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听之垂下眼眸,玉冠竖起的墨发更衬得少年面色白皙,双眼倒映出雪白莹莹的雪光,手中握着一个竖长的锦盒。 屋内的少女诡异地沉默着。 她的指腹捏着狼毫笔,墨水在薄薄的宣纸上洇湿一块,虞乔卿却浑然不觉,眉头拧紧得似乎能够夹死一只苍蝇。 谢听之来做什么? 她正要开口赶走他,少年似乎猜到虞乔卿心中所想,先一步开口道:“是左相大人派听之来给长姐送东西。” “给丹音便好。”虞乔卿难得对谢听之说话这个客气,兴许是又想到昨日他那一番话,只觉得羞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丹音手扶在门框上,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锦盒,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心头,她神色犹豫,望了眼少年被寒风划过的冷峻面庞,转头对屋内的人道:“小姐,此物应当是夫人的东西……” 还未等她说完,屋内传来掷笔的声音,接着是明快的脚步声,虞乔卿啪哒啪哒跑过来,在接触到谢听之略含笑意的眼神后,又改成走的,故作深沉。 丹音让开,给虞乔卿腾位置,后者掌心摊开,冲着谢听之扬了扬下巴,意思很明显。 把东西给她。 谢听之哭笑不得,这副模样落在他眼中反倒成了邀功讨赏,他大方地将锦盒放到虞乔卿手中,正要再说几句,谁知“砰”的一声,房门就被关上了。 “长……”后面的字眼还没有吐露出口,谢听之无奈地吃下这个闭门羹,本想回到自己的屋内,思来想去,又留下一句话,“主母的东西长姐可要好好保存,下回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可便没这个运气找回来了。” 明明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偏让少年说出几分缱绻温柔的意味,而耳朵贴在门上的虞乔卿听闻这番话,捏紧手上的锦盒正要泄气,意识到是卞月灵的遗物,又讪讪住手。 每回都是这样,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像是一颗石子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听不到任何动静。 丹音见自家小姐又羞又恼,一个猜测隐隐成形,试探问道:“小姐莫不是对那个谢听之心软了?” 如今越想越有可能,虞乔卿对谢听之的态度远没有之前那般排斥,虽然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可这不是个好兆头。 若是日后虞乔卿和谢听之处成亲姐弟,那夫人的在天之灵岂会安心? 而虞乔卿也像是猛然被人打醒,面上的激动情绪迅速收敛下来,将锦盒放置在梳妆台上,望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脸,冷哼道:“凭他也配?” 那谢听之如果以为自己给他好脸,便愈发放肆,那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沉淀在虞乔卿脑海中的复杂情绪一扫而空,她眉眼冷漠,又回到刚见面时如一潭死水的模样。
第15章 协助 谢听之对虞乔卿心中那些琐碎的思绪丝毫不知,回到房门后,又坐在书案前,将今早刚刚温习的书本再次拿出来翻看。 见自家主子如此上进,安平在一旁伺候着磨墨,抻着脖子偷瞄谢听之写的字。后者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哑然失笑,大方地摊开给他一探究竟。 “想看便看,何须遮遮掩掩?” 安平憨厚地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目光打量着上面的字,忍不住惊呼,“小少爷的字还真是漂亮,跟您的人一样。” 说完目光瞥向谢听之的脸,少年双颊泛着淡淡的绯红,笑骂道:“浑说什么,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还是学识更实在些。” 生得貌美又如何,还不是照样不招人待见? 谢听之手中的狼毫笔缓缓一顿,看到纸张角落里的那个“虞”字,心湖荡起阵阵涟漪,而安平显然也看到了,笑道:“少爷写的这个‘虞’是什么意思啊?” 听闻此言,谢听之猛然抬头,手中的笔险些掉落,手正要捂住那字,谁知小厮后面又接了一句,“果然老爷待少爷是极好的,如今少爷也把这里当成家了。” 少年眸色微动,声音低沉喑哑,微不可察地将手撤回去,慢条斯理道:“左相大人对听之,自然是极好的。” 鸦羽般的睫毛颤抖着,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剪影,那张纸上的字仿佛带着余温,在静谧昏暗的深海中析出淡淡的光亮。 * 虞乔卿伸了个懒腰,昨夜难得睡了个好觉,此刻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妆台前,等着丹音替她打理。 丹音走进来,便看见少女嘴巴撇起,将那绿玛瑙步摇放在眼前,另一只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走到她身后搭着虞乔卿的肩膀,轻声道:“小姐,这绿玛瑙步摇是否要供到那灵堂去?” 毕竟是卞月灵生前最喜欢的物件,若是能够让夫人时时刻刻看着也是好的。 虞乔卿乜了她一眼,声音让人辨别不出喜怒,“好狠的心,如今娘亲走了,竟然是一丝念想都不留给我。” 说完又将那步摇规整地放进锦盒中,里面的绒布和首饰完美贴合,一看便知打造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 想必是虞文德派人寻来的。 虞乔卿反而搞不明白了,若是说他对娘亲不上心,这几日忙完便去灵堂看看,有时候顺带着夏柔云一起,细节上处处体现贴心。 若是说他对娘亲上心,可她前脚刚离去,后脚就将夏柔云抬进来,还对母子二人如此偏心。 丹音替她梳妆好后,走到书案前将前几日虞乔卿手写的书信全部放到小匣子里,扣上后递给她。 “都攒了这么多了,也该烧给夫人了。”丹音声音低落,长叹一口气。 这日日都写,小姐看似乖张跋扈,可确实最有孝心之人。 虞乔卿点头,“今日到宗祠那里看看去。” 说完揣着小匣子,穿戴整齐。 原先的灵堂也撤去了,如今卞月灵的牌位被安置在宗祠中,和虞乔卿的祖父祖母摆在一起,这点倒是让她很欣慰。 至少夏柔云死后,也只能随便找一处地方埋了,始终进不了虞家的宗祠。 无论是续弦还是填房,都比不上正妻来得体面。 两人边走边聊着,转角处正看到几个下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虞乔卿蹙起眉头,一般这种时候,大部分都在议论自己。 她朝丹音递个眼色。 丹音走上前去,那些下人立马哄散开来,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只见丹音点点头,虞乔卿站在远处看着,怀里揣着个暖炉,指节被冻成粉红色。 没一会儿,丹音回来了,面色没什么起伏,“我当时什么呢,不过是修真界的人来旬国了,这些人想着怎么去给自己谋个好出路呢。” 殊不知大部分凡人并没有修真的天赋,即便是嘴上说说,可是真正能前去参加选拔的寥寥无几。 虞乔卿笑着,“这倒是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像我这种懒散的,这辈子估计也只能养在深宅大院中了。” 她的志向不高,每天吃饱喝足便已经够了,若是真要起早贪黑修炼,虞乔卿第一个不愿意。 两人走到宗祠,虞乔卿将小匣子中的信纸烧给卞月灵后,没有多加逗留,正打算离开,刚好看见谢听之身边的小厮鬼鬼祟祟朝着北苑的方向走去。 丹音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胳膊肘碰了碰虞乔卿,“小姐,那人不是谢听之身旁的吗?” 闻言,虞乔卿循着丹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见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她身子一僵,缓缓开口,“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人叫安平?” 真是晦气,左相府那么大的地方,偏偏次次都能碰上谢听之,这次倒好,连他身边的奴才都不肯放过。 虞乔卿只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正要转个弯离去,谁料丹音在耳旁唆使着,“小姐身为一个主子,怎么现在反倒怕起他来?” 说完,丹音朝着安平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眉眼间带着轻蔑与不屑。 “纯粹不想和谢听之扯上关系罢了。”虞乔卿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撞见安平的模样,那人待会儿又悉数讲给谢听之听。 丹音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目光在安平的身上流连片刻,跟在虞乔卿的身后回到南苑。 好巧不巧,此时的谢听之在院中侍弄着花草,雪花化开后,在遒劲的树干上留下晶莹的水珠,梅花散发淡淡的清香,和少年挺拔如松的颀长身形相映。 听到脚步声,少年回过头,和站在远处游廊尽头的虞乔卿遥遥相望。 隔着远距离,虞乔卿没有看到谢听之面上的神情,脚步微顿,施施然穿过红木连廊,打算无视谢听之。 既然已经见到虞乔卿,谢听之断然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跨过石阶走上去,眼中带着霜雪融化的暖意,轻声道:“给长姐请安。” 丹音轻哼一声,趾高气扬道:“你若是不在小姐面前乱晃,就算是给我们问安了。” 虞乔卿摘去毛绒领上刺挠的绒毛,没有发话,面色阴沉如水,纲要离去时,脑海中浮现安平那偷偷摸摸的身影,忍不住转过头来,询问谢听之,“你让安平做什么去了?” 还未等谢听之说话,她又开始发难,目光瞥向远处,轻视的意味十足,“别又搞出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事情,安平在你没来之前安分得很,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虞乔卿踱着步子,手捻起伸进游廊的枯枝,随着“噼啪”一声,吱嘎应声被折断,虞乔卿的指腹缓缓摩挲着,随便掷在地上。 在她的心目中,谢听之的命同这枯枝一样贱。 自己同他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谢听之毫不在意,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像是温柔和煦的风,带着盎然的春意,“听之让安平送些东西给娘 ,多谢长姐关心。” 明明是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却和颜悦色。 “笑什么?不过是待了几日,连奴性都出来了。”虞乔卿一脸嫌恶地朝后退去,看谢听之的眼神如同面临洪水猛兽。 谢听之的衣角沾染着润湿的水渍,他走上石阶,略微低头冲虞乔卿道:“听之只是觉得,劳烦长姐挂心,甚是荣幸。” 虞乔卿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见流转着光晕的眸子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她别过眼去,舌头像是打结了般,连忙转移话题,“送什么东西?” “不过是听之亲手誊抄的书信,”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眉眼认真地望着虞乔卿,缓缓道:“说来惭愧,听之自诩书法尚可,若是长姐需要,听之可以……” 丹音偏偏这个时候多嘴,兴高采烈地对虞乔卿道:“小姐,上回先生还布置您写字呢,这不马上便要查了,如今眼前捡了个现成供人差遣的。” 虞乔卿面色涨红,双颊浮现两片红晕,手悄悄拧着丹音的手背,留下一片印子,“莫不是忘了?上回的早就交上去了。” 若是让谢听之知道自己偷懒不写功课,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编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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