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点点头。 顾九道:“那如果又过了些时日,我拿着两个人的画像来找你,你觉得你认出谁的可能性大些?” 楚安不假思索道:“肯定是第二个。” 顾九打了一个响指:“这就是我想说的。” “如果你的坚持是对的,那便存在一个除黄允以外的人,也走过我们如今调查的路线。只不过,被黄允刻意制造出的记忆点抹杀了,或者说淡化了。” “哪怕待他日我们察觉出疑点,再来调查这件事,这些人所能回忆起的大概只有黄允一个人。”
第70章 王孙不归20 “大胆,刁鹰!” 暮色降至, 白日间的燥热随着大街小巷上一盏盏燃起的灼灼明灯,渐渐消散于行人的欢声笑语中。 顾九和楚安两人并肩而行,且走且聊着黄允的案子。 “既然你都说了有什么记忆抹杀之类的事情, ”楚安语气里尽是抑不住的喜悦,“那应该可以说明黄允并不是杀害周志恒的凶手了吧——至少, 至少这件事情中还有疑点不是吗?” 顾九叹了口气:“现在来看, 是有些疑点。但这与咱们今日在黄府所发现的证据相比,实在站不住脚。” 而且她适才所推论的一切, 还必须以“黄允不是凶手”作为前提条件。 楚安立即道:“我们等会儿回府衙后再去问他即可。” 顾九斜了楚安一眼,不咸不淡地点评他这句话:“天真。” 她继续道:“你瞧黄允今日那认罪的麻利劲儿,你觉得即使你问了他有关今日我们所发现的疑点,他又会承认吗?” “那怎么办,”楚安耷拉着眼角,满是沮丧, “如今铁证如山,钟景云又是朝廷官员, 且这其中还牵扯了高世恒和林时,他们两人肯定会在其中煽风点火,最多两日的时间, 黄允就该被拖去刑场。” 顾九忍不住咂舌,颇有无奈道:“你永远也拉不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不过——” 她停顿了片刻,若有所思道:“我很好奇,假如真的存在这么一个被黄允刻意模糊了存在的人,该会是谁呢?” 谁能时隔三年之久后却忽然要为许薛明报仇,还能让黄允心甘情愿地替罪呢? 这个问题仅仅困扰了顾九不足半炷香的时间, 等她与楚安回到府衙不久, 便见王判官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来议事厅。 “王爷, 王爷,”王判官累得气息不均,“刑部尚书派人来报官,说高世恒和林时不见了!” 楚安正愁着黄允的案子,听到这话,随意地摆摆手,敷衍道:“指不定是去哪里鬼混了,等过两日,自个便回来了。” 王判官急得嘴皮子都冒烟:“楚将军呐,这两家的事情对您来说无足轻重,可对下官来说不是小事啊!高郎君和林郎君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下官也跟着遭殃。” 顾九心底倒是咯噔一下,给王判官倒了杯茶水:“怎么回事?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王判官一口喝尽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哭丧着脸:“就是今天国子监下学之后,根据他们的仆从所述,两人照例去了高郎君在曲院街的私宅。大约戌时五刻,林郎君起身去如厕,之后便好久没再回来。等高郎君去找他时,谁知人也没了。” 顾九皱眉道:“我记得那地方有护院看守,两个人怎么会先后凭空消失呢?” “我也问了这个事情,”王判官道,“他们说杀害周志恒的凶手如今已经被捕入狱,高郎君便没继续让人守着了。” 楚安蹭地一下站起身来,面色有些紧张:“会不会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顾九不敢妄下结论,但据王判官所言,高世恒和林时两人的消失绝对有问题。还不待她深想,又见一人匆匆跑来,禀道:“王爷,薛丘山不见了。” 顾九错愕片刻,转身看向沈时砚:“王爷,你何时让人去监督的他?” 沈时砚快步往外走,言简意赅:“从我发现雅集受邀名单里没有他与王伯阳之后。” 顾九和楚安连忙跟上。 “你今日在茶摊所分析得很对,”沈时砚且走且说,“钱引、书信、《治吴水方略》,能将这三者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周志恒那里拿放,还能在周胡高林四人的刻意隐瞒之下知晓欺辱一事,凶手极大可能就在黄允、薛丘山和王伯阳之间。” “之前我们去他们斋舍搜寻那封不知所踪的信件,却发现了《治吴水方略》,那会儿便是薛丘山给周志恒整理的书案。这是其一。” “其二,我今日之所以问起黄允为何等到三年之后才为许薛明报仇,是因为前两日我翻看了有关王伯阳和薛丘山在户部的籍贯记录。王伯阳和黄允都是京都子弟,除了薛丘山,他是去年因父来汴京任职,这才转入国子监。” 楚安满腹疑云:“只单单因此?” “自然不是,”沈时砚缓缓摇头,眸色微沉,“而是我发现他原籍贯乃在澧州。” 闻言,顾九和楚安皆是愣了愣。 沈时砚看了一眼顾九,问道:“你应该也困惑,如果真正的凶手不是黄允,那还有谁会为了给许薛明翻案报仇,且能让黄允心甘情愿地替罪?” “这个人必定于许薛明和黄允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人。” 楚安想起了一个人:“徐正符合这个条件啊。” 沈时砚道:“可他也仅仅符合这一个条件。而且我并不认为徐正会为了许薛明杀人,就像你坚持黄允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一般。徐正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一个已经将儒家思想奉为大半生信仰的人,几乎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排除了他,我目前只能想到的是——许家人。” 三年前在澧州并未被害死的许家人。 楚安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不可能吧......安乡县知县不是说清点尸体时人数对得上吗?” 闻言,沈时砚轻笑一声,眼角眉梢却是饱含讥诮之意:“活人尚且能够做到偷天换日,死人岂不是更容易?”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至府衙门外。沈时砚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玉哨,轻吹三声,一声高昂悠长的鹰鸣由远及近传来。 顾九循声抬头,望见他们头顶上方盘旋着一只雄鹰。 她不由怔了片刻,看向楚安:“是替你从柳家湾送信的那只?” 楚安点头,而后小声道:“它可厉害了,这东西原是西域使臣进献给先皇的,乃是其神鸟所诞,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尊贵。结果先皇转手就将它送给了王爷。” 顾九心有惊讶。 先皇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真的比亲儿子还好。 说白了,那鹰不过是一只比寻常鸟儿更为凶猛的飞禽而已。真正厉害的地方是它所被赋予的含义。先皇能把这鹰送给王爷,很难说不是动了立储之心。 雄鹰落到沈时砚的肩膀上,高昂的头颅顺势垂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顾九抿了抿唇。 大胆,刁鹰! 比起老鹰的热情,沈时砚这个主人显然冷淡了许多,他拍了拍鹰的头颅,又吹了两下玉哨,鹰鸟便展翅飞走了。 沈时砚回头,看见眼底茫然的顾九,温声解释道:“我们现在不清楚薛丘山有没有把高世恒和林时带出汴京城。不过他若想带走两人且避免惹人怀疑,所乘之物应为马车。而眼下这个时辰的城外不比城内,其路人稀少,光线又暗。在这种情况下,让它寻人要比我们快很多。” 楚安问:“那城内呢?” 顾九先一步替沈时砚回答了这个问题:“城内用不着我们去查。高世恒背后有大理寺和皇城司,林时背后有刑部,他们俩不见了,这三者肯定不会闲着。估计这会儿,寻找高世恒和林时的人布满了大街小巷。” 说到这,她忽然顿住,隐隐想到了什么:“王爷,既然咱们都能想到这点,你说薛丘山呢?” 楚安恍然道:“对啊,他要想躲过追捕,汴京城外才是最好的选择!” 话音刚落,便已经有人将三匹骏马牵了过来。三人没有犹豫,当即翻身上马,驶向离曲院街最近的南薰门。 出了城,在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方才停下。 沈时砚勒紧缰绳,望向前方黑沉沉的夜幕:“我们要尽量在皇城司和大理寺之前找到他们。” 顾九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沉了沉。 尤其是皇城司。 薛丘山若真是许家人,皇城司势必不可能留下活口。 楚安却生出一点疑惑,不由问道:“如今陷害许薛明的元凶都已经知道了,为何薛丘山还要绑走高世恒和林时?” 顾九提醒他:“现在知道钟景云真面目的除了我们、皇城司以及高林两人,便只有黄允。” 而且黄允能怀疑到钟景云身上,只怕是因他那枚双鱼玉佩。 “差点忘了,”楚安手里的火把晃了晃,“钟景云现在昏迷不醒,一没审问,二无认罪,旁人并不知晓。” 说罢,楚安转眸看向沈时砚:“王爷,薛丘山会不会已经把他俩给杀了?” “不会,”沈时砚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着汴京城外附近的地形,一边回道,“薛丘山若想杀了他们,早在高世恒私宅时便动手了。而眼下他将人带走,想必是为了和我们谈条件。” 听到这,顾九微微蹙眉。 黄允和薛丘山应该不是一伙的,如果是,黄允知道的事情,薛丘山定然也知道,没道理还要铤而走险,把高世恒和林时绑走。如今这番行事,怕是薛丘山听到了黄允谋杀钟景云未果,还替自己担下了所有的罪责。他这样做,既是变相承认了黄允并非真正的凶手,也是破釜沉舟,想要以高林两人作为威胁,来换取害他许家至此的真凶。 思绪流转间,三人忽听从泼墨夜色中传来几声鹰鸣,沈时砚立即调转马头,奔向一个方向,顾九和楚安紧随其后。 而在他们离开不久,又一批人马从南薰门出来。 跟着阵阵鹰鸣声,三人很快在一处断崖附近找到了一辆马车,而他们所寻找的薛丘山和高林两人正在悬崖之上。 薛丘山盘膝坐在悬崖边,手里拿了一把刀,时不时地拨弄着身前的火堆,火星点子随着他的动作,四处飞溅。而高世恒和林时则被他用粗绳困成蚕蛹一般,扔在左右两侧,嘴里被塞了白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薛丘山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惊讶,抬了抬眼,起身:“站那儿别动。” 三人停住脚步,不再上前。 见他们来,高世恒和林时顿时疯狂挣扎起来,呜呜的求救声接连不断。 薛丘山用刀拍了拍两人的脸颊,刚被烈火灼烧的金属触碰到人肉,瞬间“滋”的一声,痛得他们目眦欲裂。 薛丘山面无表情,抬头看向他们三人,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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