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允越想,越觉得奇怪。 母亲不愿见他,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又回到自己房间,然后托人去许府给许薛明捎个口信,说今日便不去了。 待第二日,仍是相同的情况。 母亲闭门不见黄允,也不允许他离府半步,询问府中下人,也无一人告知。 黄允心底涌上一股不安感,他写了一封信给许薛明,问他京都这两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将自己现在的情况详细告之。 可这信件让仆从送出去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音讯。 直到第三日,钟景云托人送来一本书。黄允从每页被人刻意用硬物描出印痕的字中,得知了母亲如此奇怪的原因。 许薛明涉嫌杀人,且人证物证齐全,现已被抓捕入狱。 黄允仓皇失措。 不可能。 修竹他怎么可能杀人呢! 黄允当即去求母亲放他出府。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母亲,我与修竹自幼相识,同是老师的学生,他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心底也清楚吧,修竹他不可能会杀人!” 黄母面色不善:“人证物证齐全,难道我说他没杀人,他就没杀人了!好了,莫要再说了,会试在即,赶紧回去温书学习,真相如何是府衙的事情,与你无关。” 看着冷酷无情的母亲,黄允有些难以置信,他不由抬高声音:“怎能无关!修竹是我师弟,是我此生挚友,我相信他的为人,此案绝对有鬼!” “够了!”黄母不满地拍了一下桌子,分外恼火,“来人呐,把三郎带回房间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黄允伤心焦急:“母亲!” 黄母满是不耐烦:“你若还知道我是你母亲,就好好回去温书备考。你准备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科考吗?现在没有什么比这还要重要!” 最终,黄允还是没能如愿以偿,整天被关在房中。他以绝食抗之,没两日便迅速消瘦下去。 从小伺候黄允的仆从心疼他这副模样,冒着大娘子发火的风险,将外面的事情告诉了他。 许薛明被押送去皇城司的路上,让人劫囚带走了。 那仆从本意是想让黄允知道许薛明既然有本事能逃走,想必现在一定活得好好的,好让他家三郎不要再为其忧心。 却不想,黄允听到这个消息后,竟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这一倒,便足足卧榻一月有余,直接错过了科考。等黄允病好如初,重返国子监的第一件事,便是顶着父亲和母亲的怒火,从经义斋转到了治事斋。 …… 铁证如山下,黄御史也无法阻拦府衙拿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允被带走。 西狱一间牢房内,黄允四肢带着铁链,坐在由干草铺成的床榻上出神。 直待听到金属相碰的声响,这才迟钝地抬头看了过去。 是沈时砚他们。 楚安恰好与黄允的目光相接,他偏过头去,不去看黄允。 “怀瑾……抱歉。”黄允哑声道。 楚安抿紧唇角,眸光黯淡:“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空气陷入僵持。 顾九看了看楚安,又看了眼垂着头的黄允,轻咳两下,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胡海业过敏一事,是你做的?” 黄允点头,默了片刻,继续道:“我不是衙门的人,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查明许修竹的冤案根本不可能。所以才会出此计策,引你们去查。” “林时那受惊的马也是我做的,可惜他被怀瑾及时救了下来,没死成。” 顾九面露疑惑,扭头看向楚安:“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楚安也是愣了愣,将那事简而言之地说了一遍,然后摇头道:“我不知道那件事情与此有关,当时我救下林时后,他也没有向我透露过只字片语。” 黄允扯了扯嘴角:“他心中有鬼,自然不会告诉你。” 沈时砚盯了黄允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这般的话,林时也收到了你假装许薛明所写的信?” 黄允道:“是。” “为什么?” 黄允顿了下,嘴唇动了动:“自从你们调查三年前那事后,我便一直暗中寻机会跟着你们。虽然大部分时候我都听不到你们调查时都说了什么,但是根据你们前往的地点和所见的人,大致推测与此案有关的都有谁。而写信给他们,便是用来确定一下,他们心中对许修竹的死是否心虚。” 沈时砚又问道:“你既然如此想查明三年前的真相,又为何等了三年之久?时间越长,查证越难,这个浅显易懂的事实黄郎君会不清楚?” 顾九困惑地蹙起眉。 对啊,黄允为何拖了这么久呢? 黄允唇色苍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沈时砚轻声道,“对了,本王忘记告诉你,钟景云并没有死。” 黄允神色倦怠:“可惜了。” 沈时砚笑了笑:“黄郎君好像并不意外啊。” 黄允偏过头:“他死没死都会受到应有的报应,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沈时砚敛了笑意,语气淡淡:“黄允,你可要想清楚了,一但认罪,再想翻案可就难了。” 黄允轻声道:“我无悔。” …… 出了西狱,楚安先一步离开,顾九连忙赶上:“楚怀瑾,你干什么去?” 楚安垂下眼:“去查验黄允所说的话是否存伪。” 停顿了会儿,他抬眼看向沈时砚,艰难地动了动唇:“王爷,你刚才并没有让黄允签字画押,是不是也认为他并非是杀死周志恒的凶手?并非真的想要谋杀钟景云?” 沈时砚没有接话,只一笑:“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楚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顾九着急道:“王爷,你真让他去?” 沈时砚不答反问:“如果今日之事换到怀瑾身上,即使证据确凿,他也认罪,你会像怀瑾现在这般吗?不到最后一秒,绝不相信他是凶手。” 顾九没有犹豫:“会。” 沈时砚眉眼缓缓舒展,温声道:“那不就成了?” 顾九也不由笑了下,连忙跟上去,挥手道:“王爷,我去帮他。” …… 顾九和楚安两人根据黄允说的话,先来到了林时马车受惊的曲院街。 他们拿着黄允的画像,从高世恒私宅附近,开始挨家挨户地问起,本来都已经做好走完一条街的准备了,不曾想问到第三次时竟有人给了答复。 那是一家开在曲院街的肉饼铺,摊主是位年过半百的婆婆。 老妇眯着眼睛瞧了画像半响,恍然道:“他啊,见过见过。他前些日子晚上来我这里买饼,却粗心地多给了三个铜板,我叫住他,他也不应,比我这个老太婆的耳朵还要不好使。” 末了,老妇问道:“你们可是他的朋友?” 说着,就掏出三个铜板硬塞到顾九手里,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亏心的买卖决不能做之类的话。 顾九哭笑不得,只得说好,然后又用自己的钱买了几个肉饼,分给楚安,两人边吃边赶往钟府。 同样地,他们仍是毫不费力地便得到了和肉饼铺婆婆相同的答案。 这次是在钟府旁对面的一家茶坊。 茶坊掌柜道:“见过啊,就前几天。这位郎君从我家店铺刚开门,便来了,一直坐在二楼凭栏处,点了茶点也不吃,属实奇怪的很。” 两人跟着茶坊掌柜来到黄允之前坐的位置,往楼下轻轻一瞥,就能将钟府大门前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顾九问道:“掌柜的,你可还记得是哪一天的事情?” “这我就记不清了,”茶坊掌柜想了想,“不过那位郎君是待到巳时之后才离开的。” 巳时。 顾九和楚安相视一眼。 莫非是王爷传钟景云和黄允去府衙问话的那天? 楚安低声道:“那日黄允比钟景云来得要晚些。” 而且当时流衡跟着钟景云回钟府后,听到其家仆说那信是在钟景云刚离府不久发现的。 顾九忖了忖。 这样的话,时间便对得上了。 黄允在此一直等到钟景云出府,然后离开茶坊,将书信塞到钟府的大门里,紧接着便也跟着前往府衙。 越往下查,楚安心情越沉重。无一例外,凡他们查到的地方,都有黄允的身影。 楚安不死心,还要继续再查,顾九这次却拦住了他。 楚安不好意思道:“你回去休息罢,我自己来就好。” 顾九锤了楚安一拳,不悦道:“说什么废话呢。” 她微微蹙起眉,眸色肃然:“楚怀瑾,我有点相信你的坚持是对的了。” 楚安猛地瞪大眼睛,激动道:“你……你再说一遍。” 顾九懒得理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太巧了。” 她若有所思道:“黄允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给那里的人留下记忆点。” 这些记忆点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却足够让人记上几日,若时间再久些,估计那些人就该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是只是一两处有这种情况,倒还正常。可她和楚安所查的每个地方,皆是如此,就实在令人生疑了。 顾九抿了抿唇,正色道:“假如来日公堂审判,我们把今日所发现的种种尽数呈上公堂,黄允还有翻身的余地吗?” 楚安缓缓摇头,苦笑道:“那时候,就不是铁证如山了,而是压住齐天大圣的五指山。” “没错,”顾九认真道,“且往后时间一长,若是有人发现异常之处,再想替黄允翻案,远比现在我们查许薛明一案可难太多了。” 如果她和楚安今日没拿着黄允的画像前来查验此事,时间一长,这些目击者很快便会把黄允忘掉。但现在他俩来查了此事,就必定会把这个记忆在目击者脑海里加深。待未来某日,有人重新询问起此事,他们要是还能想起来,第一个记起的人绝对是黄允。 顾九眸色沉了沉,低声喃喃:“加强某一段记忆的同时,也会遗忘掉某些记忆。” 她看一眼楚安,见他有些茫然,索性举了一个例子:“假如你是那个卖肉饼的婆婆,当天有两个人去过曲院街,一个人可能从你那里买了一张饼,也可能只是从你摊位前路过,又或者干了一些别的事情。而另一个人不但买了你一张饼,而且还给多了钱。试想一下,过了几天后,你还能想起这两个人吗?” 楚安想了会儿,方才道:“第一个人因为你没说明他的行为到底是如何,所以我不确定。但我若是见过他的脸,可能会再认出来。不过第二个人我一定记得。” 顾九又道:“也就是说,我若是拿着第二个人的画像前来询问你前些天有没有见过他,你给的答案肯定是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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