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皎展裙坐在桌前,却觉得实在燥热,这鲈鱼再鲜美,也是热食,叫人难以入口,她草草夹了两块头冷食下肚。 刚想唤人将酸梅汤盛上一碗,外面便传来高声唱礼的声音。 “陛下驾到——” 苏皎皎微微一惊,将筷子搁下,捻帕蘸了蘸唇才起身去迎。 开门的一瞬间,热气扑面而来。苏皎皎顿觉不适,却仍笑得娇怯柔媚,福身道:“妾给陛下请安。” 沈淮自然地去牵她的手,丝毫不觉得这大热的天如此相贴并不是一件好事。 苏皎皎只得被他大手裹住,一同进了披香殿。 门扉紧闭时,沈淮眉头微微一皱,问了句:“这么热?” 苏皎皎微怔,这才反应过来陛下在说什么,陛下宫中例冰不断,不论何时都是舒适凉爽的,可后妃却不同。 他少进后宫,大多时候都是叫人去太极殿侍寝,如此天气主动来披香殿,确是会不习惯。 但苏皎皎如今已是正五品贵仪,身份不算低了,每日例冰均一均,白日也就只得这么多,再多也是没有的了。 她只得软声提示了句:“宫中例冰每日都有份额,妾每日二十斤,是会有些热的。” 苏皎皎似有些不安和伤感,湿漉漉的眸看过去,小声道:“陛下会不会嫌披香殿热,往后再也不来了?” 她如今像是知道沈淮待她耐性多些,惯会柔弱惹他怜惜。 偏偏沈淮喜欢她这模样,左右一点例冰也算不得什么,瞧她一眼,漫声道:“你若担心朕不来了,披香殿的例冰翻上一番总够了?” 苏皎皎不得寸进尺,香软的指尖勾着陛下的掌心轻轻拨弄几下,惹得他手心发痒,清冷含春的眸便带了笑:“陛下真好。” 这小动作极细微,哪怕在宫人环绕的殿内也不显眼。状似无意,反而隐晦地带了些似有若无的勾引。 沈淮漫不经心看她一眼:“耐不住了?朕晚上歇你宫里。” 苏皎皎脸一红,咬着唇不知说什么好。 沈淮觑她面色,懒懒地嘱咐宫人将冰添足了数镇镇暑气,才牵着苏皎皎坐在桌前,说了句:“不是用午膳?朕陪你。” 凌云极有眼力地又抽出一双银筷,盛了小半碗米饭,恭恭敬敬地摆在陛下面前,这才叠手退后,再不抬起头。 沈淮瞧了凌云一眼,生出几分印象来:“蔡山挑了你来?” 凌云颔首福身,答道:“回陛下的话,是。” 沈淮没多说,动筷夹了口虾仁,淡声道:“每年入夏这个时候都去山庄避暑,算日子,今年再有七天也要到了。” “山庄清凉,你若怕热,定会喜欢那里。” 每年避暑的随行人员是有定数的,宫中妃嫔四十余人,并非所有人都有机会伴驾去山庄避暑。除却育有子女的妃嫔一般都在其列外,再不济也得小有恩宠,陛下才会将其放入名单里。 苏皎皎还记得,陛下登基这三年里,年年都会去避暑山庄的人有皇后、王淑妃、宓妃和温贵嫔,其余人名单皆是不定的。 这三年里她都是选侍,自然也没有去的机会。 方才陛下的意思便是要带着她一起去,她自然是很欢喜的。 听闻避暑山庄气候清凉,住所皆供冰不断,风景毓秀,是个很好的去处,每年这时节,不少人卯足了劲儿想争一个名额。 除却这些好处以外,还有最实际的一项,那便是避暑山庄中妃嫔人数不多,被陛下青眼的机会更大些。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一个妃嫔得宠了。 苏皎皎谢了君恩,帝妃二人稍闲话了些许,沈淮便拥着她去内室小憩。 往常都是她一人睡,习惯睡在外沿,但如今身侧又要躺一位,苏皎皎便自觉地往里头挪了一个身位。 她低眸瞧了眼里侧的软枕,还是当初是选侍时在筠雾馆的那个旧枕头,她用惯了觉得舒服不舍得丢,鱼滢却说既来了新地方,还是用一套新的好,她便干脆扔到了里头,想着指不定何时便用上了。 今日陛下来了,果然还是派上了用武之地。 苏皎皎躺在里侧,乖巧地合上眼睛准备休憩,谁知不出一会儿,腰间便滑上一只手。 轻薄的帷纱落下,隐约能看到沈淮居高临下地抵她的腰。 苏皎皎不堪疲累,伏到了软枕上,谁知刚一动作—— “嘶。” 她白皙的锁骨间蓦然出现一道细长的血口,不出一会儿,便有鲜血汩汩而出,与她娇嫩肤色作衬,极为显眼。
第26章 入冷宫 陛下他,看到了谁? 沈淮很快就察觉到了苏皎皎的异样, 将她纤细的身子捞过来去看她容色,就见她眉尖微蹙,一手抚上脖颈。 视线下移, 看到她指缝间的殷红血迹,当即便沉了面色:“怎么回事?” 他将苏皎皎的手拿开去看伤口, 又细又长的划痕,绝不可能是误撞, 分明是被利物所伤。 苏皎皎怕疼,嗓音顿时便有些颤:“陛下……枕头。” 沈淮将她身下的枕头拿出来拆开, 从中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绣花针来,针尖发黑, 像是淬了毒。 他当即便发了火, 声沉:“来人!传太医!” 门口值守的鱼滢和鱼霭顿时心中大震,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鱼霭忙不迭地去叫跑得快的太监请太医,又唤了几人进内室,这才看到苏皎皎脖颈上的伤痕。 陛下脸色极差, 她们不敢多言, 侍奉着二人穿衣后,不多时, 太医便到了。 为首的太医先是细细看了她脖颈上的伤, 又查看了那枚绣花针,最后把了脉, 这才放下心, 说着:“回陛下, 小主颈间所伤正是这枚绣花针所致。以臣之见, 这绣花针上应是淬了夹竹桃的汁液, 但时日已久, 只剩下轻微的毒性。小主只需要喝几副汤药,坚持涂药膏,很快就会好全的。” 苏皎皎靠在陛下怀里红了眼:“陛下……天子脚下,竟也有人要害皎皎,在枕中□□针,妾若是不小心伤到了眼睛,是不是从此就看不见您了?” 她泪水涟涟,好不委屈,听得沈淮越发不悦。 他不是不知道宫中勾心斗角互相倾轧一事,但既是后宫,争风吃醋本就难免。他懒得管,也顾不及,何况皇后一向做的不错。 谁知今日他不过是起了兴致来看望苏皎皎,都能遇见这档子见不得台面的事。正如苏皎皎所说,天子脚下尚且有人投毒,这是藐视皇室尊严,更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沈淮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蔡山。” “去查,这段时日都谁进出过披香殿,所有宫人,给朕一一盘问!” 苏皎皎伸手轻轻勾着陛下的衣襟,颤声说着:“陛下……方才太医说,这枕中毒针的毒性轻微是因放置的时间久了,又是在妾从前用过的枕头里,会不会是从在在云华宫的时候就……” 她没说完话,眼泪便更加汹涌,靠在他怀中柔弱极了,不再说下去。 沈淮知她说的有理,只冷淡地瞥了底下的人一眼,即刻去办。 在他怀里,苏皎皎微微合上了眸,只让清泪从眸中滑落。 她从来没想过,那个窝囊又只会欺软怕硬的江才人也会有胆敢谋害她的一天。 如今披香殿中,能靠近她床榻的人只有四人,鱼滢、鱼霭和曼夏、凌霄,都算她的心腹。其余人是靠不得床的,何况是将毒针藏在她的枕头里。 再一个,毒针藏在旧枕头里,太医又说了存放已久,如此明确的指向,也就只有当初和她同住一宫的江才人了。 江才人不满她得宠,厌恶她至极,除了她不会有旁人。 苏皎皎原本就想找个机会处理掉这个欺负了她三年的江才人,既然她这回主动撞上来,那便只能怪她自己作茧自缚了! 陛下调查披香殿和云华宫的宫人一事很快便传遍了各宫。 玉堂宫内。 王淑妃正端着碗,一勺一勺地给大皇子沈南舟喂饭。 天气热,沈南舟不肯好好吃,吃一口吐一口,吐几次就要哭,王淑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唤着身侧的芝桐:“芝桐,皇儿近日都不好饭,本宫怀疑他是不是身子骨虚,还是撞了邪祟,你快去请安太医来瞧瞧!” 芝桐抬眸看一眼大皇子,屈膝劝着:“娘娘莫急,大皇子年岁尚小,如今这天儿热,您尚且胃口不好,又遑论是孩童呢?” 她摆摆手,说着:“去太医署请安太医来。” “您别急,稍等等太医便过来了。” 王淑妃又尝试着喂一口,沈南舟这回是喝都不喝了,小小的手一巴掌拍掉瓷勺,“啪嗒”一声碎在地上,张嘴口开始哭。 “啊母妃……呜哇……” “舟儿,到底怎么了这是?”王淑妃着急,连忙将他身上撒的饭擦掉,将他抱起来进了里屋,温声哄着:“不哭不哭,舟儿乖,不哭,母妃在这呢。” 王淑妃极看重这个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孩子,又是皇长子,从小对他寄予厚望,疼爱非常。 不论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连身边的乳娘和宫女都全是用的王氏心腹,为的就是保证他的安全和成长。 沈南舟每每不舒服,王淑妃便紧张的吃不下睡不着,日夜守着她的宝贝儿子。 今年夏热得格外早,王淑妃自己也知道天热胃口不好是常态,孩童爱哭也是常态,可她还是不放心,总要请太医看一看,听到皇儿无事,她才能安心。 不出很久,玉堂宫去请太医的宫女回来复命,怯声回禀:“娘娘,太医署的安太医被陛下叫到关雎宫去了,奴婢没法子,只能先请刘太医过来。” 王淑妃猛地回头看她,睁大了眼睛:“什么?” “关雎宫?怜贵仪有什么毛病用得上太医署的安太医!”王淑妃本就心急火燎,谁知这时节,她向来信任的安太医竟去了别处,这怎么不叫她恼火! 区区一个贵仪,也配和她的皇儿抢人! 王淑妃强压下火气,暂且先让太医为沈南舟诊脉。 不出一会儿,太医拱手说道:“回淑妃娘娘的话,大皇子只是天热心燥,食欲匮乏,加之尚且年幼,多动盗汗,只需喂些清粥小食,在宫内歇两天便好,不必过于忧心。” 他回头看了眼中正在床上安睡的大皇子,又提了句:“今年天热得快,皇子又年幼,进出玉堂宫冷热交替易着凉,殿内例冰需减量,出行也得防着中暑。” 王淑妃听闻大皇子没事,悬着心终是落下了大半,疲累地坐回主位上,支额说道:“本宫知道了。” 带芝桐亲自送走太医,王淑妃才闭上眼倦倦道:“既然太医已经开了口,便替舟儿向太傅告假,这几日便不去国子监了,左右舟儿年幼,如今也是刚去了两个月,想来太傅也不会责怪。” 芝桐朝殿内摆摆手,柔声道:“娘娘宽宽心,大皇子定会无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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