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幼不忍心说出口,过于残忍,改成了“自由”。 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为何会恼叶适舟。 人是他捞出来的,才保住了一口气,等着叶太医来。 结果他被抓,镇国公将隋瑛许配给叶适舟,即使这婚事没结成,叶适舟稍后也挺惨,他心里仍旧憋了口怨气。 他来济南府潜伏,应该也不是徐宗献指派的,是他主动请缨。 可能是知道这条线或许和叶适舟有关,来抓他的小辫子。 也可能是知道隋瑛经常跑来王府小住。 总之这三个人又一次奇奇怪怪的凑在了一起。 冯嘉幼真要相信“缘分”一说了。 骆清流猛地抬起头,隔着马匹,看冯嘉幼比看那大鲵还恐惧:“谢夫人,你还是不是人啊?我简单两句话你能猜出来那么多?” 他又惊诧地对谢揽道,“你整天和她在一起,真的不会害怕吗?” 谢揽想说“怕啊”,假扮谢才子的时候整天都在怕。又想讥讽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谢揽没有说,视线从大鲵挪开,转头看了骆清流一眼,少了许多嫌恶,转变为赞赏:“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心的贼。” 隋瑛当时年仅九岁,他救她定不是贪图女色。 “你这句夸奖我不认,因为这是我做过最最最最最后悔的一件事。”失血过多的骆清流虚弱地趴在马背上,“那年我十四岁,刚出师,潜入宫中是想去十二监的牢房找找我那位失踪的长辈……” 路过一个大花园时,他瞧见池塘里有个女孩子正在慢慢下沉。 “我看出她还有气儿,没忍住,下水把她捞了上来。正如谢夫人说的,因此惊动内卫……” 骆清流真不想回忆此事,他被抓进十二监的牢房里,遭受了数之不尽惨无人道的刑罚,“他们看我有用,一直想要逼我就范,但当时的十二监还不归徐督公管,干的都是残害忠良的勾当,我当然不肯屈服。硬撑了好久,快撑不下去时,幸好等来了徐督公,他是个好人……” 骆清流没说徐宗献怎么好,只是伸手入怀中摸出一枚碧绿的玉佩,朝冯嘉幼扔了过去。 谢揽伸手接住,又递给冯嘉幼。 冯嘉幼搁在掌心看了看,正是隋瑛丢失的那块儿。 “我被囚禁时,我爹死了我都没能去给他收尸。”骆清流忿忿不平,“所以偷走她母亲留给她的玉佩,让她也难过一下,大哥你说,这是不是很公平?”
第68章 英雄救美的好事儿. “你觉得公平就行。”这个听上去有些“愚蠢”的问题, 谢揽认真回他了,语气也较之前和善,不难听出其中的安慰。 冯嘉幼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沉默不语, 骆清流寥寥几句抱怨, 故意摆出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比他认真诉苦,更令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被抓是十年前, 徐宗献全盘接手十二监大概是八年前。也就是说, 他在牢房里被囚禁折磨了差不多两年。 十二监的牢房正是从前东厂的牢房,和玄影司黑牢的残酷程度不相上下。 她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何不告诉隋瑛?” 骆清流低着头没有回答。 谢揽却能理解:“因为真正论起来, 这事儿和隋瑛没有关系。” 骆清流并不知池塘里快要溺死之人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即使是名小宫女, 他一样会救。 他只是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情,能力不够才会被抓。 换成谢揽, 逃走的路上还能顺手再救一个。 但也没有必要说出来打击骆清流, 毕竟谢揽也经历过能力配不上野心, 结果害人害己的阶段。 幸好他遇到冯嘉幼的时候, 早就渡过了那个阶段。 骆清流没有反驳谢揽, 央求道:“谢夫人,这玉佩你过阵子再还给她, 就说是我从黑市找回来的。” 言外之意是让冯嘉幼也装作不知, 瞒着隋瑛。 冯嘉幼颇为犹豫。 谢揽帮他说话:“就先答应他吧,这原本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说不说, 都该由他自己决定。” 冯嘉幼将玉佩先收了起来, 此时无暇思虑太多:“夫君, 该出手了。” 崔子骁和济州卫的官兵已经被那大鲵打乱了阵型, 眼瞅着就快顶不住。 谢揽原本不放心冯嘉幼,此刻询问骆清流:“你还行不行?” 轻功好的人反应快,若遇到突袭,应该能带着冯嘉幼躲开。 骆清流想说“别指望我,被你放了那么多血,能站稳都不错了”,但他知道谢揽有多紧张冯嘉幼,找他看顾是对他的信任,说道:“勉勉强强吧。” 冯嘉幼照旧提醒:“小心。” 谢揽答应着朝前走了几步,又拐回来:“瞧我这脑子,竟然忘了换兵刃,苗刀可不适合打鱼。” 之前骆清流为了拿金疮药,将他的兵器匣从车厢里拽了出来,因此谢揽不必上车,探身便将够得到。 冯嘉幼在旁看着他将苗刀收回去,拿出一套三柄较短的唐横刀。 “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拿个鱼叉出来啊?”谢揽好笑。将一柄横刀握在手中,另外两柄倾斜着插在后腰带里,“还不知对方想搞什么,骆清流又受了伤,你自己也要小心点,别忘了你的袖里针。” 冯嘉幼说了声“好。” 谢揽正要提着刀离开,又被骆清流喊住:“等等!” 双臂从马背上离开,骆清流挺直了腰:“你突然信任我,该不会是因为我的遭遇可怜我吧?我喊你一声大哥,只是在外你比我狠,实际上在朝中你现在还没有我的权力大。我是遭了不幸,可也焉知非福。” 谢揽才不会可怜他,都是自找的,只不过这份“自找的”刚好是谢揽所欣赏的罢了。 “说完了?”他疾步而出,飞跃出十几丈。 冯嘉幼一颗心立刻紧紧的提了起来。 谢揽还没落地,便将手中的刀扔了出去,横刀打着旋朝大鲵飞。 那大鲵正张着布满獠牙的嘴,四处去扑咬济州卫的官兵,横刀飞来,卡的位置极准,正在它乱齿之间。 随着它合拢嘴巴,咬合力将横刀下压,将它的下颚扎了个洞。 它便开始疯狂摆尾,将几个济州卫甩飞出去! “全部散开!”谢揽扔了一柄刀之后,立刻又从后腰拔出第二柄,引着大鲵来追,再次寻找合适的时机。 济州卫是听了崔子骁的命令,围起来组成了一个刀阵,虽说已经被冲撞的快散了,也不能主动散开。 崔子骁旋即也说:“散开!” 同样是习武之人,谢揽这一出手,崔子骁便知道自己先前对他的猜测全是错的,那些传闻才是真的,此人果然是有勇有谋。 …… 隋瑛见谢揽去猎鱼了,冯嘉幼身边只有个贼人,心里不放心,对叶适舟道:“咱们过去那边。” 刚才两个人都被那鱼庞大的体型惊住,谁也没顾上说话,隋瑛这一开口,叶适舟终于想起来:“刚才多谢。” “应该的。”隋瑛往冯嘉幼那边走。 “隋小姐说的‘应该’,指的若是我父亲当年两次施救,那大可不必。”叶适舟跟着她走,“医者救人不谈恩情,那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听见“他们”两个字,隋瑛叹了口气。 她知道叶适舟从小在医术上比他父亲更有天分,却被勒令终身不得行医,无异于杀人诛心。 这厢冯嘉幼一边盯着谢揽,一边问骆清流:“你说徐督公是个好人?” 骆清流漫不经心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阉党怎么会有好人,何况阉党的首领。” 冯嘉幼说了声“不敢”。 “这世上还有谢夫人不敢的?”骆清流想翻白眼,“我家督公在朝堂是个狠人,但你是懂官场的,权势之争,也是观念之争,无论有什么抱负,都得先打赢了才有资格说话。” 冯嘉幼道:“我明白,但‘打赢’的方式也分许多种。” 徐宗献一些无法无天的血腥作为,是她所不齿的。 骆清流趁机劝她:“唉,你别管督公对待别人如何,他肯赠你们功绩,说明对你们的评价应该挺高,只要你们夫妻不去挑战他的底线,他不会轻易对付你们的,尽量老实点。” 冯嘉幼看向他:“那督公的底线是什么,李大人?”瞧他的表情应该是的,“你既知道李大人与徐督公之间的关系,看来徐督公对你的评价也挺高……” 骆清流察觉到危险,警告自己不要再接话了,不然指不定哪句话说的不妥,连督公都给卖了,这女人根本不是人。 恰好感觉有人靠近,他转头望去,见是隋瑛和叶适舟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骆清流冷哼一声,重新坐到了马车的驾驶位上,将自己的斗笠帽檐压低。 冯嘉幼也闭了嘴。 “小嘉,你这夫君不老实啊。”隋瑛走过来冯嘉幼身边,“我问他传闻是不是真的,他还跟我玩儿谦虚。” “他不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冯嘉幼看着谢揽被大鲵追的四处逃避。 “这你就不懂了吧。”隋瑛难得比她懂一次,“他正找机会,并不紧迫,游刃有余的。” 冯嘉幼宽了宽心:“连你都看得懂,那看来并不惊险。” “你这话什么意思?”隋瑛伸出食指戳了下她的脑袋。 冯嘉幼被她戳的脑袋一歪,眼尾余光恰好瞥向了祭台。 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散了之后,她惊讶的发现祭坛上吊着一个木笼子,村民顾着逃命,济州卫忙着抓鱼,原本作为祭品的女孩儿竟然还被关在里面。 冯嘉幼正想喊人去救她下来,蓦然发觉这女孩儿不太对劲儿,坐在笼子里一声不吭。 回想一下,方才祭坛这边争执的如此激烈,似乎始终没有听这女孩儿开口哭喊过? 是父亲惨遭杀害伤心过度,还是被村民当成祭品关起来吓到了? 她询问叶适舟:“叶公子,石匠的女儿是不是个哑巴?还是精神状态有问题?” 叶适舟微微愣:“不曾听说过。” 被她一提醒,他和隋瑛也朝祭坛望过去,也发现了笼子里的女孩儿。 叶适舟凝眸:“不过,她的精神状态不好也是有可能的。” 冯嘉幼:“怎么说?” “这女孩儿名叫巧贞,并非石匠的亲女儿,是四年前石匠从山上捡回来的孤儿,当时年仅十一岁,听说干干瘦瘦,瞧着挺可怜,石匠无妻无子,便认成了女儿。” 叶适舟平时话很少,也不喜欢和活人打太多交道,但说起由他验尸的案子,总是头头是道,“可这小姑娘越长越美,十里八乡想娶她的越来越多,都被石匠打发了回去,且每次有人上门说亲,他便喝的烂醉如泥,还将巧贞打的遍体鳞伤,骂她不要脸面又勾引男人。如今他会毫无反抗的被人掐死,也是因为大醉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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