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鼻子一酸,哑声道:“王爷......” “嗯,我在。” 沈时砚轻声应道。 他把人揽入怀中,紧紧地贴着胸膛,试图以此将藏在里面的剧烈心跳遏制住。 “下次不许再如此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刀扔在旁处,目光阴冷地看着倒在面前的无头尸体,语气却是格外温柔,“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保护好自己重要。” 顾九想反驳,张了张唇,却最终还是微弱地“嗯”了声,长睫不可察觉地落下。 沈时砚呼吸滞涩片刻。 掌心如同被一片柔软的羽毛抚过,余有一阵转瞬即逝的痒意。 他轻阖下眼,遮住半眸,沉沉地看着怀中人的耳朵,神使鬼差地,慢慢凑了过去。 顾九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轻微的热息悄然缠绕住左耳,她陡然僵住,阵阵酥麻顺着耳畔席卷全身。 热息停在一处,却久久未再靠近。 沈时砚闭了闭眼,压下涌上心头的异样,极其克制地抿紧薄唇,偏头吻向了顾九耳尖上方的乌发。 “你真的......吓死我了。” 楚安带人匆忙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及时刹住脚步,既欣慰又感到羞得慌。 有官差看见了那倒在地上无头死尸,心底发毛,低声问道:“楚将军,咱们还过去吗?” 话音刚落,不等楚安回话,不远处的沈时砚已经转头看了过来,神色淡淡。他没有说话,视线冷冷地扫过尸体,所含之意不言而喻。 楚安当即挥手,命人迅速把尸体和头颅拿走,并抬走伤患。 沈时砚这才松开手,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顾九扫了一眼周围,抬眸看向沈时砚,低声嘟囔:“不过是头没了......”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沈时砚指尖微蜷,没有接话。 不一样。 他是我杀的。 所以,不一样。 …… 离开夷山别院后,沈时砚立马带兵前往黄府,闻言,楚安怔在原地,神情僵住:“怎么回事?去那做什么?” 顾九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是想到楚安迟早都要知道,还是把适才他不在时所发生的一切,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楚安呼吸一屏,沉默了片刻,单手缠住缰绳,翻身上马:“走吧。” 说罢,扬起马鞭,率先奔去。 顾九和沈时砚紧随其后。 三人赶到黄府时,官兵已经围在黑漆大门外,而御史大夫以及黄母站在门槛前,面色铁青。 见沈时砚来了,御史大夫疾步上前,冷声质问:“宁王,我知府衙公务繁忙,眼下却抽出闲空将我府邸围住,还要带走我儿。此事宁王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我便前往金銮殿,参你一本!” 沈时砚只问道:“黄三郎今日可是告病在家,并未前去夷山别院参加徐博士举办的雅集?” 黄御史冷哼一声,甩袖负手:“没错。” “既然如此,为何令郎的请帖会出现在别院的书童手里?”沈时砚将帖子递给御史大夫,淡笑质问,“又为何那书童说黄三郎让人给钟景云带了糕点,而那糕点里有毒呢?” 话音落下,不待黄家人反应,沈时砚便带人闯了进去:“黄允涉及谋杀国子监学生周志恒和崇文院学士钟景云,本王带兵查案,还望黄御史理解。” 官差们手持兵器,鱼贯而入。 府门外,御史大夫和黄母脸色瞬间一变,后者更是惊慌失措起来,紧紧攥住她夫君的衣袖,颤声道:“好端端的,琢玉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儿?又怎么可能和杀人这种勾当扯上干系!” 黄御史自然也是又惊又恐,只不过毕竟是在朝野厮杀出来的人,很快便压制住心头的慌乱,拍了拍黄母的柔荑,沉声安慰道:“没事,三郎什么秉性,你我二人还不清楚吗?此事定然存在某些误会。” 他看了眼沈时砚那群人的背影,神情严肃,立马抬步跟了上去。 而沈时砚这边,有楚安在前面带路,很快便来到黄允住的院落。 一进去,便瞧见院子的主人正坐在穿堂厅,安安静静地抚琴。 琴弦铮铮,鸣声悠扬,如珠落玉盘、淙淙涓流般清脆干净,又如山泉直流、浪遏飞舟般热烈豁达。 一首停,又是一首。 顾九脚步微顿。 虽说她不通音律,但如此有名的曲子她还是听过的。 应该是…… 《高山》和《流水》。 官差们一分为二,迅速从两侧游廊将穿堂厅围住。 黄允仍是面无异色,继续抚琴。 沈时砚静了片刻,并没有去打扰他,抬了抬手,示意楚安带着几个人去搜查黄允的院子。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个官差从黄允的书房里匆匆出来,禀告道:“王爷,里面有间密室。” 官差所说的密室位于两侧书架之间,狭窄的木门被一副偌大的山水画遮挡住,门锁是个被改造的九连环。 沈时砚走上前,如玉的指骨在铁环间按照规律反复拨动,很快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金属声响,门锁开了。 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外面空气涌入的瞬间,钉在墙壁四周的青铜灯台突然窜出火苗,驱散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并不刺鼻。 三人相继走进去,沈时砚轻声解释:“应与火折子是类似的道理。” 顾九点点头。 这个密室仍是一间书房,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顾九往一处瞥去,书案上似乎铺满了纸张,还未抬步,沈时砚已经率先走了过去,随手拿起其中一张纸。 顾九也过去瞧了一眼,不由愣在原地。 是字。 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还是......似曾相识的字迹。 顾九下意识偏头看向身边人,沈时砚薄唇轻启:“他在模仿许薛明的字。” 顾九连忙俯下身,从一叠厚厚的纸张中找到一封书信。 上面写着:周志恒亲启。 是那封自周志恒死后便无所踪迹的信。 还未来得及打开看,忽听楚安开口叫他们:“王爷,顾娘子。” 两人抬眼,便见楚安正站在一处墙壁前,昏黄的烛光映亮了视野,墙壁上似乎刻了什么东西。待他们走近,这才看得清楚。 顾九面露惊愕。 正月廿六。 我于傍晚水云楼赴约,钟迟。 亥时三刻。 钟送我回府。 同一天,双鱼玉佩丢,城西外破庙乞丐被人毒死,糕点来自史氏茶坊。 正月廿七,巳时五刻。 修竹于家被捕。 巳时七刻。 周去府衙,自称人证。 ...... 怪不得。 顾九晃了晃神。 怪不得那日询问黄允正月廿六相关的事情时,他会记得如此清楚。 她伸手去触摸墙壁上的划痕,凹槽已经变色,应是有些年头了。 三年以来。 黄允一直没有忘了这件事。 顾九抿了抿唇,方才打开手中的信件。 佑泉,五月廿九寅时,学内太湖假山见。 落尾:许薛明。 铁证如山啊。 楚安往后退了半步,仍是难以置信。他看了一眼顾九和沈时砚,转身便冲出密室,直奔穿堂厅。 而此时,黄允恰好抚停琴弦,听到如风的脚步声,偏头看了过去,紧接着便感到衣领被人死死地揪起,抬眼,对上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 “怀瑾——” “黄琢玉,我不相信你是这种人!”楚安红了眼眶,大声质问,“我要你自己亲口说,周志恒是不是你杀的?还有今日想要毒杀钟景云是不是你?”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黄御史和黄母看见,当即一阵恼火:“楚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我儿不可能杀人!” 黄允扯了扯嘴角,在三道紧张又焦急的视线下,缓缓点头。 随着黄允的动作,楚安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失力一般松了手。而黄氏夫妇更是晴天霹雳,好像被人当头一棒,身形不稳。黄母大声哭喊道:“三郎,你莫要胡说啊!” 黄允望向白发苍苍的父母,起身跪下,额头重重地叩地三下,面色苍白:“儿子不孝,让你们失望了。” 黄母的哭声久久回荡在庭院内,悲伤戚戚,催人断肠。 黄允眼前逐渐蒙上一层水雾,热泪顺着脸颊滚落于地,眨眼间,便被灰尘吞噬,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他一直是个失败的人。 三年前没能救的了修竹。 三年后辜负了朋友的情谊和父母的期望。 …… 三年前正月廿七。 黄允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喝了仆从送来的醒酒汤,又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头疼欲裂的感觉这才消散了些。 黄允下床洗漱,问身边的仆从:“我昨日是如何回来的?” 他清醒后,往往记不住醉酒时发生的事情。 “是钟郎君送三郎的,”仆从伺候黄允穿衣,“大娘子看见您那副站都站不稳的醉态,又心疼又生气,让您去参加会试之前,都老实在家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黄允微微皱眉:“不行,我今日与修竹约在老师那儿温书。” 说罢,不待用完早膳,他匆忙就要赶去母亲的院子。 两个仆从着急忙慌地去拦:“三郎,三郎,大娘子去大相国寺了,不在府中。” 黄允感到有些奇怪:“母亲向来都是在初一与十五才去寺庙,今日怎么会去?” 两个仆从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黄允知道他们在撒谎,也不去理,继续往母亲的院子走去。 两个仆从又去左拦右拦,就是不想让黄允去找大娘子。 黄允无奈道:“你们两个今日实在怪得很,是不是我昨日醉酒,母亲罚你们了?” 两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黄允问:“那是怎么了?” 两人垂着头,就是不开口解释。 黄允略感不耐,眼瞧着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又往前走。 其中一个人忽然道:“三郎,您就算去找大娘子,她也不会让您出去的。” 黄允扭头看他,满腹困惑:“为什么?就因为我昨晚醉酒?” 母亲对他是严厉了些,可去老师那儿温书这事,母亲素来都是非常同意的,只要他承诺科考前不会再发生昨夜那种事,母亲肯定不会禁了他的足。 没想到那两个仆从又不说话了,活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般。 黄允耐心告罄,这次真的不再理会他们二人,直径来到母亲的院子。不料,还没进去,便被母亲身边的嬷嬷拦在外面,说大娘子身体不适,现在谁也不想见。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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