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来扶着林氏的膝盖,细声道:“奶奶身上可有不适,要不,奴婢知会大奶奶一声,去请郭大夫来瞧瞧?” 林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五六天睡不着,如何能不病? 可今日母亲定然还会派人上门,问她薛晟如何回复,家里头就快急疯了,林俊是她爹娘唯一的心头宝,落在大狱里头受着苦,就算她要病死了,也得先把她的好哥哥捞出来。 她发红的眼睛望向窗外,院子里白茫茫的,似乎又下雪了。“顾倾来了么?”艰难吐出一句话,声音沙哑难听。 忍冬摇摇头,“尚未,可要派个人去,传她过来?” 林氏犹豫了一瞬。不知为何,她竟有点害怕。 怕看见那丫头娇俏可人的模样,怕她又露出几分受过男人狠狠疼爱的形迹,令她心里嫉妒煎熬、痛苦不堪。 忍冬替林氏披了件外氅,小心把她扶起来,“奶奶,您当真不用瞧大夫吗?” 林氏抿着唇,强撑着坐在妆台前,“替我梳妆。” 内宅女眷请医,多是通过大奶奶杨氏,她不想被任何人瞧自己的笑话。 正梳头的时候,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窗下,“奶奶在里面么?” 忍冬放下梳子迎出去,“顾倾,快,奶奶正等着你呢。” 向她打个眼色,示意林氏心情不好。顾倾神色有些不安,慢吞吞跨步走进次间,行了礼,“奶奶,奴婢……奴婢向您赔罪来了。” 她立在林氏身前,垂着头道:“昨晚奴婢将您交代的话与爷说了,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奴婢就是奶奶故意在他跟前添堵的,还、还……” 偷觑林氏神色,声音颤颤不敢说下去。 林氏转过头来望着她,提气拔高了声音,“还怎样?” 顾倾红着眼,低声道:“爷还说,不给大爷点教训,大爷是不会长记性的……他这回,怕是真的不会管大爷了,奶奶,咱们怎么办?” “胡说!”林氏抬手重重的将象牙篦子拍在妆台上,那篦子瞬间碎裂成几份,“我不信!” 以往薛晟就是再如何冷漠,也不曾如此的恶言相向,她霍地站起身来,一把推开顾倾,“没用的东西!我要亲自问他,我要亲自去问他!” 顾倾被她推得倒在炕前,手掌撑在冰冷的地面上,她仰起头来,哑声道:“对不住,奴婢辜负了奶奶的栽培……” 林氏不理会她,大步朝外走去,忍冬忙抱着大氅追上,“奶奶,使不得,外头正落雪,冷得很……” 院子里扫洒的小丫头一脸意外地望过来,见林氏顶着一脸浓妆,还穿着在屋子里穿的软底绣鞋,气冲冲地朝外走。 人刚行至院中心,陡然脚底一滑,仰天摔了下去。 院中一片惊呼声,上前扶的扶,喊的喊。 顾倾在屋中听见,垂下眼睛轻轻吹了吹自己触过地面的掌心。她站起来,将案上燃着的香炉打开,沉香灰屑里,一两点不易察觉的灰色颗粒,轻轻用手一捻,便挥散不见了。 林氏被人架着扶进来,浓艳的妆色掩饰不住满脸的憔悴。 她在冰滑的路面上跌的这跤不轻,尾骨痛的厉害,腿骨也好像挫伤了。 她咬着牙不肯□□,半闭着眼睛被扶到床里。 顾倾两眼含泪凑上前,伏在枕畔心疼地瞧着她狼狈的模样,“奶奶,您怎么样了?痛的可厉害?” 林氏别过头不理她,忍冬这回不等林氏发话,就匆匆吩咐小丫头道:“去大奶奶处跑一趟,赶紧请郭大夫过来看看。” ** “都怪我没用,气得奶奶这样……”顾倾小声责备着自己。 忍冬抚着她肩宽慰着她,“谁也没想到,外头有块冰。下人们没想到奶奶会出门,没能及时把路面清干净……” 屋子里,杨氏亲自陪郭大夫给林氏看诊。 “我弟妹的伤要紧么?” 男女之间不便看验隐秘的伤处,郭大夫带了自己的女儿来,为林氏敷了药贴。 “伤处需静养,万幸未伤折骨头,暂莫挪动,按时贴着药,不日就能好起来。” 杨氏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郭大夫又道:“五夫人肾气不足,脾胃两虚,脉沉而无力,邪郁气阻,乃是两虚之象。近来可是忧思太过,饮食少进,夜难成眠?” 杨氏有些意外,抬手握住林氏的手掌,“五弟妹,你……?” 林氏侧倚在帐中,难堪地点了点头,“入睡则多梦,整夜难安,先生可有解法?” 郭大夫道:“小可会替夫人开副滋阴养气的方子,每日两次用着。夫人还需放宽心怀,凡事莫过于执着……”他这两句,已是身为医者的肺腑之言。平时内宅行走,最忌多舌多语。言尽于此,也便不再多说。 杨氏命人将郭大夫父女二人送出去,转过头来,握着林氏的手道:“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听郭大夫所言,这样已有一段时日了。五弟妹,你还年轻,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林氏受不得她如此关怀,她一个人扛惯了,心事无从与人言,这可耻的病症又如何对人说?难道告诉他们,她因为嫉妒顾倾,所以夜夜都在想那些事吗? “我没事的,嫂子,你不用担心。只是我伤着,娘那边……” 杨氏道:“现在你只管好好休养,什么都不要想了,娘那边有我,祖母那边我也会去说一声的,你安心歇息,什么都不必惦记。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叫人去知会我。” 她话没说完,林氏仿佛看到了希望,她难得软下身段来,紧紧扣住杨氏的手,“嫂子……我没什么放不下,只是我哥哥的事,你能不能替我……” 杨氏抽出手来,替她掖了掖被角,“好妹子,你听嫂子一句劝吧,什么都别想了,只管想着你自个儿,你日子过好了,自然也就什么都好了……” 她语气虽温和,可态度已经表明,林俊的事她不会插手。 林氏一向要强惯了,这般被人当面回绝,她岂能再舍下脸面开口。她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杨氏叹了声,从屋中走了出去。 ** 忍冬去小厨房吩咐煎药,屋里只余下顾倾一人守在林氏身边。 帐子里林氏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案上的香炉袅袅浮起轻烟,淡淡的香味飘进帐中。 林氏恍然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与薛晟新婚燕尔,同他住在他的凤隐阁里。帐子前的龙门架上悬着两人刚除去的大红婚服,她坐在榻上做针线,薛晟从内沐浴出来,穿着家常的宽松寝袍,步步踱至她面前,遮住她头顶的光线。 她仰起脸来,望见他冷峻英秀的脸。 他俯下身,夺走她手里的针线扔在一边,手掌顺着她发烫的面颊一路抚下去,褙子松散开,水红色的肚兜被他随意揉成一团丢在角落里。 “顾倾……”他开口,林氏陡然张开血红的眼睛,一瞬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这一声呼唤中。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所有绮丽暧昧都不见。 哪里有薛晟。 哪里有满眼深情的男人。 哪里有缠绵的亲热和温暖的拥抱。 衣裳妥帖穿在身上,侧过头去,顾倾正用那双澄澈的杏眸困惑地望着她。 林氏攥紧双拳,身子不受控制的发颤。 她觉得羞耻极了。 最难堪的是,她竟当着顾倾面前做这样的梦。 她抓起枕头,狠狠地朝外抛去。 “滚!滚出去!不要让我看见你!” 声音未歇,就见忍冬急匆匆闯了进来,“奶奶,亲家太太来了!” “霍”地,帐帘被人从外狠狠撕开。 “你还有脸睡懒觉?亏得你还睡得着!”林太太不顾侍婢们在旁,气急败坏的冲到里间。 “你哥哥受了刑,他招了,他什么都招了!” “林娇,你哥哥被你这蠢货害死了!” 作者有话说: 通房卷结束,下卷“反噬”。
第45章 “太太,奶奶她身上……”忍冬正要说她身上有伤,林太太反手一掌,打得忍冬脸上立时红肿一片。 “我教训女儿,哪有你置喙的地儿?滚出去!” 忍冬捂住脸,回眸看了眼被吓得脸色苍白的顾倾,后者上前扶着她,低低地道:“太太息怒,只是我们奶奶刚刚受了伤,又在病中……” 她们都是从林家陪嫁过来的奴婢,自然知道林太太的那些厉害手段,见着林太太,轻易不敢随便出言,如今为着“护主”,也便顾不上了。 屋中有股浓郁的药味,隔间的药已经端上来,林太太厉目扫了二人一眼,认出顾倾来,“你就是那个通房丫头?” 顾倾瞥了林氏一眼,才怯怯蹲身行了一礼,“回太太的话,奴婢受奶奶之命,伺候、伺候五爷……” 林太太冷哧一声,“狐媚有余,沉稳不足,不能帮着你主子笼络爷们儿的心,也是个没用的蠢东西。滚出去!” 顾倾扶着忍冬退出去,被她们一打岔,林太太汹涌的怒气稍稍平复。 婆子端了椅子来,林太太在床边坐了,斜睨着林氏道:“病了?你病的倒是时候!” 林氏忍痛扶住婆子的手站起来,她浑身冷得发颤,喉咙和心口又热得喘不过气来,勉强压下那抹热燥,启唇焦急地道:“娘适才说哥哥怎么了?招了?招了些什么?” 林太太眼圈一红,想到受苦受难的儿子,心疼的直掉泪,“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竟敢给你哥哥上刑。他那身细皮嫩肉怎么挨得过啊?” 边抽泣边道:“他全招了,人家栽给他的罪名,什么抢人侍妾,强占民女,打砸铺子,欠银庄的钱……” 林氏脸色发白,摇摇欲坠,“他招了,画了签押?那、那还怎么翻供,还怎么使路子啊?” 林太太抹掉泪,厉色看向憔悴不堪的女儿,“这都怪你!全家都眼巴巴的指望着你,你怎么做的?啊?你这个亲妹子,眼睁睁看着你哥哥被人折磨,被人屈打成招,你只顾着自己舒服安逸,可有替他奔走过啊?” 她越说越气,指着林氏骂道:“你嫁进诚睿伯府,你公公是伯爷,你大伯子是大理寺少丞,你夫君是刑部侍郎,一门子体体面面的朝廷重臣,你告诉我,他们救不了你哥哥?就为着这么点儿罪责,叫他被人丢在天牢里往死里折磨?你就不嫌丢人,不觉着寒碜吗?” 林氏全凭一口气勉强支撑自己站在那,她浑身都在难受,骨头疼得像被针扎,耳中听得这些话,脑子里一阵阵晕眩。 林太太见她不说话,心里越发生气,她扯着林氏的衣襟道:“走,换衣裳,跟我去你婆婆面前!今儿豁出脸面不要,就是咱们娘儿俩下跪求饶,也要求你婆婆出手救你哥哥!” 林氏虚弱不堪,被她扯住衣裳猛摇两下,险些栽倒在地上,婆子眼疾手快,连忙搀住她发颤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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