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长辈,偶尔关心一下晚辈也是应当的。 虞乔卿在心中这样宽慰自己,为接下来的话找了台阶,“如今天寒地冻,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回去吧。” 丹音见两人似有分别之意,才慢吞吞从廊道的另一头走过来。 少年少女站在一起,两人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如画卷般,让人忍不住定格这美好的场景。 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不过虞乔卿那样孩子气,一瞬都分不清楚究竟是谁在照顾谁了。 见丹音过来,谢听之欲张的唇又合上,算是默认她的话,静静地望着虞乔卿离去的背影,目光失神片刻,才在安平的叫唤声中恢复意识。 “走吧。”谢听之接过安平带来的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心头还在捉摸着虞乔卿方才的那番话。 不是好的东西她不要,那么好东西呢?给她要不要? 谢听之鲜少地为难起来,既然是要赠予虞乔卿的物件,定然是要费些功夫的。 几日后,虞乔卿正在为教书先生布置的功课而焦头烂额,忽然见丹音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鬼鬼祟祟掀开珠帘。 “你手上拎着什么东西?”虞乔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如今也过了用膳的时候,丹音这番必定有古怪。 果然,小姑娘磨磨蹭蹭,眉眼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小姐,这是少爷体恤您认真刻苦,亲自为您做的呢。” 虞乔卿趴在桌案上蘸墨在宣纸上画圈,闻言一个激灵,赶忙坐起身来,反应良久才知道丹音口中的“少爷”正是指谢听之。 谢听之为她做的? 在旬国,男子大部分谋取官职,读书习武,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子还是头一回见。 一想到谢听之那般光风霁月的人也会为自己洗手作羹汤,虞乔卿怎么想都觉得古怪,却见丹音没有立马端过来,心中了然,抻着脖子朝珠帘后面看去。 果然见一个朦胧的身影站在那里,局促着不敢进来。 虞乔卿长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迈着步子掀开珠帘。 晶莹圆润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闪得人瞳孔落光。虞乔卿看向站在门口的谢听之,蹙眉不满道:“这是你做的?” 她并未掀开食盒的盖子,也没那个兴趣。 这个谢听之,如今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整日都殷勤献宝,可是从未过问过虞乔卿是否喜欢。 少年正要开口,虞乔卿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谢听之,近日来你对我可是越发殷勤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谁知谢听之脸色却唰地一下白了,整个人站在门前,就遮挡住一半照射进来的日光,双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藏在袖口中的手也蜷缩起来,心蓦地提起来。 她这番话又是何意? 谢听之暗自思忖着,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敏感多疑的性子,被这么一问,颇有种少年的心事被人戳破的慌乱感。 “听之见娘这几日身子不适,特地让人做了些松软可口的豌豆黄,顺便……替长姐也做了一份。”谢听之不紧不慢地扯出一个谎来,打消虞乔卿的疑心。 顺便的? 这样的好心让虞乔卿很不舒服,她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线,略微瞥过那食盒,才挥手道:“你的心意我领了。” 这句话便是有些赶客的意思,谢听之垂眸,眼底流转着让人不辨的情绪,朝虞乔卿行了个礼便退出她的房内。 见门被关上,安平挠挠头,瘪着嘴替谢听之打抱不平,“少爷您这又是何必呢,这些事情交给下人,怎么亲自上手呢,您看看您受的伤,我们这些下人看着都心疼啊。” 闻言,谢听之抬头,望着手背被烫伤的痕迹,先前被虞乔卿弄伤,上面还留下浅浅的疤痕,被那滚水烫到,新伤旧伤一起,折磨得谢听之眉头都忍不住皱了皱。 安平凑过去想要瞧见一二,少年不动声色地垂下手,绣着金线的长袍遮掩住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少爷,您又何必对小姐这么好呢?救了她那一回完全可以功过相抵,哎,怎么说来着……”安平喋喋不休起来了,嘴巴里零碎的话一句一句往外面蹦跶,才意识到身后的人没了动静。 转过头,就见谢听之望向院中的梅花,旁边扎着的小秋千被风吹得款摆着,枯枝纵横交错。 如同他的心一般荒芜。 “是啊,何必呢?”谢听之喃喃着,如鸦羽的睫毛微微颤动,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少年多了几分薄情寡义来。 “要安平说,又是给小姐扎秋千,又是给小姐亲手下厨的,少爷肯定是喜欢小姐的……”安平见如今两人关系转缓,也不再在谢听之的面前说虞乔卿的坏话,只道两人关系好。 谁之谢听之听到此话,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儿般,一下子露出戒备的神情,眉眼冷冽,似冷冬中的霜雪,低声呵斥道:“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实在是放肆!” 安平没料到少年会勃然大怒,连忙跪坐在地上,低下头颅瑟瑟发抖。 这,这是怎么了,明明他只是随口来了一句,夸赞两人喜姐弟情深,怎么少爷,少爷还不喜欢这话呢? 匍匐在脚边的下人身子抖如筛糠,谢听之心中却涌现出几分难言的悲哀,又生出几分逃避和慌乱。 自己的心思,竟然这般明显吗? 他眉尾下压,手攥紧成拳头,伤口也因为大力而又渗透出丝丝血迹来。 冷风灌入廊道,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让谢听之的意识清醒过来,良久,他才沉声道:“起来。” 安平唯唯诺诺地站起来,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谢听之的身后,生怕多说了一个字又惹得不痛快。 最近的少爷,似乎过于喜怒无常了。 “我讨好长姐,不过是因为她是左相府的人,自己寄人篱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安平抬头,就见谢听之在廊道边上驻足,风卷起一片枯叶缓缓落下,少年抬手接住,捏在手中饶有兴致地翻看着,随后又松手,任由落叶飘下。 谢听之的身影带着几分落魄和寂寥,明明锦袍加身,却始终散发出身不由己的惆怅之感。 安平心疼了,难怪。 难怪被虞乔卿那般羞辱也不还手,难怪她遭遇不幸也愿意伸手救助。 不过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做才是。 “少爷,您确实也……受苦了。”安平咽了咽口水,只从喉咙中挤出几句安慰的话语。 谢听之倏尔笑了。 违心的话,只有听者当了真。 与此同时,丹音见谢听之走了,急急慌慌将食盒打开,迫不及待地把里面的豌豆黄端出来。 浅黄色的糕点细腻,切块整齐地密列在一起,能够看出来做的人确实费了好一番心思。 “小姐,不过来尝尝吗?”丹音就要拿手去碰,才想起来虞乔卿还坐在案几前,不似往日见到甜食便扑过来。 “小姐?”丹音皱眉,察觉到不对劲,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虞乔卿这才放下手中的书,乜了眼那碟点心,心中略微不悦。 她和谢听之之间,似乎有些过界了。 两人毕竟不是亲姐弟,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讨好殷勤,实在是让她心中有些不自在。 “不想吃,倒了吧,或者喂给房梁上的那几只猫儿。”虞乔卿声音发闷,转过身子背对着丹音,躺倒在软榻上,兴致缺缺地道。
第35章 狠戾 莹白的瓷器中盛着黄绿色的糕点, 雕成美化的形状,上面还点缀着嫩黄来做花蕊,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口齿生津。 虞乔卿最后还是没有动那碟糕点, 丹音无奈, 只好唤着在外面流窜的猫儿, 放到地面上。 那些猫儿见到吃食,纷纷凑过来, 耸动着小鼻子, 似乎是察觉到没什么毒, 才小口小口地啃食起来。 丹音手托着腮, 惆怅地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了少爷的一番苦心,怎么小姐好一阵歹一阵的, 她跟在虞乔卿身旁多年,知道她口不对心, 却头一次见到虞乔卿这样踌躇不定的模样。 就在两人关系更加亲密的时候, 小姐又及时抽离。 思及此, 小姑娘忍不住心疼起谢听之来, 恍惚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连忙锤了锤子的脑袋,将这些杂念摒弃出去后,才施施然进入屋内。 暖气热烘烘的, 丹音身子就像是沉睡多年后陡然苏醒过来,流淌在体内的血液几乎凝固,肌肤却开始回温。 虞乔卿将书本翻得哗哗作响,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心口如此烦闷,只要一想到谢听之, 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少女的心思全部都写在脸上,丹音坐过来,替她轻轻揉捏着肩膀,有力道的手法让虞乔卿舒服地眯起双眼。 “小姐如今都为谢听之的事情发愁,之后见到那旬王可怎么办呢?”丹音长叹一口气,语气颇为老成。 虞乔卿略略抬起头,将头发放下来,丹音身上还沾染着从外面带来的寒气,她觉得有些冷了。 “旬王?我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和他见面了。”虞乔卿满不在乎道。 肩膀上的力道消失了,转而一双冰凉的手揉着虞乔卿的双颊,后者一愣。 这丫头也是,怎么也跟着这么大胆了! 说完起身要去挠丹音的痒痒,被小姑娘敏锐地避开了,“不闹了不闹了,小姐可是忘了过几日的万寿节?” 万寿节,是君王的诞辰,举国欢庆,那时候要在宫中大摆宴席,不仅仅是朝臣,连带着家眷和蛮夷之地过来的人都要为旬王祝寿。 虞乔卿猛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怀疑地盯着丹音,“我和你都在屋内,怎么你消息那么灵通?” 丹音无奈回答,“我哪能和您比啊,整日干些粗活重活,都是听那些小丫头议论的,只是不知道今年是朝中的哪位官员替王上操持。” 虞乔卿重新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丹音的腿上,仰头望着她,“官员操持?不是有司礼吗?” 丹音没有说话,虞乔卿见她脸色似乎不大好,心中了然。 那个旬王又要整幺蛾子了。 “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虞乔卿将脸埋在书本中,好半晌才来了这么一句。 两人皆没有说话,一时无言。 * 屋内,谢听之的手轻轻拢着摇曳的烛火,对安平扬了扬下巴,后者机敏地窜到窗前,将其合上。 书页被少年翻得卷边,谢听之舔了舔墨,就要继续写下去时,忽然无从下笔。 修长的狼毫笔衬得手莹白,皓腕以上缠着一层纱布,谢听之无奈地叹一口气,抬头询问身旁的安平,“今日可有把东西送过去?” 安平讷讷地点了点头。 他是亲自将食盒递给丹音的,错不了。 闻言,少年的眉眼舒展开来,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笔身,脑海里又浮现虞乔卿明艳动人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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