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哪儿有这么多人爱放纸鸢,还巴巴地跑到御花园来放。还不是因为御花园离陛下最近,容易被看到,不容易落人口舌罢了。 苏皎皎撑着一把淡青色的遮阳伞,施施然从御花园的一侧门口走进。 刚一进去,便见眼前凉亭内跪着一个淡粉色宫裙的女子,再往上一瞧,身前还站着一位。 站着的那位眉眼凌厉,满脸怒容。 原是朱充衣和萧才人起了争执。 朱充衣跪在地上,脸颊发红肿得老高,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地打了脸。她生的小巧,模样清丽,含泪哭的模样看起来好不可怜。 见状,苏皎皎足尖一顿,停在了原地。 鱼滢低声问:“小主,咱们不走了吗?” “不急,”苏皎皎淡声,“看戏。” 今日的御花园往来皆是人,她们在亭中的一举一动格外惹眼,不过一会儿功夫,就不知多少人往这头看。 早在绛云殿第一次见萧才人的时候就知她心高气傲,愚钝愚蠢,如今一见更是坐实了。 宫中妃嫔,唯有主位以上才可惩戒低位宫妃,若是私下动手,便是触犯宫规。 今日萧才人仗着自己小有薄宠便不将比她位低的朱充衣放在眼里,甚至将她罚跪,本就是犯了大忌。她这样的行径无疑于是打所有主位娘娘的脸,若被有心人传出去,僭越之名定然会坐实。 凉亭内,朱充衣哭得抽抽搭搭,委屈极了。 萧才人见她柔弱可欺的模样气焰更是嚣张,微抬了下巴,冷嗤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有什么好哭的?!真是小家子气!若不是你弄坏本主的纸鸢,本主何至于动这么大的气!” 朱充衣红着眼睛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哽咽道:“妾不是故意的……风筝线只是在空中不小心缠在了一起,妾是无心的……” “无心的?”萧才人眉头一皱,更恼了,“不论有心无心,本主的纸鸢是不是被你弄坏的!如今马上要端午了,本主怎来得及再错一个!都是你坏本主的事!” 近来陛下临幸较多的就是钟美人和萧才人,但不论是初封的位份和陛下的宠爱,钟美人都始终稳稳地压她一头。 明明二人容貌家世相当,可她却一直屈居人下,这叫心气高的她如何能忍!尤其是这宫中还有一个怜美人,家世比她还差了一截,地位却比钟美人还高上半级,更是令她每每想起便心中窝火。 幸好怜美人告假已久,她暂时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这才想要利用这端午盛事来争宠。 谁知跟她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她的纸鸢更是刚放就被朱充衣的缠住。 萧才人心里着急,使劲拽了几下,谁知纸鸢接口的线便断了,纸鸢直直坠地,骨架被摔的歪七扭八,再不能用了。 这是她拿来搏宠的东西,却被这么个低微的贱胚子搅黄了,叫她如何不气! 面对萧才人的质问,朱充衣除了哭,一时也无话可说。 可她实在委屈,分明是一阵风刮来惹的祸,她却要为此受这样大的屈辱。 端午佳节,御花园又这样多的人,她们分明是同一批入宫受训的妃嫔,萧才人却如此跋扈,竟一丝颜面都不留。 纸鸢在空中会绞在一起,若她能控制,她也不愿和萧才人有任何的牵扯。 只恨自己位份不高,人微言轻,家世又是远远不及的,只能硬生生将这份屈辱咽进肚子里。 看着自家主子受气,朱充衣的贴身侍女翠梅实在是忍不住了,开了口:“萧小主,就算是小主有错,可已经向您赔礼道歉了,何以这般呢?何况您本就并非主位娘娘,按着宫规根本没有罚小主跪的权利……” 话没说完,只听“啪!”一声,翠梅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登时出现了五指鲜明的红手印。 萧才人的贴身侍女兰若不屑地看着她,目露讥笑:“你算什么东西,岂配说教小主?还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几斤几两!” 看戏看到这,苏皎皎才终于动了。 她莲步轻移,佯作惊讶地样子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朱充衣,眉尖微蹙,瞧着很是担忧:“这是……朱充衣?好端端的,怎么跪在这?” 说罢,苏皎皎神色如常地看了萧才人一眼,不再说话。 苏皎皎是正六品美人,萧才人是从六品才人。 虽只差一级,但后宫等级森严,一级便可定尊卑,因而萧才人无论如何也得向苏皎皎行礼问安。 萧才人嚣张跋扈,随意处罚低阶宫妃,那副猖狂的模样真叫人看了不悦,可如今,她还嚣张的起来吗? 果然,萧才人看见苏皎皎后气焰不再,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她盯着苏皎皎看了半晌,一直站得笔直,难以心甘情愿地向她行礼。在萧才人看来,苏皎皎不过是一个家世不如她,又只能靠着宓妃表姐才能上位的棋子罢了,根本不配叫她屈膝行礼。 可现实却血淋淋的,无论她怎么心不甘情不愿,都无法改变苏皎皎比她地位更尊贵的事实。 苏皎皎也不催促,只是用柔弱温和的神色看向她,静静地等。 萧才人紧紧咬着牙同她对视,但不知为何,这怜美人神色分明柔弱不带一丝攻击性,甚至称得上是温和过了头,却无端叫她心里打鼓,莫名地有些忌惮。 身侧的贴身侍女兰心不露痕迹地看了萧才人一眼,幅度极小地摇摇头。萧才人明白她的意思是不宜和怜美人结怨,这才僵硬地屈膝,行礼道:“妾……给怜美人请安。” 往常向苏皎皎行礼请安的人不在少数,但都没有今日萧才人的请安叫她心里来的舒爽。 叫一个看不惯自己的人不得不卑躬屈膝,这才叫有趣呐—— 苏皎皎绽开明媚的笑,直叫百花失色,嗓音婉转:“萧才人不必多礼。” 她转向地上仍跪着的朱充衣,不着痕迹地卖她一个人情,温柔道:“朱充衣也起来吧。” 朱充衣泪眼朦胧地看向苏皎皎,心中感激万分,被翠梅扶着站了起来。 萧才人眼睁睁看着朱充衣站起来,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顿时怒从中来:“朱充衣得罪了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苏皎皎轻叹一口,看向萧才人,低声说:“萧才人是忘了,宓妃娘娘的教导了吗?” “御花园人多,你不顾宫规处罚朱充衣的事要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各宫。你既是宓妃娘娘的人,便同娘娘是一体的,今日之事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你说,娘娘会怎么想?” 苏皎皎眉眼澄澈温柔,诚恳极了:“你以为我是在帮朱充衣,实则是在帮你,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吧。” 苏皎皎的话有条不紊,处处为她着想。萧才人自知理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她素来高傲,更不可能承苏皎皎的情,冷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罢,萧才人带着人扬长而去,独留下苏皎皎和朱充衣在亭中。 苏皎皎轻叹一口,看向朱充衣,说着:“你跪在地上这么久,快回宫去找太医署开些活血化瘀的膏来涂吧。” 她声线温柔,带着难言的脆弱感,小声劝着:“上回被敏充仪罚跪时,我也如你这般委屈难言,所以我能理解你。” 朱充衣的眼眶顿时便红了:“多谢怜美人解围,今日的恩情,妾绝不会忘。” 苏皎皎欣慰点头,说着:“若是太医署开的药膏不好,我这里还有些,可以派人送给你。” 翠梅扶着她站起来,朱充衣才红着眼摇摇头,带着哭腔说着:“活血化瘀的方子不难得,但鲜有人知寻常花坛里的龙浅草捣碎效果却是最好,若是太医署瞧不上妾,妾便自己去寻一些,要不了几天便能好全了。” 说罢,她向苏皎皎请了辞,一主一仆,瘸瘸拐拐地走远了。 苏皎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觉若有所思起来。 朱充衣的家世是从五品下太史令庶女,怎么会懂得医理? 她在这宫中要好的妃嫔唯有已经失宠的姬良使,难道说…… 苏皎皎压下思绪,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这意外的发现倒是另外的收获了。 在鱼滢鱼霭的帮助下,苏皎皎的纸鸢成功升上了天空。 在一松一紧的拉扯间,皎月纸鸢越飞越高,在一众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纸鸢中,独树一帜的素净反倒显得突出。 为了显眼,苏皎皎特意将水绿色的底加重了些,又为月亮的轮廓勾了细边,种种巧思,就赌今日。 太极殿内。 沈淮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毕,神色冷淡地饮下半盏浓茶。 临近端午,朝中事务也繁忙了许多,忙得叫人头疼。 蔡山悄步上前,为他呈上一杯新茶,笑着说:“陛下忙了一日,若有兴致,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他躬身将茶杯撤下来,语气自然:“奴才方才从外头进来,远远便瞧见后宫放了一片的纸鸢,活灵活现叫人眼花缭乱。太极殿地势高,看得最是清楚,奴才这是沾了您的光。” 沈淮淡淡看他一眼,食指轻轻敲了几下桌案。 不多时,他起身说道:“出去瞧瞧。” 太极殿地势高,站在白玉栏杆前纵目往下,能饱览后宫大片风光。 春末夏初,植被苍翠。 宫中处处繁花锦簇,风景一绝。 如今佳节将至,宫中四处都放着各色纸鸢,不失为一种特殊的风景。 其中御花园离太极殿最近,纸鸢也最为密集。 沈淮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飞在高处的,那轮皎皎弯月。
第22章 风云起 怜美人复宠 看到这个与众不同的纸鸢时, 沈淮的心里突然浮上一丝难言的异样。 他下意识便想起了初见苏皎皎时的画面。 漫漫梨花下,那样清冷如仙般灵动的身影,曾叫他反复地在梦中回忆起。 这半个月不曾见过她, 沈淮差点都要忘了,他的怜美人的膝伤, 如今应该是好全了。 不然,又怎能出来放纸鸢。 他看着那轮皎月许久, 忽然扯唇轻笑了下。 想起藏于枕下的那方手帕,沈淮散漫开了口:“叫怜美人来伴驾。” 蔡山佯作微微诧异, 往天上看了一眼,即刻低头称是, 这才派人去请。 不出很久, 空中的皎月缓缓下落。不多时,消失在天幕上。 苏皎皎将纸鸢交给鱼滢,微微低下头,跟着御前来的人一同往太极殿走。 见到陛下的时候, 他正负手站在九重玉阶之上居高纵目, 眸光淡淡,神色带着几分薄凉。 苏皎皎走上前向他行礼, 清甜绵软的嗓音有些许的生涩:“妾给陛下请安。” 沈淮回身看她, 半个多月不见,她依旧同印象中一样楚楚动人。那双柔弱又澄澈的美人目只微微一合, 便生得出万种风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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