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谢揽以为,冯阁老应该不会奢侈到专门盖一座楼来给护院练功。 估摸是从前专门供给裴砚昭使用的。 谢揽心里多少有点儿不是滋味,自己这样陪在冯嘉幼身边也就不到一个月,裴砚昭整整陪了她六年。 他的目光又挪到书楼,随后在两座楼之间反复徘徊。 脑海里甚至浮现出她在书楼看书,裴砚昭在武楼练武,闲暇时两人各自登上阁楼,隔空眉目传情的场景。 “你在想什么?”冯嘉幼见他脸色不太对,拇指拨弄着刀鞘与刀把的链接处,刀身时而露出,时而隐匿,伴着轻微的颤响。 谢揽回过神,收敛心思:“你想让我文官转武官?” 演一场专研武艺的戏,反正义兄本就是军户出身,是有基本功的。 如今被冯嘉幼大手笔一培养,这些京城内响当当的教头们逐渐发现,蜀中才子竟还是个武学奇才。 随后四处宣扬,明年他就能去考武举。 冯嘉幼:“用不着考武举,再有三个月就是玄影司道场招新的日子,我思来想去,你自考入玄影司是最合适的。” “玄影司?”谢揽首先想到沈邱的嘴脸,让他去那老贼手下讨饭吃,不如杀了他。 原本他险些斩钉截铁说“我不去”,话到嘴边改成“我不是太想去”。 因为他知道冯嘉幼做出这个决定,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昨个是他央着她想条路,自己不操心的睡了一夜,没脸挑三拣四。 “玄影司脱胎于前朝的锦衣卫,黑牢则改自诏狱。这支队伍只听命于皇帝,日常负责监察百官,协助处理各类要案,恰好有我所擅长的。” 冯嘉幼与他仔细分析,“最重要的是,大魏的文武百官,唯有玄影司上下任免不通过吏部与兵部。指挥使由皇帝指定,但通常都是上一任指挥使举荐,司内晋升也基本都是凭实力,凭你的本事,一步三跳的晋升绝对不难。” 何况沈邱知道谢揽的底细,不怕谢揽被发现真实身份。 裴砚昭是沈邱培养的下一任接班人,往后谢揽倒是能去争一争。 “你想什么呢?”外边冷,谢揽见她穿的单薄,抱着刀回房去,“沈邱知道我的身份,将来会放权给我?” “只要你足够合适,我想他会。” 沈邱还会认为是自己招安了谢揽,引以为成就。 冯嘉幼甚至觉得冯孝安也是这样打算的。 倒不是冯孝安又有什么算计,因为看遍了整个大魏的衙门,最适合谢揽性格的,唯有独树一帜目中无人的玄影司。 冯嘉幼跟进房中:“你考虑看看?” “我去考。”谢揽懒得考虑太多,反正去哪儿都比待在大理寺强,“等我吃过早饭,就去找那教头学苗刀。” “这个不急,练武是你擅长的,更何况还是演戏,放在下午精神状态最差,最困的时候去。” 冯嘉幼走去新搬来的书架前,里面的书册她都已经分门别类,一口气取出了十本:“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最合适诵读。” 谢揽手一颤,怀里抱着的刀险些掉落:“我都要文转武了,为何还要读书啊?” “这不是书。”冯嘉幼将那一摞子书册放到案台上,“全是我连夜派人去问沈时行要来的,也算借关系作弊。” 她招招手,谢揽走过去将刀先扔在案台上,拿起一本随便翻看。 竟是现今京城衙门官员的名单,以及摆在明面上一些关系,比如同科,同乡,或是结有姻亲。 又拿一本翻看,是一些五品以上官员私下里的嗜好。 再拿一本,谢揽的眼角有一些抽动。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工部侍郎养的外室,与户部员外郎的小妾是姐妹? 淮南道布政使的老岳父最近做起了绢布生意,合伙人是江南都司一位武官的大舅子? 谢揽无法理解:“我背这些干什么?” “因为百户官以上的职位,这些可能会考。”冯嘉幼道,“玄影司办案是有特殊性的,他们通常查的案子都不是普通的作奸犯科。你熟悉这些官员彼此之间的细小牵扯,有些案子闭着眼睛都能破。” 不等谢揽开口,“就比如昨晚上客栈走水,你猜是谁放的火?” 谢揽蹙眉:“有人放火?” 冯嘉幼点头:“必定是有人放火,齐瞻文代表他父亲齐大都督在拉拢薛御史,怎么刚好两人途经之地,那客栈就着火了。怎么刚好巡城官就牵着狗来了,怎么狗突然就疯了。” 正是为了让疯狗当着薛绽的面咬人,薛绽势必得弹劾齐瞻文。 “他们想破坏太后党对于薛家的拉拢,猜也知道是辅政大臣那一派做的。但想要确定出自哪一位的手笔,你就得从那位牵狗巡城的武官身上摸,他的嫌疑最大。” 谢揽先前不知道齐瞻文身旁站着的位御史,还奇怪那人怎么一直打量他,对他似乎有敌意。 谢揽捏紧手里的书册:“为此他们就能随意放火杀人?” 昨晚要不是他恰好在,客栈里真会死人的,且不只死一个! “更可恨的是,查到最后或许只能止步到那牵狗的武官身上。” 冯嘉幼黯然。 没有相匹配的硬手腕,无论怎样改革法典,最终都会对权力折腰。 她爷爷做了那么多年大理寺卿,更是步入了内阁,也没能在这阴暗的角落里撬动出一块儿适宜新典滋生的土壤。 她目望谢揽叹息:“夫君,单凭双手你救得了他们一次,却未必救得了他们第二次。” 谢揽的手越捏越紧,纸张几乎被他捏透了。 “道理我懂。”谢揽瞥见案台上搁着一张宣纸,上面冯嘉幼以漂亮的字迹,写满了每个时辰他要学的东西。 尤其是这些错综复杂的官员信息,他一天竟然要背十本? 谢揽怀疑自己可能支撑不到去考玄影司就会英年早逝。 他试着讨价还价:“你真觉着这样的安排合适?” 冯嘉幼皱起眉头,将那张宣纸拿起来:“我知道有些勉强,可是你只有三个多月准备的时间,我怕来不及……不过真的很难么,裴砚昭当时就是这样,你是假学武,他还是真练功……哦对!” 冯嘉幼拍了下额头,是她糊涂了,“当年他还是少年,少年时的学习能力……” “幼娘,我的意思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谢揽撸起袖子,“这些根本不够,你再给我添点!”
第29章 真心为她打算的人。. “你确定?”冯嘉幼以宣纸遮住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圆溜溜透着狡黠的眼睛,“夫君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哪里会勉强,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谢揽说着已经在案台后面坐下了。 抓起占地方的苗刀哐当扔地上去,再将那些书册平整的摆在面前。 倒也不必这样拼, 冯嘉幼说:“等等不迟, 你先梳洗吃饭。” 昨晚回来洗过澡, 他只将浓密的长发潦草的扎了个高马尾,睡一夜起来, 更是乱糟糟的。 “反正你不是已经和崔少卿告了假, 我上午又不用出门。”谢揽此刻充满斗志,分秒也不想浪费, “随便给我一口吃的就行。” 冯嘉幼便不管他了,吩咐珊瑚端来一碗添了不少补料的粥汤。 谢揽真就待在房里看了一上午, 吃午饭时手中还拿着书册。 下午提着苗刀去武楼见那教头,跟着教头从苗刀最基础的身法练起。 他还能一边应付教头, 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看过的内容。 晚上回房继续背诵, 直到困得趴在案台上睡着为止。 如此状态持续了七八天, 谢揽心里那口和裴砚昭比试的气儿逐渐松了, 终于开始感觉到疲倦乏力, 但做事岂可半途而废,便一直硬撑。 …… 连着阴雨几天, 今日上午终于放了晴。 春日阳光正暖, 小院儿中的桃花也开的浓艳,冯嘉幼坐在桃花树下的石桌边闲闲品茗。 桌面上摆着一首饰盒的金子, 询问松烟:“你从小就跟着他?” 松烟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小的八岁就跟着少主了, 比少主大了三岁。” 是二爷从许多孩子里挑中的他, 不过他知道自家这少夫人与二爷关系不好, 不提也罢。 冯嘉幼问:“我瞧着你像读过不少的书?” “少主读书时小的在一旁跟着学的。”松烟忙又补充,“少主被老爷抓着习武的时间居多,倒是便宜了小的。” 可真是机灵,冯嘉幼正想夸他比谢揽有悟性得多:“那你家老爷与少爷关系如何?” “老爷平日里不苟言笑,行事谨慎。少主则比较莽撞不羁,随性而为。唯一的共同点是有着差不多的倔脾气,父子俩谁都看不惯谁,极少有能坐下来闲话家常的时候,说话超过三句就有可能动手。” 从前有二爷在旁劝着还好,二爷留书出走黑水城以后,父子俩之间的争执越来越多,不然少主也不会跑来京城。 松烟想到什么,又说,“不过,每次动手都是以少主挨打、被老爷重罚结束。” 冯嘉幼理解他的言下之意,谢临溪说谢揽十三岁之后便是西北无人敌,她那公爹应不是儿子的对手。 看来谢揽再动怒也不会昏头,始终记得自己是儿子。 冯嘉幼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哦,老爷对少主过分严苛,逼着少主练功的手腕您是不知道有多惨无人道,也极少给他好脸色看。但老爷私底下其实很疼爱少主的。” 这一点谁也没有松烟更清楚,“少爷心里应该也明白。” 冯嘉幼点点头,在黑水城那种艰苦的流放地,还四面楚歌,不对他严苛点,想活着长大不容易。 她又瞥了松烟一眼。 松烟明白她在质疑自己卖主求荣:“少夫人,您可冤枉小的了。小的会对您说这些,是知道说出来对少主更好。” 他指着石桌上的一整盒金子,“小的跟随少主闯荡西北,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远的不提,去年乌孙国那位小公主亮出来的金子可比您多,小的连眼都不眨一下。” 冯嘉幼听了这话微微眯起眼睛:“我想起来,你们那是不是有个地方叫做月亮泉?” “有啊。”松烟印象深刻,“难找难进得很,少主带着我找了半个月才抵达。” 冯嘉幼:“他去那里做什么?” 松烟:“少夫人既然问起月亮泉,应是知道那个古老传说,少主千辛万苦的找过去,当然是去喝泉水啊。” 冯嘉幼微变脸色:“他是为谁去的?” “为了小花。”松烟见她表情不对,“是少主小时候老爷送他的一只……公秃鹫,陪伴少主十多年,死了,少主难过好久,跑去月亮泉喝了口泉水,祈愿小花下辈子还当他的宠物,才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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