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薛的可真是不自量力,一个没靠山的贱商,贸然就敢来岷城乱闯。 马车里,顾倾耳侧刮过清晰的抽刀声、拖拽声,她抬手掀帘欲瞧,被王夫人压下了手背。 她转头看向面带寒气的王夫人,“姐姐,外头似乎出什么事了。” 平常的闹市突然这般肃静,自是有事发生。王夫人冷笑:“好妹子,到这时候了,就别管外头那些闲事了,我要是你,只管好好思量着,待会儿如何能讨得戚太太、戚大人的欢心。” 察觉到王夫人态度的变化,她不再言语,静静攥紧了双拳,沉下心来等待对方下步动作。 她心里约略明白,对方要软禁她,应是为着对付薛晟。他素来行事沉稳,必然已埋伏了后招,她心里并不如何担心,如今她需要去想的,是应当如何利用此事加深薛晟对她的感情…… 另一边,薛晟此时人在衙门后堂,坐在椅上平静地瞧着蹲在面前的衙役为他卸去镣铐。 王兴甫含笑坐在一边,捋须道:“薛兄弟受委屈了,这些个蠢东西平素在外凶霸惯了,不知道咱们私底下的交情,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薛晟挽着袖角,十分勉强地牵了牵唇,“王大人,是否有什么误会?若薛某未曾记错,今日这户契,是戚大人与王大人从中牵线,介绍薛某签下。” “薛兄弟的意思,”王兴甫收了笑,指头点在茶几上头,“是我跟戚大人有意设套,与那起子江湖骗子,共同诓骗于你?薛兄弟,慎言呐。你误会我倒不打紧,戚大人可非你一介商贾能随意攀咬的人。” 薛晟垂眼目视足下的绣金地毯,轻道:“是。那么依着王大人的意思,薛某眼下的困局,可有法子破解?王大人还肯给薛某当面陈情的机会,想来,是念着咱们间的旧谊的。” 王兴甫站起身来,负手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如今这事闹得忒大,以王某的能力,是压不住的。戚大人铁面无私,虽对薛兄弟有心,可身为官身,坐享朝廷俸禄,又岂能明里偏着你,这岂非徇私枉法,当众给人递把柄?万一给人揪住错处,这一辈子的清誉前途,可就葬送在此了。薛兄弟,依着愚兄之见,不若你舍些财帛,平了那几户刁民的怨气吧,舍小图大,两权取轻,什么东西比性命还紧要?真要入了大狱,先去半条命不止,过些日子提出来,往后还能不能做个全乎人,都不好说了……” 薛晟讶然道:“大人的意思,不论罪名轻重,定罪与否,进了狱中,那些人就妄用私刑?” 王兴甫笑了笑,“毕竟那㛄婲种地方,条件差些,底下人怨气重,总有咱们照拂不到的时候……适才你一路过来,没瞧见么?” 薛晟抿唇不语。他瞧见了,这些人刻意押着他进去大牢转一圈再带出来,为的就是教他生惧,好乖乖的舍了身家出来赎买自己的性命。 王兴甫见他脸色越发沉,以为他心中惧了,走到他身边坐下,亲斟一盏茶递到他手边,“薛兄弟便是不怕死,也得为着家眷着想,你进了大牢里头,从审案到判刑,一溜遭两三月去了,尊夫人独在异乡,连个熟人靠山都没有,又怀着身孕,万一那些个刁民闯进去闹事,你说说……” 提及顾倾,薛晟抬起头来,“拙荆她——?” “不必惊慌,愚兄不过是提醒兄弟一声。尊夫人很安全,内人将她接到寒舍,照应得仔细周全,那些个刁民,妨碍她不得。” 薛晟环视厅堂,忽道:“今日怎不见戚大人?” 王兴甫脸上浮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戚大人不方便出面,若是薛兄弟想通了,愚兄这便派人去替兄弟兑了现银,待平了这风波,薛兄弟自会见到大人。” ** 马车停在戚宅后门处,顾倾被车外两个婆子提下了车。她回身望一眼坐着纹丝不动的王夫人,不安道:“姐姐您……不一同去见戚太太吗?” 王夫人脸上挤出一丝凉笑,“好妹子,姐姐突然想到,空手上门,这可不合礼数,姐姐先回去替你打点几样像样的东西,待会儿带了来,再与你同见戚太太,你且安心去,我事先打点过了,这几个婆子会招呼你的了。” 说完,不管顾倾如何呼唤,撂下帘子就命车把式启程,顾倾被四个婆子前后架拥着,半强迫半欺哄带到门里。 几人押着她转进狭窄的回廊,拐了几处甬道,来到一座屋前。 “进去吧,我们太太在里头等着呢。” 婆子在她背上一推,把人搡进厅中。门扇飞速阖上,她回身来推,已被从外头上了锁。 这是间装饰奢华的屋子,一排博古架上摆着各色珍玩奇宝,内里有个男人笑了声,顾倾瞬时僵住动作,一丝凉意从脚底直漫头顶。 她想过许多可能,他们会拘禁她,要挟她,拿她当人质来对付薛晟。 可眼前这种情形,似乎比想象中糟得多。 生了这样一张脸,这一生遭遇过多少男人强迫的亲近或百样欺哄。她不会不明白,对方存了什么心思,想对她做些什么。 纵使她相信薛晟已经部署好后招,不会令她陷于险地太久,可她面对这种事,还是不能自已的觉着恶心欲呕。 戚长融穿着闲适的宽袍,敞着前襟拂帘漫步走出来。 手里一把骨扇开了又阖,百般翻转着把玩。 他绕着顾倾踱了一圈步子,眯眼审视着面前脸色苍白强装镇定的年轻妇人。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他摇着头,感叹,“这么个绝色佳人,竟便宜了那低贱商贾,真是暴殄天物。” 顾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白着脸,低身福了一福,“大人……” 戚长融挑挑眉,撑扇托着她的下巴,令她仰起头,“你知道本官的身份?” 这里是戚府,他如此张扬无状,又能是谁? 男人笑了声,探手去抓女孩的衣袖,被她侧转身躲了过去。 她靠在身后的玉屏上,颤着声音说:“大人,是不是和我家大爷生了什么误会?他做错了事,民妇代他向您赔罪,您大人有大量……啊!” 男人趋前,一把攥住她手腕,另一手里骨扇不知被按动了什么机关,从那根根骨节上,弹出几片薄薄的刀刃来。 刃芒抵着姑娘素白的脸朝下滑,男人喘着粗气笑道:“美人儿,想要大人不生气容易。你乖乖儿伺候我一回,今儿咱俩做了鸳鸯,回头你说什么我都依。” 披风系带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一瞬落了地。姑娘抬手想推开身前的人,被他嘘声扣住脖子,又将那刀刃比在她起伏的线条上。 “乖些,嗯?仔细扎破了嫩肉,大人我会心疼的。” 顾倾眼眶发红,浑身都在打冷战,她抖着唇忍着直冲喉头的恶心,软声说:“大人、大人……您身份贵重,能伺候您,是民妇的荣幸,您、您拿开这东西,怪怕人的……” 左手扣在袖中,紧捏住早藏在里头的那根簪子,只需拖到薛晟的人闯进来……她其实心里没底,薛晟没有事先与她交代过外头的事,她也不知自己这份相信从何而来。可她只能信他,信他不至于无能到,让自己的女人落入别的男人手里。 男人闻言果然笑了开来,掐住姑娘下巴,赞道:“这才乖,比你那商人丈夫聪明知趣多了。来来来,叫爷瞧瞧你跟着他,学了些什么本事。” 男人笑声未落,就听外头传来一道响亮的雷声。 隆冬时节,岷城正落雪。他沉浸在即将强夺人妇的喜悦中,全没转过心思来。面前的姑娘却是顿了顿心神,□□冷极的胸腔终于找回几分熟悉的温意。 她突然笑了笑,妩艳地挑起双眸,一抬手,旋开了自己紧抿的领扣。 在男人讶然盯视下,她慢条斯理地取下头上的发钗。 “大人,民妇别无所求,只望您……不要为难我家大爷……”那嗓子软如酥绵,一丝一缕勾着人心。 她推了男人一把,引得男人笑出了声,手里骨扇松开,随意抛在身后炕上。 姑娘蹲跪下来,手扣在他膝上。“大人别急,……民妇先替您除了靴子……咱们慢慢……”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惶急的脚步近到跟前。 “大大大人!不好了,仁德坊突然走水,火情控制不住!” 不等戚长融缓过神来,又一道声音跟着挤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衙门被京差围了,咱们安排下闹事的那些个人,都给拿住了!” 戚长融蹭地一下站起身,顾倾忙退后,远远避了开。他顾不上眼前的美色了,趿着靴子就要朝外走,不等他摸到门板,就听无数的脚步声乍然由远及近。 外头报信的人哑了嗓子,嘴里呵呵有声,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明显给人捏住了喉咙。 顾倾蹲身在炕下,一眼瞥见男人随手丢在炕沿上的骨扇…… “砰”地一声,门被从外粗暴地踹开。 戚长融捂住被撞得鲜血长流的口鼻,指着闯进来的人颤声道:“你、你……薛……” 薛晟满面寒霜走了进来。高大挺拔的身躯遮住门口大片天光。 他不理会戚长融,踏步进来,举目搜寻着那个人影。 姑娘抱臂蜷缩在地上,地上丢着一把带着刀刃的骨扇,圆润肩头瑟瑟暴露在吹进来的冷风中,上头长长三条血痕。 她穿着浅素的衣裙,血点就像梅花,一片片在衣料上洇开。 仰起脸来,那双杏眸溢满了委屈的泪,朱唇也咬得破了…… 薛晟面无表情地朝她走去。他走得极快,几步就到了她面前,解下身上的氅衣将她瑟瑟发颤的身子遮住。 官差已经控制了院子里涌来的戚家府兵,戚长融从震惊中回过神,缓缓站直身,“薛承恩……?” 薛晟轻嗤,“不才刑部薛晟。” “你……”印证了自己心内猜测,戚长融悔不当初。若非为了早些尝到此人身边那妇人滋味,他未必会如此冒险,不等去京里查探薛家底细的人回来就贸然动了手。 薛晟沉着脸,拦腰抱起用氅衣严实包裹住的人。 他不欲多说什么,看也不看戚长融。径直越过他,走到门前,向阶下传令,“拿人。” 官差冲上来,戚长融挣扎着不肯受制,他恶声恶气地道:“薛晟,你敢动我?你可知道我背后的靠山是谁?” 薛晟轻嗤,提步只顾朝前走。 戚长融被官差压扣在地上,扯着脖子嘶吼道:“进京受审,你以为我会怕?给我翻身的机会,我定撕了你这杂碎!你怀里的女人,迟早被我玩……我要把她送去慰军,我要天下所有的男人都……” 薛晟抚了抚怀中姑娘泪湿的脸,轻轻掩住她的耳朵。 他转回头,幽凉眸光落在不住呼喝的戚长融身上。 “你以为,你还能回京,有机会面见你背后的主子?”他轻哂,“仁德坊私设兵器厂,招买私兵,你主子意欲何为,你这个做娈宠的,不会不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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