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邋遢男人,衣裳破破烂烂,认真审视着他们两人,许久才开口:“两位是来认尸的?” 谢揽也揣度着他:“快要下雨了,我们主仆俩想进去躲个雨。” 男人闻言拧起眉头,指了下牌匾:“公子,这里是义庄,你可知道什么叫义庄?竟然跑来义庄躲雨?” 谢揽反问:“兄台是守庄人?” 男人并不回答,不耐烦地指了条路:“义庄内不适合躲雨,公子去别处吧,往东十六里有处庄园,主人家是个善心人,你们可以去那里借宿。” 刚说完便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冯嘉幼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我们就躲一会儿,雨小了就走。” 男人盯着那银子看了两眼,似在犹豫,最终摇头:“不行。” 冯嘉幼猜义庄内可能有古怪,他们身上带着账本,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也犹豫着要不要走。 都还没想好,谢揽已经猛地用刀鞘将另一扇门顶开。 男人大惊,出手想拦,又缩了回去。 冯嘉幼看出他会武功。 谢揽往里面望去,只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小院:“守庄人有没有县衙的文书?”他问的是冯嘉幼。 冯嘉幼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大魏内的义庄全都是县衙设立的,守庄人也要经过县衙的允许,按说该有一定的手续,但实际情况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公子是官身?”男人像是看懂了他们极难缠,放弃了阻拦,侧身放行,“进来吧,等雨小了你们赶紧走。” 谢揽牵着冯嘉幼入内,穿过小院,进入大堂。 原本的客栈大堂不见了桌椅,摆放了一些棺材,每一具棺材都是有棺盖的,说明其内都有尸体。 冯嘉幼蹙眉:“邬泽县出了什么大事?义庄竟都停满了尸。” 谢揽扫一眼:“棺材里躺的全是活人。” 义庄只是临时停放尸体的地方,棺材都没有钉钉子,留有很大的缝隙。 冯嘉幼:“……”肯定是有古怪了。躺满活人的义庄,比停放满尸体的义庄可怕,“他们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 不应该,不然“守庄人”怎么一直想赶他们走? 但也未必,他刚才指了条路,没准儿等走到半路,就会趁暴雨袭击他们,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谢揽说话并没有压低声音,棺材里的人都能听得见,逼着他们摊牌。 “守庄人”重新关上义庄的门,转身走了进来,无奈地亮明身份:“公子非寻常人,那我便说实话,我们都是邬泽县的捕快,正在抓一个喜欢在雨夜偷盗尸体的贼,两位请去后院待着,不要留在前厅。”
第61章 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冯嘉幼重复一遍:“喜欢在雨夜偷尸体的贼?” 捕快点头:“这贼人每次出动都是在雨夜, 尤其是暴雨夜,流窜在江淮与山东交界,专挑义庄下手。今夜咱们这邬泽县有暴雨,县太爷认为此贼流窜来的可能性极大, 命我们蹲守抓贼。” 冯嘉幼阅过的卷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好奇得很, 想再问,捕快从袖笼里取出一枚令牌, 是邬泽县捕头的令牌:“你二人若是怕, 就赶紧离开。不怕的话请去后院待着,莫要耽误我们办案!” 令牌一出, 官话一说,冯嘉幼忙拉着谢揽往后院走。 后院是原来客栈的灶房, 并未升火,也没有灯, 瞧着冷冷清清。 两人没往灶房里进, 只站在门口廊下。 谢揽将背后的兵器匣取下来, 往地上一扔:“坐会儿?” 冯嘉幼在车厢里坐了许久, 想站着, 摇摇头。 “这捕头可疑。抓捕过程中,他为何要和我们两个过路人解释的那么详细?” 何况他们两个外地人, 驾驶着马车跑来义庄躲雨, 但凡有点经验的捕快,也会先怀疑他们是不是偷尸体的贼吧?” 谢揽想了想:“你怀疑他们还是冲着咱们来的?那‘捕头’先前将咱们拒之门外, 是在做戏?” 冯嘉幼不知道:“咱们来义庄是临时起意, 他们恰好在义庄埋伏的可能性大不大?” “只要他们人多, 就能埋伏在咱们途径的任何一个角落, 何况这郊外能歇脚的地方本来就少。”谢揽指了下县城的方向,“以他们的能量,如果非得在郊外阻止咱们,此时的城门外可能会有各种想不到的路障,让咱们进不了城。” “你的意思是,咱们此时即使离开义庄,去往附近的庄园、破庙,可能都有人埋伏?” “差不多吧。”谢揽见她五官皱成一团,捏捏她的鼻梁,笑道,“没事儿,我只怕他们不动手,分辨不出敌友,不知道该打谁。” 但凡敢动手,全给他死。 冯嘉幼见他眉宇写满了轻松,被他的自信乐观感染到,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也笑:“那就等着吧。” 说完她打了个喷嚏,廊下风凉,她抱着手臂往谢揽身边依偎。 “是不是很冷?”谢揽对冷热的感知比较差,见她鼻头通红,想脱衣服给她披上。 可他只穿着紧身衣,脱下来就得赤着上身,账本没地方藏。这时候知道贵公子装扮的好处了,脱个两三层都没问题。 “先回马车上拿件衣裳吧?” “好。” 谢揽抄起兵器匣重新背起来,搂着冯嘉幼往回走。 两人又来到大堂,堂上的蜡烛已经被熄灭了,那捕头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们出了义庄大门,往左侧马棚一看,不由大眼瞪小眼。 马车只剩下车,拉车的马不见了?! 谢揽上前撩开车帘子,只见车内整洁如初,行李并没有被乱翻过的迹象,那“捕头”仅仅是偷走他们的马跑了。 “看来不是埋伏咱们的人,就是个偷偷摸摸的小贼。”谢揽气的胸口痛,才刚对冯嘉幼夸下海口,就被打了脸。 往往正是大盗易杀,小贼难防! “他难道就是雨夜盗尸贼?”冯嘉幼倏然转头,往义庄内望,“棺材里躺着的,是抓他的邬泽县捕快?” 谢揽黑着脸回到大堂中,走到棺材旁,一掌推开棺盖。 跟在他身边的冯嘉幼往里面一望,棺材内躺着的人果然穿着捕快的衣裳。 被绑住了手脚,嘴巴里塞着布团,塞得极紧,发不出一点声音。 等被谢揽拔掉他嘴里的布团,倒豆子似的道:“不要信他!我们才是邬泽县衙的捕快,他是我们要抓的贼!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全被他抓了起来,扔进棺材里,他正准备逃走之时,恰好听见你们敲门!” 冯嘉幼:“……”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谢揽拔了靴刀,割断捕快手腕上的绳子,将丢马的气撒在他们身上:“你们真是一群废物,那么多人抓不住一个小贼,还好他不杀人,不然这棺材就真成你们的葬身之地了。” 捕快瞧着没脸得很,不敢回嘴,忙从棺材里跳出来,去其他棺材救自己同伴。 等堂上所有棺材打开,救出来十几个捕快和一个捕头。 捕头丢了令牌,脸色铁青地道:“线报里不是说,这杀千刀的盗尸贼每次都是暴雨开始之后才动手吗?这还没下雨,他怎么就来了? ” 捕快们面面相觑,站成一排挨训。 此时轰隆隆的雷震声响起,地面都在震动。 冯嘉幼最怕这样的惊雷,刚打了个哆嗦,谢揽已经将她抱在怀里,在她鬓边安抚的亲了下。 不一会儿,外面竟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虽微小,但谢揽听到了,迅速抄起冯嘉幼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跑出去义庄外。 “跟去看看!”捕头带着捕快也冲了出去。 一众人站在义庄外的空地上,远远望见那盗尸贼竟被马儿带着拐了回来,估计是马儿被雷声惊到,失了控制。 盗尸贼拼命拉扯缰绳,想要将马儿控制住,继续逃跑。 “哪里跑!将令牌还我!”捕头带着几个捕快持着刀就朝他冲去。 这距离,等捕头迈着步子跑过去,盗尸贼早就跑了。谢揽正准备施展轻功去把马抢回来,手臂却被冯嘉幼拉住:“夫君,车厢里不是有弓吗?这距离够不够?” 那张弓是玄铁重弓,又长又沉,是离开淮安之前特意让玄影司暗卫从兵器库连夜送过来的。 谢揽最擅长使刀,其次是重弓。 可惜兵器匣子装不下,在车厢里竖着。 谢揽想说用不着,冯嘉幼却面沉如水地道:“一箭射死他!” “杀了他?”谢揽纳闷,盗尸偷马够不上死罪,此人也没杀捕快,甚至都不曾将他们打伤,为何要杀? 但冯嘉幼既说杀,他毫不迟疑,已经阔步走去车厢旁,探身将弓箭取出。 手里的苗刀扔给冯嘉幼,他搭箭上弦,瞄准远处马上的盗尸贼。 “不可!”义庄门口还留着几个捕快,见谢揽张弓打算杀人,立马拔刀,“他罪不至死!” 冯嘉幼躲在谢揽背后:“射!” 这下谢揽领会了冯嘉幼的意思,手一松,长箭带着明哨声飞射而出! “小心冷箭!”捕快朝那仍在驯马的盗尸贼大喝! 声音在这空旷的郊外格外嘹亮,且还伴着好几道回音。 那盗尸贼已经注意到了,他弯腰躲避,却在弯腰中途便被长箭从心脏处射了个对穿! 一众捕快看着他中箭之后从马上掉落在地,多半愣住,这是完全预判了他躲避的姿势? 没愣住的纷纷挥刀朝向谢揽两人,捕头折返回来,怒道:“为何杀人?将他们抓起来!” 冯嘉幼从谢揽身后绕出来,若不是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伞,真想为他们鼓掌:“同伴惨死,你们还能演的下去?” 捕头挥刀:“什么同伴?!” 谢揽睨他一眼:“我要射杀他,瞧你们急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也是那会儿才知道这群人都是一伙的,合谋演戏罢了。 捕头解释:“那是他罪不至死,你把他杀了,我们交不了差!” 冯嘉幼眯起眼睛:“根据《大魏律》,不管此人罪行如何,只要抵抗逮捕,将你们绑起来,还妄图逃跑时,就可以立刻射杀。你们身为县衙的捕快,难道没人知道这条规定?” 一众捕快们的脸色愈发难看。 冯嘉幼又往义庄大堂看一眼,“还有,你们被堵了嘴,绑了手脚,但可以用头撞棺材发出声音让我们知道啊,但你们十几个人都在棺材里安静躺着,逆来顺受,这合理吗?” 这一点谢揽本该是能想到的,但他因为马匹被小贼偷走正生气。 不等他们辩解,冯嘉幼又道,“当然,可以解释为你们怕连累我们,担心我们被‘盗尸贼’所害。我也只是心存疑惑,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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