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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现在在做什么呢？ 谢听之越想越没了心思，将狼毫笔架在笔山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褶皱，“走，去外面转转吧。” 又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偶有些顺着风送入廊道，沁润在谢听之的脸颊上，被那温热的气息化开。 谢听之一身温暖的狐皮大氅，少年肌肤赛雪，长发如泼墨般垂散下来，几缕落在胸前，上面沾染着点点雪痕。 他的脚步极慢，所过之处都留下冬日雾凇般的冷冽气息。安平只见好几个过路的小丫头秀红了脸，行礼的同时还大着胆子瞥了一眼。 “也不知以后是谁家的姑娘有如此的好命，能够嫁给少爷呢。”安平搓动着双手，开口闭口间面前凝结出白雾，说些体面话。 谢听之勾了勾唇角，雪光勾勒出他立体的侧脸，宛若谪仙般的气质让人只敢远观而不可靠近。 谢听之不自觉走到廊道的尽头，再朝前面走上一段路便是前堂，他干脆驻足在栏杆前，眸底倒映出飘落的雪来。 “万寿节快了吧。”少年启唇，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问及此事的时候，周身的温度都降了不少，安平心道不妙，怯懦地应着。 “旬王。”谢听之的目光落向积在栏杆上的雪，眸光闪烁着危险的光。 安平拿不住他的情绪，干脆噤声不语。 耳边只剩下落雪的簌簌声，谢听之转身打算回去，刚巧听到一阵微弱的猫叫。 安平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猫着腰循声音过去，拨开一堆枯枝，就见一个娇弱的狸花猫躲在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嘴里衔着一块黄绿色的糕点。 “哎哟喂是个小东西，少爷！”安平眼前一亮，拍着双手示意小猫过来，那只小猫也不怕生，慢悠悠地走向安平，毛茸茸的尾巴垂在地上。 谢听之见安平乐颠颠地楼这个小猫，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微微后退一步。 自己小时候见夏柔云被猫抓伤过，虽然她摆摆手道无事，可那血淋林的伤口可怖骇人，给谢听之留下深刻的阴影。 安平见谢听之脸色发白，试探性问道：“少爷，这猫儿……” “拿走。”谢听之柔声道，又朝后退了两步，生怕那猫奋起追过来用尖锐的爪子咬他。 狸花猫翘了翘尾巴，见到眼前这个好看的人儿见它就躲，不在意地窝在安平的怀中，伸出爪子舔了舔手上的毛。 “哎，少爷，我这就把这小家伙放生，待会让刘管事过来喂喂，这么冷的天都没有……”安平的话戛然而止，谢听之蹙起眉头，见他面露疑惑，询问道。 “怎么了？”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狸花猫的耳朵动了动，冲着他的方向叫唤着。 “喵。”猫儿正要跳下来，安平却扭过它的小脑袋，摸了摸柔软的下巴。 小猫舒服地仰起头来，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嘴角的残渣被安平揩去。 安平看了眼自己的拇指，只见上面残留着黄绿色的渣，略有些疑惑地放到鼻尖嗅了嗅。 谢听之也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安平似乎是想起来自己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抬头忌惮地看了眼谢听之，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说话。”谢听之声音如淬了冰，带着丝丝的寒意。 安平“噗通”一声跪下，怀中的猫儿受到了惊吓，连忙跑开，小小的身影窜入院中，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它吃了什么？”谢听之大约猜到了什么，再结合安平的面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回，回少爷，这猫吃的……豌豆黄。”安平声音带着颤，身子抖如筛糠，尤其是见少年眉眼一点点冷下，一波柔和的春水被寒风吹过，慢慢凝结成冰霜。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谢听之猜到了，虞乔卿怎么可能完完全全接受自己，即便是自己送过去的东西，也不敢吃。 她终究还是对他有防备的。 他抬手，凝望着右手背上的伤，那是为虞乔卿做豌豆黄时被滚水烫到，如今连笔提起来都艰难，更不要说做事了。 安平不敢说话，眼前的少年周身罕见地萦绕着阴鸷，如黑曜石般的眸底也酝酿着风暴。 忽然间，他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就见谢听之猛然扯下手背的纱布，狠狠地按住受伤的伤口。 纵横交错的疤痕丑陋狰狞，皮肉外翻，上面还有一块泛红，看着分外骇人，而少年却像是不怕疼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按着，直到那几乎要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来。 安平被这样的阵仗吓坏了，连滚带爬站起身来，拦下谢听之想要继续伤害自己的手。 “少爷，少爷你这又是做什么！”安平铆足了全身的力气，这才桎梏住谢听之。 少年头脑逐渐清醒过来，张开唇微微喘息着，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合上了眼眸。 他方才究竟是怎么了？ 头一回，他心中汹涌的情绪尽数释放，毫无保留。感情压制理性，占据着上风。 思及此，他瞳孔猛地一颤，连自己都被刚才的反应吓到了。 “无事。” 谢听之恍惚回神，伸手隔开自己和安平的距离，他并不习惯别人关心他的时候离自己这么近。 安平讪讪收回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双三角眼泛着泪花，“就算是小姐再怎么样，您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 看着谢听之从刚开始的平易近人到现在的阴晴不定，安平对虞乔卿颇有怨言，却什么也不说。 “不过是点心罢了，兴许是不合长姐的胃口。”谢听之扶额，扶着安平起身，双眼充斥着疲惫。 安平徒劳地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豌豆黄，是大小姐最爱的吃食，少爷明明事先打听过，如今为了自欺欺人，将这些都归咎于虞乔卿不爱吃。 这又是何必呢？ 眼见着少年脚步虚浮，推开安平朝着自己屋内走去，背影孤寂孑然，安平咬咬牙，朝着虞乔卿的房内跑去。
第36章 窃喜 丹音正用笤帚清扫廊道面前的积雪, 余光瞥见旁边的身影，连忙抬起头来，就见安平气喘吁吁就要过来, 皱着眉头将他拦下。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小姐还在里面歇息呢。”她将笤帚斜放到墙上, 伸手堵住安平的去路。 安平见到丹音，气不打一出来, 两个腮帮子涨红, 冷冷道：“在这儿假惺惺的做什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我呸！” 说完这句话, 还朝地上啐了一口, 丹音缩着脚躲过，“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啊？要是惊到了主子, 拿你是问。” 顾及他是谢听之身边的人，丹音想着此事和少年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于是冲安平招了招手, 示意他走到院子里来说。 细碎的石子嵌入松软的泥泞中, 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 被人踩得紧实，丹音拎着裙摆，而安平望了眼虞乔卿的房门，冷静下来后, 不情不愿跟在她的身后。 “少爷怎么了？”丹音转过身来，两个人的身影掩盖在繁茂的树下，外头的人看不见。 此时凉风阵阵, 丹音说话口吐热气，安平额角直跳, 冷嘲热讽道：“还是呢，那我问你，小少爷给小姐做的豌豆黄，怎么去喂了猫儿狗儿的？” 这种事情很常见，若是有人送上门来的东西不想要，拿出去打法别人也无可厚非，可安平一想到谢听之整日忙碌在灶房里，面容上带着期许的笑，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丹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噗嗤”一声笑了，缓缓道：“这毕竟也是少爷送的，小姐不喜欢他，这才喂了猫儿狗儿的吗？知足吧，如果换做以前，怕是直接扔了。” 安平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双手来回搓动着，“这是少爷亲手做的，亲手！”你知不知道他为了做这个，都受了伤吗？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想到虞乔卿那样的嘴脸，如果知道了，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编排谢听之呢。 丹音轻啧一声，叹了口气，“你总得给小姐一些适应的时候吧，这先后又是救人又是送东西的，不知道的自然以为图谋不轨，谁懂他们母子的花花肠子啊。” 小姑娘双手抱胸，一脸讥诮，对安平说的不以为然，后者听闻此话，作出苦恼的模样，气馁地离开了。 丹音只觉得十分有趣，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屋内，虞乔卿挑着灯翻阅着书籍，不知道的以为是她转性了，居然看得专心致志。 虞乔卿找人讨了两本关于修真的书来，此刻看得津津有味，忽地光线一暗，她抬头就见丹音刚回来，一双翦水的眸子闪动着，观察一会儿合上书本，“你去哪儿了？” 小姑娘身上的寒气隔着老远她都感受到了，虞乔卿随口问道。 丹音想到安平同自己的对话，心中觉得好笑，跑到虞乔卿的面前蹲下来，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你说好不好笑，那小子跟个愣头青似的，主子还没说话，倒是他急眼了。”丹音捂住嘴，腰间的香囊穗子随着她的动作款摆着. 这个年纪的姑娘最是水灵灵的，一颦一笑都带着朝气与活泼。 而听到这一番话的虞乔卿却沉默了，手捏着页脚不知所措，面容纠结，良久才挤出来几个字，“谢听之看到了？” 丹音不明所以，点点头，察觉到虞乔卿的郁结，也讪讪地闭上嘴，身上的凉气被暖炉驱散后，也稍微提起精神。 虞乔卿垂下双眸，若有所思。 昨夜又落雪了，虞乔卿的窗缝中透着风，丹音特命人再糊上一层窗纸，如今烛火摇曳，映照在少女的侧脸，给她泛粉的双颊镀上暖光。 过了许久，她斟酌完丹音说的话，忍不住道：“依照你的意思，这个谢听之为她亲自下厨，日日都送豌豆黄？” 丹音犹豫地点点头，见虞乔卿的神情动容，放置在桌案上的手也蜷缩起来，知道她这是心软了，收起取笑的心思。 “你都拿去喂猫了？” “是啊，反正扔掉也是可惜，不如给那些没人养的野孩子呢。” 闻言，虞乔卿再次沉默了。 若是真的加害于她，大可不必费这么大的心思，况且谢听之都能够不计前嫌地救下自己，或许真的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 虞乔卿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少年清隽的轮廓也浮现在眼前，终究是心蓦地软下来，目光落在跃动的烛火上，不自在道：“若是下次再来送，你，你便送来给我尝尝吧，反正不吃白不吃。” 少女的声音压抑滞涩，像是从喉咙中艰难地发出这几个音节。 丹音愣怔片刻，被虞乔卿的模样给逗笑了。 虞乔卿自小被左相府的人娇养惯了，事事趾高气昂不饶人，但也正是这一点，胸中毫无城府，同那些满脑子算计的人不同。 “好。”丹音愉悦地应下了，站起身来剪了剪蜡烛，目光停留在桌案上的书片刻，又缓慢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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