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璘欣喜,似乎她现在并不那么排斥提起以前的事、以前两人的关系了,但念头一转,突然想起来:她来过,所以问这些没有意义,那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呢?那时候才是该问她的时候,但他却从没问过。 她怪他吧,理所当然该怪的。 他只好问:“你要找秦太医问什么?” 他问这个,施菀叹息一声,回道:“碰碰运气……” 陆夫人的病,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若是那疽小一些,倒还好,但拖到现在,实在太大了,里面脓和腐肉除掉,伤口实在太严重。 她担心以她知道的那些疗伤药根本就治不了。 陆璘猜到她找秦太医还是为了母亲的病。 他盼望母亲能好,也心疼施菀此时的忧心劳力,只叹他能帮的太少。 没一会儿,马车到秦家门前,陆璘带了礼品,与施菀一同进去。 门房接了礼品之后连忙去通报,很快秦太医到了前厅。 陆璘与他见过,介绍道:“秦太医,这位是安陆施大夫,上次找秦太医借的那本《张氏针灸节要》便是给了她,也是她看那那医书上的注,有问题要请教秦太医。” 秦太医答应相见,当然都是看的陆璘的面子,他并不知施菀与陆璘的关系,此时只意外竟是个医婆,又是安陆那样的小县城,想必对医术再懂也不过略通皮毛,此时只随意看一眼施菀,开口道:“施大夫请问。” 施菀本就不擅客套,此时也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问:“在张公那本书的第五节 、第十二节、第十八节,秦太医都详细列出了与张公不同的看法,而那三节皆是疡科针灸,所以我猜测,秦太医极擅疡科,我便想请教疡科针法问题。” 秦太医心中意外,她竟真的认真看了那本通篇讲针灸之术的书,而且连哪一节讲的什么都能默记在心。 普通人就算学了些皮毛医理,也只知道一两个中药方剂而已,如果懂得针灸,那便已是难得,再要看懂张千峰那本书,更是难得。 秦太医想了想,说道:“疡科一般还以是内服外治为主,少用到针灸。” 施菀连忙道:“我明白,但我真的试过秦太医注中的针法,倒真的见效,如今手上病人伤情太重,内服外治总不稳妥,所以只要有效的,我都想试试。” 秦太医和气道:“其实张公那本书上该说的都说了,我懂得的,也就注上写的那些,你照那上面施针便好。” “但我如今的病人除了严重的外疽,还有内疽,病情实在复杂,恐怕不能照搬书上所述针法。”施菀说。 施菀满面焦急,一旁的陆璘却已觉察出来,秦太医是并不想将这针法教给施菀。 她自己是一颗急于救人的赤诚之心,哪里明白太医局里这些老太医藏技的心思。 陆璘这时道:“秦太医,实不相瞒,施大夫口中所说的病人,便是家母,如今家母卧病在床,已是命悬一线,早先家中便想入宫请旨求秦太医救治,可家母倔强不肯依,竟以死相逼,家中无奈,只请城中医婆来看,最后就拖到了这步田地。 “如今有施大夫,却毕竟是后辈,哪及秦太医这般着手回春之术,所以我特地带她来向秦太医请教,只求秦太医救救家母。” 此番,便是他代表陆家出面求秦太医了,秦太医若是拒绝,多少有些不讲情面。 秦太医便道:“我行医四十余载,有二十年都在研习针法,这其中许多细节太过复杂,多一针少一针根据伤情效果截然不同,照理来说,不看见病人、不是亲手扎针,我绝不会多说,但陆公子既如此说,我姑且只能试试了。” 陆璘起身道:“多谢秦太医。” 秦太医便问施菀:“你详细说说陆夫人的病情。” 施菀将陆夫人病情详细道来。 秦太医一边听着,一边眉头就皱了起来,果然在他看来也是极难治的病。 最后他思索许久,叹声道:“我说的针法,也只能一试。头两天未生肌时,便取承山,昆仑……” 他说,施菀认真听着,却并没有用纸笔,而是默默记下,偶尔也问一两句。 后来他说完,又补充道:“这些也不过是辅助,施大夫还是细细察看,对症调整。” 施菀点点头,认真道:“我明白了,多谢秦太医。” 这时秦太医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施大夫是女子,可是擅长女科?” 施菀回道:“太医面前不敢说擅长,只是确实行医以来,看女科更多。” 秦太医问:“我倒遇到个久治不愈的女科病,要问问施大夫。” 施菀连忙道:“秦太医请问。” 秦太医说:“宫中一位娘娘,产后月事不顺,我按其说的症状开方,自认绝无差错,却久治不愈,娘娘隔两日便要我拿出新药方,我实在是黔驴技穷,找不到应对之法。” “总会有些效果吧,而不是一点改善都没有?”施菀问。 秦太医摇摇头:“娘娘说三个月以来,药全是白喝了,一点用也没用。” 施菀又想了想,问:“太医说娘娘隔两日就要太医拿出新药方?” “是啊,前几天换了新药,昨日却又被传了过去,说是服药后胸闷,又让换药,还发了顿脾气。” “这样不合理。”施菀说:“月事不顺是我看得比较多的病,大多数病人都是服药一个月以上才会反应有效或是无效,就算是血热经期超前者,也是半个月以上,这本就是月事病的规律,病人绝不会隔两天便要来看,以太医的医术,也绝不会治月事不顺反倒引起胸闷。” 说到这里,施菀问:“敢问,这位娘娘是否十分受宠,皇上去娘娘宫中多吗?” 秦太医说道:“盛宠。” 施菀接着道:“听说在宫里,皇上去哪个娘娘宫中,都是有记载的?”她问着,也不由自主看向了陆璘,陆璘点头道:“是这样。” 施菀:“太医若有办法,可以看看这记载的册子,是否皇上去过娘娘宫中,娘娘第二日便会找太医,若是这样,那兴许不是月事不顺的病。” 秦太医稍一琢磨便觉得也许对得上,连忙问:“是什么病?” 施菀认真道:“娘娘在产后,据我所知,产后的许多女子会有合阴阳辄痛,也许娘娘便是,但因身份尊贵,又恐被皇上知晓影响荣宠,所以不敢张扬,也不对太医明说,太医以月事不顺来治,自然不对症。” 合阴阳辄痛,便是房事疼痛,这的确是产后常见的症状,也并不难治,秦太医回想种种,瞬间茅塞顿开,重重拍一下自己大腿,恍然道:“我竟没想到这里!”说着不由站起身来,朝施菀抱拳道:“我也要多谢施大夫,替我解惑!” 施菀连忙站起身来:“秦太医折煞我了,太医不过是没猜到娘娘心思,与医术无关,而我医术虽浅,但在乡下看得最多的便是这种隐秘之病,所以才能想到。”秦太医此时态度热情了许多,夸她道:“施大夫医术也不浅,我像施大夫这么大年纪时,远不如施大夫,实在是后生可畏。” 说完,他突然看向陆璘:“陆公子,我怎么记得,之前安陆大疫,助官府一起清除瘟疫的,一个是济宁府上官世家的后人,一个便姓施?莫非……” “正是这位施大夫。”陆璘看一看施菀,缓声道。 秦太医这时深深看一眼施菀,又是叹息:“原来正是我眼前的施大夫,倒是我眼拙了。” 施菀说道:“上官大夫是疫病防治大家,我不过是在一旁相助一二而已。” 陆璘笑了笑:若是旁人,一定要趁此机会将功劳揽在自己手里,跻身名医之列,她却总是藏拙。 秦太医却再也不信她说的这话,也笑道:“施大夫谦虚了。” 说完,陆璘与施菀将要离去,秦太医又道:“还有个问题,敢问施大夫给陆夫人上的什么药?” 施菀回道:“以煅石膏八钱,升丹二钱所配的提脓去腐药,加黄金膏外涂。” 秦太医点点头,然后道:“稍等。” 说着喊来仆人,让仆人去自己房中拿一个青瓷药瓶。没一会儿那仆人拿来了药瓶,他将药瓶递给施菀道:“若生肌不如预期,可加入这一味药,由我自己研治,对治疮疡有些效用。” 一听他这话,施菀便知道他这药一定是在普通治痈法不管用时起作用的,也绝非是他说的“有些效用”,说不定真能解决她担心的疮疡问题。 施菀与陆璘同时道:“多谢秦太医!” 离开秦家,施菀小心将瓷瓶打开,见里面是浅黄色药粉,确实是自己没见过的成方,再闻一闻,好像有田七的味道。 她不由说道:“这秦太医只愿给药粉我,是怕我将药方学去么?” 陆璘说道:“若非他赏识你,连这药粉也不会给。” 说完,他问:“是否觉得太医们太喜欢藏技,保留太多,与你想象的不同?” 施菀摇摇头:“他是太医,在宫中讨生活,想的自然多一些。我就是觉得太医果然就是太医,医术的确了得,我在安陆,医术并不比那些长辈差,可到了京城,到了这太医面前,才发现自己不懂的实在太多。” 她总是如此,从不会怨怪人的。陆璘看着她,说道:“今日还没来得及去问岐黄班的事,待有空我马上便去安排。” 施菀收好了瓷瓶,抬起头来温声道:“不着急,你才回来,陆夫人情况又还危急,先不挂念这些事。” 陆璘又看着她轻轻一笑,神色温煦,如春风拂面。 那意思似乎在说,她果然关心他。 但她不过是正常和手上病患的家人说话而已。她收敛了神色,不再看他,只朝前面马车上去。
第102章 陆夫人的伤口在第三日有再次化脓的迹象,施菀重新换了药粉,又以秦太医的针法施了针,果然施针效果并不大,便停了针,只开汤剂,外敷内服之下,伤口不再化脓了,却迟迟不生肌。 不生肌,便又有疮疡化脓的可能,实在找不到办法的时候,施菀便用了一些秦太医给药粉,一夜之后,竟真见奇效,陆夫人的伤开始长新肉了。 待外疽情况稳定,施菀便开了几剂重药,尽快将内疽拔除。 到第七日一早,施菀来看陆夫人,她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焦妈妈神色也带着几分轻松的喜色,见了施菀,立刻道:“昨日夜里,夫人如厕时果真排出了许多脓液,就像那日挤外疽一样的,是不是内疽要好了?” 施菀看看陆夫人神色,又把过脉,点头道:“情况还算好,眼前算是最惊险的时候过去了,好好调理,若不出意外,便会慢慢好起来。” 陆夫人分外高兴,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活下来,侧身躺在床上看向施菀道:“这一遭,多亏了你,几年不见,不成想你竟有了这样高的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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