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廊曲折绵延,走了一会儿,迎面撞见两个人,应是一主一仆。 主人家是位年轻郎君,白袍玉带,头束银冠,身披玄色鹤氅,玉石般的手中捧着套着靛色绸缎的鎏金球形袖炉。 顾九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活了十八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女使欠身行礼:“沈郎君。” 沈时砚淡淡地“嗯”了声,视线轻掠过愣在原地的顾九,对她失礼的眼神没有多言。 他问:“许知州可醒了?” “还未。” 短暂交谈后,两拨人擦肩而过。 顾九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颀长挺拔的身影,脑海里跃出今日姜辣羹摊主说的那番话,低声问道:“那可是贵府从惠州来的客人?” 女使点头:“今日首次登府拜访,却是不碰巧遇到主君发病。” 正说着,两人到了地方。 顾九找来笔墨,写了一份药方,交给女使。 忙活完这些后天□□昏,仆从送来一些吃食,顾九用完晚膳后就和衣休憩了。一夜无梦,等再次睁眼,却是被巨大的声响惊醒。 许管家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仆,气冲冲地推门而入。顾九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双臂一痛,被人压着胳膊拖下床。 平白被吵醒不说,还糊里糊涂地被人这般对待,饶是顾九再随和的脾性也忍不住发火:“许管家,你这是做什么?!” 许管家怒形于色:“你这毒妇还装糊涂,我许府自问待你不薄,你竟然杀害我家主君!” 顾九脑袋一懵,睡意顿无。
第2章 江陵府 “世间像郎君这般好看又心善的人不多了。” 顾九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冷下声来:“许管家,昨日可是你们家二郎亲自留我过夜,一觉醒来我都不知许知州发生了何事,你就平白无故给我扣上这天大的罪名,是什么道理?” 许管家冷笑两声,仍指挥着仆从将顾九绑起来:“人证物证俱在,你休要装糊涂!” 顾九紧紧地皱起眉,还要在说些什么。许管家一招手,让人把一团白布塞进她嘴里。满腔疑惑和委屈被尽数堵在咽喉中,顾九气得发抖。 顾九就这样被人捆押着带走,一路踉踉跄跄,狼狈不已。 途径昨日走过的走廊,顾九没想到会再次遇到那位金枝玉叶的沈郎君。他站在人群之外,一双温润如玉的黑眸看了过来。 四目短暂相触,不到半秒,顾九视线中掠过走廊中的一个柱子,等再次看过去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 顾九被直接扔进了牢房。 两个狱卒解开顾九禁锢在她四肢上的绳索,将她绑在刑架上。 顾九半阖杏眸,静静地扫视一圈周围的景象,目光掠到不远处摆满刑具的架子上时,指尖微颤。 这叫什么事啊,一觉醒来许知州死了,而她莫名其妙地背上罪名,又被官府不由分说地关进牢狱。还有那个沈郎君,他那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顾九顿感头疼欲裂,心里有些后悔当初给许知州治疗癫疾了。 正想着,江陵府的杨通判出现在刑房。 杨通判看了她一眼,手一抬,沉声道:“脖子。” 两个狱卒立马会意,赶忙用绳子勒住顾九的细脖。 顾九只觉得呼吸一紧,空气顿时稀薄起来。她被迫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杨通判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怼到她面前,厉声质问:“顾氏,这是不是你写的药方?” 顾九费力地眯起眼,待看清纸上写的东西,她心底爬上一丝凉意。 是她的字,却是她从未开过的药方。 顾九喘着气摇头:“不是。” “休要狡辩!我已命人找来你平日写的东西,这上面的字迹分明就是出自你手。” 一语未落,顾九便感到脖子上的麻绳猛地一紧,要命的窒息感来势汹汹。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感到脖子上的禁锢感一松,空气入喉一瞬,顾九剧烈的咳嗽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 杨通判继续道:“许知州为官克己奉公,高风亮节,你这蛇蝎妇人却要在药方里做手脚,谋害他,此心歹毒至此,千刀万剐都难以抵罪。” 顾九垂着眼,胸口上下起伏。听到这话,喉咙处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不问缘由,不听辩解,不予问话。 她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要查案,分明是要把她摁死在凶手的身份上。 顾九声音气息不稳,眼神却偏偏犀利得很:“通判,你这样逼供,就不怕我背后的人找你的麻烦?” 杨通判冷笑:“你背后的人?你不过是被顾家抛弃的低贱庶女,还妄谈寻我麻烦?” 话音刚落,一个狱卒匆匆从外面进来,与杨通判附耳说了几句。杨通判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至极。 杨通判恨恨地看着顾九,浑浊的眼珠中透着一丝惊怵:“你认识沈时砚?” 沈时砚......那个沈郎君? 顾九心底疑惑,面色不显。 既然是许知州的贵客,那姓沈的大概身份显贵。 顾九观察着杨通判陡然变化的神情,晦暗不明地笑了下,眼神轻蔑。 这副表情落到杨通判眼中自是成了默认的意思,他下巴处的花白胡须抖了抖,嘴里咬字不清地怒骂几句,让人把顾九放下来带走。 顾九微微松了口气,但仍是不敢放松警惕。 杨通判亲自带着顾九来到一间厅堂,沈时砚正坐在条案右侧,手中端着一只葵口杯,垂睫抿茶。而他那位唇红齿白的少年仆从,站在一侧。 见他们进来,沈时砚放下茶杯,淡淡地笑了笑:“麻烦杨通判了。” 杨通判端着假笑,将顾九推到前面:“顾娘子,你莫不要辜负沈郎君的信任,好好诊脉。” 顾九往前走了两步,看向沈时砚。后者慢慢撩起宽袖,露出两寸冷白腕骨,神色温和。 一旁的少年开口道:“我家郎君原有旧疾,身子虚弱,初到江陵府约是受不住这边的风寒,这几日总觉得身寒肢冷,骨节疼痛。劳烦顾娘子瞧瞧。” 顾九没有迟疑,上前给他号脉,指腹落下,一片冰凉。 若是平常,顾九或许会在心底好好感受一番这种细腻,只是现在—— 随着时间的延迟,顾九皱起了眉。 尺脉有力,沉取不绝。 简而言之,身体倍儿棒。 顾九略一抬眸,对上沈时砚那温和的目光。 杨通判问:“怎么了?” 顾九收回手,淡定道:“脉象虚浮无力,再结合沈郎君的症状,应是寒邪入体,伤了阳气,喝几日散寒通滞的阳和汤即可。” 话音刚落,少年流衡递上来笔墨。顾九照着治疗伤寒的药方写了几笔,转而交给杨通判:“我等会儿要给沈郎君施针,劳烦杨通判跑一趟了。” 杨通判迟疑了下,咬牙接过。 等人走后,少年流衡关上门。 顾九立马跪在地上:“请贵人救命。” 房里关了门,光线也跟着黯然,片片缕缕曦光透过纸窗,落在沈时砚怀中,白玉腰带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你的命在你自己手里,”沈时砚笑了笑,“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救自己。起来吧,地上凉,你也不是罪犯,不用跪着。” 顾九略一思量,起身。 沈时砚对昨日许知州犯病的情景不知晓,今日一早听到许知州去世的消息时,他只看到了老人的死状。 四肢痉挛僵硬,眼球上窜,口吐涎沫。 听仵作说,是癫疾发作导致呕吐物反溢,堵塞食管,窒息而死。 而造成发病的原因,就是顾九开的那张药方里多了几味让人神经亢奋的药材。 这样想着,他便说了出来。 “我昨日确是开了药方,但杨通判手里的那张药方与我无关。”顾九眉尾压着明眸,透着一丝冷意,“何况我若真想害许知州,怎么可能会给人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沈时砚没接话,只问:“你把昨日给许知州看诊时看到的一切细细描述。” 顾九如实相告,说完,她停顿了下,想到了那道芥辣鱼片。 “许知州的癫疾一直控制得很好,他平日的饮食我都特地嘱咐过。冯小娘这人我也接触过,心思细腻,是个体贴人的,按理说不应该犯这种错误。而且就算是冯小娘一时疏忽,许知州本人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吃了些什么?” 昨日看诊时,顾九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当时没多想。 顾九仔细回忆:“我到的时候,那道芥辣鱼片并未多动,纵然许知州动了筷,那么小的量倒不至于引起发病。” 停了下,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正了神色:“引起癫疾发作的原因有很多,但绝对不是那道菜。我给冯小娘看过诊,她对芥菜过敏,绝无可能去让人准备一道她和许知州都不能吃的菜肴。” 沈时砚食指敲了敲桌案,没有打断她的话。 顾九快速道:“贵人现在可让人去找冯小娘,看她是否有过敏的症状。” 沈时砚停下动作,抬眸看了一眼流衡,后者会意,立马去把人带了过来。 许府距离州衙很近,很快,流衡押着冯小娘来到两人面前。 冯小娘头发凌乱,手里揣着包袱,一进门便软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大喊:“你们这是做什么!来人啊,救命!杀人啦!” 沈时砚道:“不用害怕,我只是问你一些话。” 冯小娘哪里听得进去,仍是挣扎不已,哇哇乱叫,完全没有平日的风姿。 顾九听得眉心乱跳,她走上前道了句“得罪”,简单粗暴地撕下自己的衣裙一角,塞入冯小娘的嘴中。 沈时砚眉峰微舒,眼角溢出一丝笑意。 流衡道:“阿郎,这人是我从许府后门那片深巷中找到的,应该是想跑。” 沈时砚看向顾九,微微抬手:“我们男子不方便查看,劳烦顾娘子。”说罢,他和流衡纷纷偏过头。 顾九半蹲下,挡在冯小娘身前,麻利地扒开她的衣领,只看看到脖颈往下有抓挠的红痕。约是昨晚喝了药,红疹褪去。 重新给冯小娘整理好衣杉,顾九起身:“冯小娘,是你杀了许知州?” 冯小娘疯狂摇头,发出“唔唔”的声音。 顾九忽然笑了下:“我觉得也不是你。” 许知州当官有道,名声上唯一供人议论的就是宠妾灭妻这点。但冯小娘再受宠,也只是一个妾室。没有有权有势的娘家撑腰,若是许知州死了,冯小娘就是许大娘子砧板上任意宰割的鱼肉。 “冯小娘,”顾九故意吓她,“你说我要是把你送回许宅,许家大娘子会不会立马找个牙婆子把你买到市井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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