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来缀霞宫的时候,鱼滢就交代过千万不能冲撞了敏充仪。 敏充仪一贯刻薄,又是一宫主位,但凡是她存心挑刺,总是让人不能好过。何况上次敏充仪罚跪怜美人,怜美人却因此得了陛下疼惜赐了封号,在这以后,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落落早有心理准备,谁知敏充仪竟直接叫她进了主殿,避无可避。 托盘上的锦盒被敏充仪指尖的鎏金寇甲挑开,露出里面躺着的两支华丽的金钗。 只消看一眼,敏充仪的脸色就变了。 这金钗是从前还在太子府的时候,太后赏给皇后那些饰品中的一份。因着当时敏充仪也在场,记得格外深刻。 昨夜云宝林不顾皇后的脸面侍了寝,皇后虽表面不显,但心中定然十分不快。 何况,她们一党早就是皇后心里的一根刺,这金钗若不收,传出去是云宝林抹了皇后的颜面,若是收了,假设怜美人当众提起这金钗,皇后同样心中犯恶心。 云宝林不管怎么做,皇后对她的厌恶都只会越来越深。 王淑妃协理六宫是位高权重,但后宫中许多事情,还是得皇后点头。 怜美人表面看虽只是送了金钗,可实际是要害云宝林! 敏充仪心中窝火,这金钗却是不得不收起来的。 她将金钗放到一边,想起方才落落的话,发了火:“不入口的东西?怎么,你是觉得本宫会诬陷怜美人谋害嫔妃不成!” 这么大的帽子扣到头上,落落只是一个宫女怎担得起,她急忙摇头,连连说着:“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敏充仪凌厉地扫她一眼,就看到落落眼中含泪,被她吓得语无伦次。 一看到她的眼泪,敏充仪便想起怜美人是如何哭哭啼啼惹了陛下的怜惜打她的脸的,心中不禁怒火狂烧。 “贱人!就会哭不成!”敏充仪顺手拿了手边的瓷杯,狠狠朝落落头上扔过去:“你和你主子一样,都是惯会装可怜的贱人!” 敏充仪重重地拍向手下的桌子,气得眼眶发红:“秋欣,给本宫狠狠打她的脸!” 披香殿。 苏皎皎支额在软塌上,袖管卷起,露出一双细白柔荑。 她低眉思索这眼前的棋局,将黑子退三步,收了几颗白子。又瞧了眼天色,声线有几分懒漫:“天要黑透了,落落也该回来了。” 鱼滢从窗口往外看了眼天色,将窗子合上一半,神色晦暗不明的请示着:“小主,现在就叫小松子去接落落回来吗?” 苏皎皎眉眼稍顿,淡声道:“去吧,仔细着别被人发现。” “披香殿剩下的人,我都不信。” 夜色渐晚,早过了用晚膳的时间。 烛光如一道长河般陆陆续续亮起,愈发衬的无人处黑暗。 小松子提一盏宫灯去往缀霞宫的路上,正看到落落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走回来。 他快走几步上前,关切问道:“落落,你这是怎么了?” 听见熟人的声音,落落先是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是谁后,心中的防备和委屈便卸了下来。 她颤着手摸上自己已经红肿不堪的脸,痛哭道:“小松子……我……是敏充仪打的我……” 因为脸颊被打肿,牙齿都松动了几颗,落落说话的声音都扭曲了些许。小松子提着宫灯往她脸旁边放,借着光去看她的脸。 看清的一瞬间,小松子都被吓了一跳。 落落脸颊两侧都被打的高高肿起,眼睛也肿得只睁得开一丝缝隙,几乎没个人样,可见敏充仪手下的人使了多大的劲儿。 也难怪落落走的会这么慢,天黑了,她手里又没提灯,只能慢慢摸索。何况缀霞宫周边虽环境很好,却偏远些,一到天黑这边都没什么人走动,更别提有哪个好心人送她一程。 小松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落落一眼,语气却温和:“你怕是路都看不清了,可千万小心些,万幸小主宽仁,特意叫我来接你。” 刚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时候看到和自己同处一宫的小松子,落落觉得格外亲近些。她还不知道自己奸细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心中正对小主和小松子的雪中送炭感念不已。 两人一起走了一会儿,耳边渐渐出现了蛙鸣声。小松子目光一凝,他知道,这是千鲤荷花池到了。 正走着路,他突然“哎哟”了一声,将手里的宫灯放在地上,假意蹲了下去。 眼前的路突然变得模糊,落落有些慌:“小松子,怎么了?” 小松子赶紧说着,“没事没事,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脚猛地一疼。”趁说话的空隙,小松子将宫灯盖子打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吹灭了烛光。 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落落狭小的视线顿时黑下去,她看不清路,正要开口问小松子。 谁知小松子反应极快的起身地捂住了落落的嘴,当机立断地将她往荷花池边上拖。 他手下使了死劲,根本不给她一丝反抗的机会。 落落才挨了一顿打,又身子瘦弱,挣扎不过身强体壮的小松子。她努力高喊了两声,声音却只闷闷地在喉间响,怎么都喊不出去。 紧接着,她的头被摁进发腥的池水里,池水顺着她的鼻腔灌进肺部,叫她连呛几口水。巨大的惊惶和窒息感席卷了她,越是想呼吸,吸入的池水就越多,最后耳边只剩下呼噜噜的水声。 不出很久,便没了声响。 第一次杀人,小松子也有些惊惧。 但对于一个要谋害主子的奸细,他很快便整理好情绪,估摸了方向后,将落落的尸体往千鲤荷花池里一推。 随着“噗通”一声,周遭归于寂静。 小松子拍拍身上的土和水渍,摸索着找到宫灯,从袖管里拿出一个火折子来。轻轻一吹,宫灯顿时亮起,他轻车熟路的挑小路回了关雎宫,一路上都没被人发现。 进披香殿和苏皎皎复命后,小松子才微微低下头,等待指示。 他亲手杀了落落,身上难免溅上水花,此时额旁的发丝湿漉漉的,隐隐还在往下滴水。 苏皎皎听闻过程,眉目间有一瞬的动容。 但也仅仅一瞬,便化为了冰冷。 扪心自问,其实落落是个可怜人。 被王淑妃利用,家人受要挟,这宫中身不由己,为人迫害。 但苏皎皎自己又何尝不无辜? 若非凌霄发现得及时,她现在怕是已经亏了身子,若是严重,生死未卜。 她不残忍,别人就会对她残忍。 摸爬滚打这些年,苏皎皎的心比许多人都要狠些。 “你说,落落死前,脸颊被打得红肿,眼睛都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隙?”苏皎皎思衬了番,又确认了一遍,她淡淡掀眸,才注意小松子身上的水渍,温声道:“等等出去好好清洗一下,别被人看到。” 小松子心中感激,躬身说着:“回小主,确实如此。奴才起初看见落落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若是没有奴才,以她当时的情况,怕是自己都能掉进千鲤荷花池里去。” 苏皎皎点点头,看向小松子,温声道:“你是第一次杀人吧?” 小松子怔了下,低头称是。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苏皎皎叹了口气,嗓音极轻:“若非不得已,谁愿意手上沾血?小松子,你在宫里时日不短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见得定是比我要多。” 她声线绵和,叫人情不自禁地信服:“我只希望,我们自己的人都能活的好好的。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笑着活到最后。” “可好?” 见主子思虑悠长,小松子心中那点惴惴也不知不觉的烟消云散,转为了坚定:“小松子但凭小主吩咐,奴才不后悔。” 苏皎皎满意笑笑,柔声道:“你今天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披香殿内人散尽,苏皎皎才疲倦地揉了揉额角。 短短两个多时辰,苏皎皎虽脸上淡定,但实际上,她的心一直悬着。 要知道,她这一步棋,走的相当险。 她得保证敏充仪一定不可能知道王淑妃暗中杀她的计划,又得猜得中敏充仪得知是披香殿的人求见,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保证了这两点,才能够让落落死的有价值。 但幸好,她算无遗策。 苏皎皎端起瓷杯,掀盖吹了口新泡的雨前龙井。她的目光透过门口,看向外头,殿外繁星如织,星光粲然,墨蓝的天幕如一幅画卷。 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次日晨起,披香殿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苏皎皎正被凌霄侍奉着梳头上妆,马上要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谁知这时候鱼滢从殿外疾步进来,娇呼了声:“小主!” 她颦眉淡声,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鱼滢担忧地看了一圈披香殿内正在收拾床铺的宫女,说着:“小主,落落不见了。” “听与她住一屋的蕊安说,她昨晚睡前就没见到落落的人,还以为被小主派去做活了,谁知今早还没见人,这才赶紧来通知奴婢,”鱼滢语气有些着急,“奴婢心想不对劲,又问了阖宫上下,皆没人见过落落。” 苏皎皎皱眉道:“昨日下午,落落不是去给云宝林送礼了吗?” 她略略扬了声:“你们都瞧见她回来了吗?” 殿内宫人面面相觑,福身说道:“回小主的话,奴婢没见过。” “这便怪了,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苏皎皎的语气也稍急了些,“一个大活人在本主手下不见了,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岂不是要怪本主的罪?” 鱼滢此时适时开了口,却有些犹豫:“小主……” 苏皎皎看她欲言又止,催促道:“何事?还不快说!” 鱼滢急忙跪下去,说道:“奴婢只是在想敏充仪一贯同您不睦,昨日落落去的正是缀霞宫,会不会是……” “会不会什么?”苏皎皎稍稍怔了下,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鱼滢的意思,一手掩唇,震惊道,“你是说,会不会是落落得罪了敏充仪……” 她当即便站起来,慌了神:“你们,都出去找人!务必将人带回来!若是落落受了重伤,你们便将人带去太医署诊治。” 苏皎皎满眼痛惜,嗓音也带上婉转的哭腔:“我一向珍爱手下的人,若是落落因我而受难……” 话没说完,她的美眸里便掉了几滴泪,叫人看了心生不忍。 披香殿的宫人愈发觉得自家主子心底纯善,心中暗道自己果然跟了位明主,急急忙忙地放下活计出去找人。 等人散尽,苏皎皎才不紧不慢地拿帕子将眼泪蘸去,淡声道:“凌霄,不急。” “咱们最后再去。”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苏皎皎才从位置上起身,一路着急忙慌地进了凤仪宫。 她离凤仪宫近,却几乎是最后一个进去的,急匆匆地模样让诸人都往她身上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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