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小动作尽落入谢听之眼中, 少年的心底酝酿着风暴,表面如平静的海面, 实际上早已暗潮汹涌。 自己奢求的温暖, 正是别人唾手可得的。 这样的认知更让谢听之心中如被一块巨石压着,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揉捏着他的心脏, 胸腔处犯来阵阵疼痛,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自己不能够帮助虞乔卿,而那个男人只要一说话, 便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她面临的危机。 谢听之头一回觉得如此无力,却又没有任何的办法。 男子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 旬王一个激灵, 回过神来, 转身就看到褚玄云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背后吓出一身冷汗。 是了,这位只要动动手就能碾死自己,在褚玄云的面前,他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旁人旬王心中或许会有些不平衡, 然而面对褚玄云这种,他像砧板上一尾濒死的鱼,手无缚鸡之力。 “既然褚道长都发话了, 那么本王便……”旬王的目光在虞乔卿的脸上逡巡着,带着浓浓的遗憾与不舍, 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了。 王后离他最近,暗暗观察男子的反应,眼底毫无波澜,如黢黑深渊般将靠近的一切都吞噬其中。 那深沉莫测的情绪中,似乎带着一丝运筹帷幄。 旬王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浑身剧烈地抖动着,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着青紫,像是濒死之人扑打在水面上,最终吐露着几个音节,“毒……毒,有人给本王下毒……” 木案上的杯盏在他剧烈的动作下被扫到地面,瓷器裂开,在烛火的摇曳下泛着锋利的寒芒。王后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惊慌失措地扑向离自己最近的宫女。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各位朝臣纷纷做鸟兽散,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男人的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要抓着什么,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脖颈好像要逃脱无形的束缚,涎液从嘴角留下,混合着粘稠猩红的血液,瘆人地没入衣领间。 乌金的王袍上沾染着点点红梅,虞乔卿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了一跳,眼前忽地一暗。 冰凉的指腹按揉在她的眼皮上,虞乔卿浑身舒展开来,冷冽的雪松味萦绕在她的鼻翼旁,提起来的心也微微放下。 是谢听之。 兴许是怕自己被吓到,少年只能这样来减少她的恐惧。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但虞乔卿也没有拒绝谢听之的好意。 灼热的气息喷吐在自己的手心上,此刻众人慌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旬王的身上。谢听之这才附在虞乔卿的耳边,声音缱绻温柔,如同对情人的呢喃低语。 “不要害怕。” 虞乔卿心中既好笑又心酸,明明少年什么也做不了,却还是笨拙地想要护住自己。 心中的天平也不自觉地歪向了谢听之,先前的偏见像是被捶碎的坚冰慢慢融化。 安抚好虞乔卿后,少年的眸光才落在旬王的身上,殿内慌乱一片,他微微眯起双眼,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不对劲。 旬王身子踉跄着,跌跌撞撞走到玉阶上,脚步一顿踩了个空,整个人都从台阶上滚落下来,身子抽搐着,到最后青灰的眼珠望着座上,死得蹊跷。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这样的变故,褚玄云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随后匆忙走到旬王的身旁,蹲下身子,双指并拢附上他的额头,浅金色的流光倾泻而出。 旬王的脸色略微好转,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褚玄云站起身来,冲着躲在宫女身后的王后摇了摇头。 连褚道长都束手无策,这旬王可真是死透了。 谢听之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有惊慌失措的,有故作镇定的,唯独没有一人为旬王的死感到悲哀。 这个旬国真是被那躺在地上的人蛀空了,连死后都没有真心实意的沉痛。 想到这里,谢听之不禁觉得好笑,见怀中的虞乔卿情绪稳定下来,才缓缓松开手,退后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少女的发尾传来清香,谢听之的目光在那珠钗上停顿片刻,才缓声道:“长姐可有好转?” 虞乔卿点了点头,没有转过身来看他,耳铛轻晃,谢听之望得出神。 王后捂住口鼻,眼中涌现出浓郁的嫌恶,她稳住自己的情绪,慌忙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接着那些人将旬王架起来,抬离大殿内。 所有的人都知道,褚玄云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大概率是无力回天了。而王后这样只不过是给旬王一个体面,女子坐在上首,眸光阴冷地看向虞文德,沉声道:“如今的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当面下毒,今日我必定要彻查此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句话掷地有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觉得脖颈一凉。 谢听之望着站在上首的王后,在虞文德身旁耳濡目染那么多,自然也明白王后此举何意。 不过是借机铲除异己罢了。 褚玄云再次落座,手中捏着瓷杯,衬得他的指尖如玉般晶润,男子宛若神祇,面容带着几分凉薄。 旬国这样更朝迭代,以及官场上的风云诡谲,他管不了,也不便插手。 将杯中的琼浆一饮而尽后,褚玄云站起身来,冲王后行了礼,便绕到后面退下了。 虞乔卿的手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锦袍,紧咬下唇,心口顿时出现一些隐隐不安来。 王后命人站在门口搜身,随后遣散众人。 人声鼎沸的大殿空荡荡的,玉阶下洇着一滩血迹,混入地毯中,黏结成血块,王后望着出神,似乎是想到旬王临死前的惨状,手抚摸上头顶冰凉的冕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跨坐在旬王方才坐着的位置上,如流水般逶迤的长袍拖到地面上,王后朝后仰躺着,上挑的凤眼中闪现着精明。 身旁的近侍急促地坐过来,在她的耳边低语着。 女子恍惚地睁开双眼,斜睨着近侍,“所有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娘娘,确保万无一失。”近侍嘴角带着邀功的笑容,两人的谈话声只有彼此才能够听到。 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摩挲着王椅上凸起的浮雕,一寸一寸,组成了她在这深宫之中多年的夜不能寐。 “那要不,现在就去左相府?”近侍小心翼翼询问道,见自己的主子终于如愿以偿,想到日后平步青云的日子,面上也充满着喜色。 谁知王后缓缓摇头,轻哼一声,“急什么,眼下这老贼刚死,护国卫还没查出来个东西,贸然过去会起疑心的。” 丹蔻在光下泛着妖冶的色泽,女子的手指点在扶手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而近侍被她这么一点拨,恍然大悟道:“还是娘娘心思剔透。” * 虞乔卿捂住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方才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几乎要吓出她的魂魄,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头一次见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而这人又是旬王,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和后怕。 少女娇俏的身姿灵敏,后头的丹音险些要跟不上,小跑着走过去,“小姐,没事吧?” 拽过她的肩膀,才发现虞乔卿脸色煞白,唇瓣颤抖着,发丝被珠钗勾缠,凌乱地别在耳旁。 果然是被吓坏了。 蜿蜒曲折的廊道上空无一人,冷风吹过,阵阵寒意沁入虞乔卿的肌肤,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憋回去。 丹音心头也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连忙搀扶着虞乔卿进入屋内,先是替暖炉中换炭,等到屋内回温后,才坐在虞乔卿的面前,轻声哄着,“小姐不必这般,那老贼死了也好,省去小姐被人召入宫中。” 只是不知道下一任的旬王…… 有些话她不该说,意识到这一点的丹音及时住了嘴。 那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虞乔卿目光呆滞,望着跳动的火苗微微出神,心中的惶恐与不安更甚。不知为何,那种悄然滋长着的恐惧慢慢啃噬着自己的理智,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 最近很不太平,而桩桩件件,几乎都和左相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主仆二人正交谈着,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丹音递给虞乔卿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开门。 虞乔卿似乎是猜到了。 果不其然,谢听之站在门口,身量颀长,卷翘的睫毛上沾染丝丝寒气,在入屋的那一瞬间又融化了。 “是少爷来了。”丹音朝着里间喊,虞乔卿用袖口荡着眼角的水花,确定自己并无异样后,才踱着步子走到外间。 珠帘摇晃,谢听之一抬眼就看到虞乔卿泪眼婆娑的模样,心中蓦地一软,眼神也柔和下来,像是怕吓到她。 “何事?”虞乔卿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没有掺杂着丝毫的感情,而谢听之闻言,想到方才在殿上她那般乖巧的模样,此刻却翻脸不认人了。 “听闻长姐似乎是受了惊吓,听之便过来,如今一见,果然是有些魔怔了。”谢听之嘴角弯起,衣袍上带着寒气,站在冷风口里,就这么静静地和虞乔卿对视着。
第43章 严峻 被他这么一说, 虞乔卿有些不服,正要让丹音关上门把他赶出去,后者似乎是看透她的心思, 轻笑着道:“外头好冷, 长姐赐杯茶吧。” 少年的声音微软, 尤其是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更是让虞乔卿于心不忍, 她犹豫片刻, 还是给丹音递了个眼神, 示意她出去。 谢听之坐在茶桌前, 十分熟练地替虞乔卿斟上一杯茶, 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面前,袖口滑落, 不经意露出少年还未痊愈的手背。 虞乔卿讪讪地接过瓷杯,微凉的触感顺着指腹, 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瞥向谢听之的脸, 心中怅然。 也多亏了他, 至少现在的自己心思被分去了大半, 暂时也没那么难受。 虞乔卿吹去上面浮起的茶叶,滚热的水顺着食道滑过,让她的心也泛着暖意。 天光昏暗,烛台上的蜡油滑过柱身, 跃动的火苗给少年立体俊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暖的光。 “听之赠予长姐的珠钗,长姐可还喜欢?”谢听之目光灼灼,带着几分思量, 温润的视线落在虞乔卿别着的珠钗上,心口处微微发烫。 每日描画时, 便觉得虞乔卿适合这样的,如今一看果然不同凡响。顶上晶莹剔透的云石藏匿在乌黑浓密的发间,掐丝金线更显得华贵又不俗气,跳跃的金色和墨发映衬着,给虞乔卿这张脸平添欢脱。 虞乔卿浅呷一口茶水,望着杯壁印下的浅浅胭脂,用大拇指揩去,漫不经心道:“还行。” 有一说一,谢听之的眼光确实好,就连丹音别上去的时候,都说了好些夸赞的话。 虞乔卿心中满意,但也不会真的说出来,但仅仅是透露出模棱两可的态度,谢听之心中忍不住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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