来回走动,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处说话。 薛勤绕到外间去吩咐席面之事,月冷风清,不想就在曲水回廊上见着了许久未见的人。 纤腰窄袖,袅娜聘婷,她背身逗弄着卧在桥栏上的猫,听见步声近了,下意识地喊:“雀羽哥?” 淡香萦绕,是梦里的味道,薛勤深嗅了一口这逸散在清冷空气中的幽香,含笑说:“不是雀羽哥,是你勤三哥……” 作者有话说: 女鹅点火中…… 男主蓄火中…… 看到亲们问什么时候v,我今天或明天可能和编编商量一下,应该就是这两天了,每天0点发文,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薛晟其实是第一次谈恋爱,会有点笨,需要我们倾城去引着他从正经到失控。 我会努力的,谢谢你们。 入V会发三天红包,大家记得来留言呀~
第26章 顾倾吓了一跳,抚猫的手一抖,踏雪像是感知到她的不安,噌地从桥栏上跃下,一蹿身便不见了。 “三爷?”她稍退两步,满脸戒备。 薛勤饮了酒,清俊的容色未变,半眯着的眼眸比白日清醒的时候更迷离了几分。 里头宴上人影浮动,笑声交谈声近在左右。 男人随意靠在桥上,斜眼睨着不断后退的姑娘,“再退就掉下去了,三爷我那么吓人?” 顾倾下意识望了眼宴厅,惹得薛勤笑起来,“怎么,要跟五弟告我的状?上回的事还没完,嚷叫出去,爷刚好趁势要人,当着外人面前,你猜他应不应?” 姑娘抿着唇,眼里露出几分迟疑。薛勤伸手去,捻着她深蓝的澜边袖角,眯眼盯着她漂亮的脸,“他的面子、兄弟情分与你这个小姑娘比起来,你说哪个要紧?” 见她脸色微微泛白,心里似乎有些挣扎犹豫,薛勤近前一步,缓缓移下手掌抚着她素白纤细的指头,“傻丫头,别做那些平步青云的梦,都是骗傻子的。五弟这人素来凉薄,就是他正头妻房,又得意到哪里去了?” 不远处,有个人影匆匆奔过来,薛勤松开她手,抬腕拍了拍她的胳膊,“傻姑娘,等你想通了,爷再找你,什么身份名头都不及实在好处来得真,下回,爷给你弄对金镯子玩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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