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认知让虞乔卿心中豁然开朗,她微微侧头,透过枯木的枝丫将视线落在谢听之的身上。 少年跪在雪地中,如泼墨般的发丝和肩上落着薄薄的一层雪,脊背挺直如松,和身旁的寒梅互相映衬着。 看他能够清高到什么时候。 虞乔卿回头,眼底划过一丝狠戾,手搭在丹音递过来的腕上。 白雪顺着风飘入廊道,虞乔卿只觉得面上冰凉,伸手去摸时已然化开,寒意浸入肌肤,彻骨得冷。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到北苑。虞乔卿抬眼,“北苑”两个龙飞凤舞的字映入眼帘,她的嘴角也滑过嘲弄。 虞文德亲笔题写,倒是将这个女人捧在手心里当个宝贝。 可惜母子二人初来乍到,别院还没有完全修建好,院内栽种的常青树还没完全扶植好,歪歪斜斜倚靠在屋檐上。穿过廊道,深红的漆褪色到发白,依稀可见粘结的蛛网。 丹音在前面带路,没一会儿站立在一个拾掇得还算齐整的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的小丫头正蹲坐在炉子旁边,摇着扇子让炭火燃得更旺,冷不防被这一声放门声惊吓到,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来人。 为首的姑娘面色红润,皮肤保养得当,细腻的手一看便知没干过什么重活。 她后脚跟着夏柔云来到左相府,没见过虞乔卿,眼下见到这么一个精致的女子,还以为是传闻中的那位大小姐,作势要跪下,谁知那女子的身后出现一个晃荡的身影。 少女容貌绝色,脖颈埋进大氅的绒毛,即便是寒天,依旧掩饰不了她袅娜的身段。 看来这位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察觉到来者不善,小丫头慌慌张张跑到夏柔云的床榻前,张开双臂俨然一副护主的模样,磕磕巴巴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虞乔卿的目光落在语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脸上,冷声道:“让开。” 小丫头摇了摇头,见少女面色阴鹜,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全了,干脆闭嘴,怒目而视。 虞乔卿意外地没有责罚她,兀自坐在茶桌前,丹音极有眼色地替她斟茶,“本来是顺道看看夏柔云,也不知北苑的下人怎么管教的,这么不合礼数。” 说完她接过丹音递过来的瓷杯,轻轻啜饮着,温热的茶水顺着食道,驱散虞乔卿体内的寒冷。 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谢听之的模样,眉眼带着几分烦躁。 真是一刻都不安生,一想到他便觉得心烦意乱,果然是个晦气的。 闻言,小丫头一时语噎。 听闻左相府的小姐住在南苑,和北苑隔着好长一段距离,怎么看都不像是顺路过来的。 虞乔卿安然接受小丫头的大量,也不觉得失礼。良久,那丫鬟才悠悠开口,“回小姐的话,如今夫人并无大碍,多谢小姐体恤。” 夫人? 虞乔卿不禁觉得好笑,视线瞥向那丫鬟,后者只觉得森冷的寒意直蹿上心头,朝后瑟缩着。 “那这件事情,有没有告诉左相大人啊?”虞乔卿故意咬紧“左相大人”四个字,丫鬟反应过来,讷讷点头。 此人看着眼生,应当算不得夏柔云的近侍,而平日里贴心得像个小棉袄的那一位,估计早就脚底抹油了。 时时间缓慢流淌着,小丫头只觉得分外难捱,又见虞乔卿悠哉悠哉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心下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直到听到匆忙的脚步声,虞乔卿才停下把玩腰间玉佩的动作,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果然来了。 没过一会儿,虞文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环顾一周,目光定格在虞乔卿的脸上,面色愣怔。 显然没想到平日里和夏柔云势同水火的人安然坐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虞文德开口,说话间带着些微紧张。虞乔卿站起身来,冲他行礼,目光扫过他湿掉的衣摆,施施然道。 “听闻主母病了,特意过来看望。”声音清朗明亮,外人听起来倒是还要辨别三分。 不过虞文德对虞乔卿的脾性了然于心,身后夏柔云的近侍也跳出来,有了男子撑腰,她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不少。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将夫人气昏迷的……”那个近侍牙尖嘴利,面露凶光,看着急躁的性子和夏柔云互补。 虞乔卿饶有兴味地望着她,目光夹杂着深意,那近侍像是一匹被饿狼盯上的家禽,瞬间安静下来。 虞文德见虞乔卿没有辩白,低声道:“确有此事?” 少女坐在木椅前,歪着头故作天真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主母的胆子未免也忒小了,稍微见点血腥的东西就觉得骇然。” 话音落下,虞乔卿还摊开双手,露出无辜的模样,一双水汪汪的杏眸荡漾出柔波,让人忍不住相信她口中的话。 虞文德揉了揉眉心,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直接换了个话题,“什么血腥?柔云胆子小,一些腌臜东西见不得。” “是见不得,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嫌弃,这话说出去让听的人都觉得新鲜呢。”虞乔卿牙尖嘴利,扬起下巴丝毫不慌乱,看这架势像是要和虞文德斗争到底。 闻言,虞文德浑浊的眼珠乍然一亮,脸上的褶皱堆积在一起,指着虞乔卿道:“你将听之怎么了?” 虞乔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朝着丹音勾勾手指,小姑娘俯下身子贴在她嘴边,就听她吩咐,随后离开夏柔云的房间。 “既然爹爹认为我刁难谢听之,把人叫过来问一顿便知,看是我有理,还是他有理。” 说到后面的话,虞乔卿的声音都染上几分咄咄逼人,在朝堂上驰骋的左相这会儿却说不出话来,思量着方才丹音出去应当就是将谢听之唤来,也拂过长袖,坐在茶桌前冷哼一声。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为首的那位步伐轻快,虞乔卿呷一口茶,眼眸划过精光。 日光忽地昏暗起来,颀长高挑的身量遮住大半个门口,虞乔卿掀起眼皮,恰好和少年投射过来的目光对上。 “听之,你来的正好,坐。”虞文德免去谢听之的行礼,指着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谢听之看了一眼虞乔卿,见对方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排斥之意,才温润一笑,坐在离她稍微远些的地方。 虞乔卿将他的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讥讽一笑,恰好被谢听之看到,他垂下眼眸,捏着茶杯的指尖由于过力而泛白。 虞文德眯起双眼,循循善诱道:“听之,听卿卿说,你犯了错?” 放置在桌面上的指节微微蜷缩起来,谢听之沉默半晌,从嘴中悠悠吐出一个字,“是。” 并没有要和虞文德解释的意思。 “那卿卿是怎么难为你的?”都说知子莫若父,虞乔卿的那些任性脾气,他是知道的,这句话几乎是笃定是她为难谢听之。 虞乔卿从鼻腔中发出一丝轻哼,目光别到其他的地方,最后饶有兴味地落在谢听之的身上。 “怎么不说话了?有什么便说出来,反正这里……”虞乔卿的指尖有节奏地叩着瓷杯,懒洋洋地望着谢听之,“有爹爹给你撑腰。” 谢听之的面色忽地白了,褪去血色后,唇瓣颤抖着,眸中的光寂灭而破碎。
第12章 赔罪 落在身上的目光灼热滚烫,谢听之斟酌着字句,缓缓开口,“是听之的错,不该惹长姐生气。” 对于他这般模棱两可的说法,虞乔卿略微不爽起来,直接打断他的话,“怎么平日里那般伶牙俐齿,现在反而不会说了?” “不过是手脚不干净,拿了娘亲生前最爱的钗子变卖,卿卿小惩大戒,爹爹这话,怎么反倒是我做错了?”话音落下,虞乔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听之,嘴角的笑意不达眼底。 唯唯诺诺又小家子气,是她生平最唾弃的人。 果然,听闻此言,虞文德瞬间不淡定了,也站起身来,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后选择询问虞乔卿,“你说是听之所偷,可有证据?” 虞乔卿一时语塞,而身旁的丹音见到此状,上赶着解释道:“是小少爷亲口承认的。” 虞文德被这句话气笑了,“亲口承认?别以为我不知道,听之为了在这个家里过得顺心些,处处看你的脸色,就连柔云!” 中年男子被气得胡须乱颤,隔着屏风指向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如今你也是不把她放在眼中了?” 虞乔卿深吸一口气,正要替自己辩驳,虞文德却根本不给她发话的机会,“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月灵不在了,柔云就是左相府的主母,你对待她,要向对待月灵一样尊敬。” “至于那什么簪子的事情,人已经不在了,何故去关心那些死物?”虞文德扬起声音,不仅仅是说给虞乔卿听,更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事情的真相我自然会查明,若是再听到有造谣生事的,这个左相府便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撂下这一番话,虞文德瞥了眼虞乔卿,甩袖离去。 前朝的事情堆在一起,如今后院又起这个幺蛾子,确实也该扶正柔云,让她好好打理。 虞文德走后,屋内的虞乔卿终于坚持不住,趔趄着要跌落在地上,被丹音眼疾手快扶住了。 “小姐……”她吞吞吐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虞乔卿,只能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着。 方才虞文德的那番话,确实过火了些。 谢听之站起身来,刚靠近虞乔卿,就被后者挥散开,“滚!” 声音尖锐,像是掏空全身的力气,竖起全身的刺不让人接近。 照顾夏柔云的那几位近侍早就缩在屏风后面,想着自己的主子还躺在榻上静养,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去劝的。 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虞乔卿的泪水也在眼眶中打断。她顺遂地过了这么多年,却被这对母子搅得鸡犬不宁。 那步摇是死物,随着娘亲的离去没了价值,她也是娘亲留下来的孩子,她又算什么? 谢听之一来,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才几天,虞文德的心已经偏向他们。 少年抬起手,攥紧拳后又丧气地放在身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或许,虞乔卿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可她是自己的长姐,虽然身上流着不同的血,可也是他该敬重的人。 被搀扶起身的虞乔卿闭上双眼,微微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甚至不曾给谢听之一个眼神,擦着他的肩膀离开。 只留下少年一个人。 “小少爷……”夏柔云的近侍见他站在那里,分明的下颌线被光分为明暗两部分,额前的碎发遮住他眸中的思绪,明明面无表情,却仍旧能看出些微失落。 谢听之的思绪被这一声叫唤拉回来,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侧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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