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医拜下去,不敢抬头:“这种慢性毒药或许是入口之物,也或许是贴身之物,微臣等人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哪种毒药可以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本事,伤人根本于无形,连诊脉都看不出。” 苏皎皎眸光一闪,掀眸看向了殿中的几人。 这么阴狠的毒药,会是谁下在大皇子身边的?宓贤妃看着不像,难道是皇后不成? 大皇子身子若垮了,最有利的便是皇后。 她如今尚且年轻,若是能再生个一子半女,中宫嫡子的地位,可是要吃香多了。 若真是皇后的话,苏皎皎也不免疑惑。 王淑妃如此防着皇后,皇后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给大皇子下这样的慢性毒药的? 林太医的话一出,王淑妃哭得更汹涌了:“果然是毒,本宫就知道舟儿被人下了毒!” 她挣开芝桐的手,冲过去跪在沈淮脚边,苦苦哀求着:“陛下,求您彻查此事,竟有人胆敢谋害皇嗣,罪不可恕!” 王淑妃哭哭啼啼,沈淮神色暗沉并未出声,让人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沉声说着:“蔡山。” “大皇子的衣食住行,给朕细细地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胆敢谋害皇嗣!” 蔡山领命退下,一侧的皇后才柔声说着:“陛下,大皇子若是中了毒,恐怕玉堂宫都不再安全了,不如送至臣妾的凤仪宫去。若是王淑妃身边有人心怀异心,也好规避。” 未等陛下开口,王淑妃便急急忙忙说着:“不可!” 她看着陛下开口道:“陛下,万万不可,如今舟儿身子不适尚需静养,怎可来挪动,再受风寒?何况臣妾才是舟儿的母妃,还能有谁侍奉舟儿比臣妾还细心呢。” 王淑妃痛哭着摇头:“舟儿中毒,宫中人人皆有嫌疑,臣妾身为人母,相信不了任何人能照顾好他,臣妾所事必躬亲,还请陛下应允!” 沈淮嗓音冷淡:“大皇子不宜挪动,养在玉堂宫即可。” 他看向林太医:“毒素可能清除?” 林太医犹豫了瞬,撩袍跪下,颤声说:“如今还不知究竟是什么毒,难以对症下药,只能先给大皇子开些健身解毒的方子,好生将养着。若是一直找不到是哪种毒,大皇子的身子恐怕从此……” 王淑妃心中一颤,扭头问着:“从此如何?!” 林太医不敢抬头,伏低咬牙,艰难道:“毒素从此会慢慢侵入五脏六腑,掏空身子,怕是……活不到弱冠。” 王淑妃瞳孔微张,瞪大了眼睛:“什么……” 她浑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净,险些倒在地上。 皇后神色凝重,沉声说着:“大皇子还是幼子,从前又少生病,如何便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你们可要诊脉清楚!” 林太医唯恐天子一怒,忙说着:“整个太医署商讨出的结果,微臣不敢妄言!” 苏皎皎微微敛眸看向脸色极沉重的陛下,不曾开口。 大皇子是宫里唯一的皇子,不知多金贵,不管宫里其他人有多么嫉妒或讨厌王淑妃,陛下都一定会将大皇子的安危看得格外重要。 只是这毒药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大皇子下了这么久,那就意味着并不好查。 难不成也像宓贤妃一样,是王淑妃身边的宫女背叛了不成? 只听陛下冷声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出毒药,照看好大皇子的安危,若大皇子有事,朕饶不了你们!” 宓贤妃冷眼瞧着王淑妃的模样,淡淡开了口:“大皇子昏迷不醒,王淑妃身为他的母妃,应当冷静下来,好好照顾皇嗣才是,如今哭得要死要活,陛下又怎么相信你照顾得好皇嗣。” 王淑妃绝望不已,连辩驳的力气都没了,只看着跪地不起的林太医不停地摇头:“不会的,舟儿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沈淮长舒了一口气,吩咐下去:“来人。” “将玉堂宫的宫人全都拖出去审问,玉堂宫搜宫,一分一厘都不能漏!” 宓贤妃自知与自己无关,巴不得王淑妃和中毒之人都倒霉,便开口说着:“陛下,大皇子中毒,毒素倒未必是从玉堂宫出来的。身边的乳母,国子监的玩伴,包括贴身衣物,中午喝过药的碗,但凡是和大皇子有关的,都需查一查才好。” 提起国子监,皇后眸光微变,转而便说着:“宓贤妃说的有理,谋害皇嗣乃是大事,需事无巨细。” 她转而向陛下说着:“调查这些地方需要大量人力,不如臣妾同您一起调查,如此也快些出结果。” 宓贤妃当即便扬了声冷笑:“陛下坐拥天下,宫中可差遣之人不知几何,如何便需要皇后来为陛下省时间了?后宫之人皆逃不了干系,皇后娘娘便这么把自己摘了出去,恐怕不大合适吧。” 皇后面不改色地看她一眼,柔声道:“臣妾关心则乱,仅凭陛下吩咐。” “陛下。” 苏皎皎轻轻开了口,从身侧宫女手上接过一盏茶,腰肢浅躬,递到陛下面前,轻言细语:“娘娘们各抒己见,陛下定是烦心,喝杯茶精精神吧。” 她清浅一笑,让人看了舒心:“您是九五之尊,思量定比皎皎这些闺阁女子周全些,大监能力出众,皎皎相信,他定能将事情办的漂亮。” 沈淮接过杯盏,顺着她的话,淡嗯了声:“这件事无须皇后插手,朕会着人去办。” 王淑妃生育大皇子,从前又有协理六宫之权,在后宫明里暗里针对皇后,缕缕冲撞,沈淮心中并非毫不知情。 只是皇后一向贤德能忍,王氏在朝中亦无错处,只口头训诫她几回便罢了,一直未曾处置过她。 皇后只生了公主一人,中宫无嫡子,心中对王淑妃不满有之,忌惮有之,他也清楚。 可大皇子中毒一事兹事体大,事关皇嗣,他自会派人调查个清楚,中宫不可插手。 归根结底,王淑妃之所以敢仗着大皇子挑衅皇后,后宫中子嗣缘薄,皇后忌惮王氏,都是因为后宫中子嗣太少的缘故。 若子嗣多了,王淑妃借大皇子恃宠而骄的气焰便会消上多半,妃嫔养育子嗣,争风吃醋的事也会少上许多。 加之中宫无子始终是皇后心里的一块心病,沈淮纵然和皇后没有感情,可为了江山社稷,后宫和睦,若是皇后与这件事无关,他还是需要给足皇后颜面,最好,能让皇后产下嫡子—— 沈淮迈步进内殿看了一眼床上脸色发白的沈南舟,抬手摸摸他的小手,又替他掖好被角。 神色复杂地看了他量良久,才转身离开内殿。 苏皎皎掀眸看着他,不曾开口言语。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陛下此时定是心情沉重。 虽然今日是她的生辰,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若是再提,倒显得她不懂事。 何况该有的她都有了,一顿饭而已,吃不吃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她现在倒是在想,大皇子的毒究竟是谁下的,又是如何动的手,陛下又查不查得出幕后黑手。 若真的是皇后下手,那以她的个性,一定会做的非常隐蔽。 万一陛下查不出,那大皇子恐怕就要在毒素的侵蚀中,慢慢结束他的一生了。 但这件事对苏皎皎而言,不论结果如何,都算是好事。 皇后和王淑妃狗咬狗,她乐见其成。 须臾,沈淮倦声开口:“皇后和宓贤妃回宫去,玉堂宫从即日起,不得任何人进出。” 苏皎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向殿中余人福了身后便快走两步跟上了陛下。 到了玉堂宫门口,苏皎皎才仰头看向陛下,柔声说:“陛下可是要回太极殿?” 沈淮淡嗯了声:“宫中变故,政务又繁忙,朕改日去陪你用膳。” 苏皎皎也不纠缠,乖顺地屈膝说着:“皎皎恭送陛下。” 待龙辇走远,苏皎皎才坐上了自己来时的步辇,低声说着:“快些回披香殿,赶在皇后前头。” 幕后之人虽未露面,但目前的指向来看,皇后的嫌疑最大。 她手段让人防不胜防,苏皎皎本未参与到此事中来,若是被皇后三言两语套出什么,又伺机构陷,实在是得不偿失。 下毒之人背后定然准备了不止一种手段,一旦暴露,说不定就会推出另一个替罪羊来。 皇后今日在凤仪宫敲打自己,前阵子又暗中让林太医给她换药,让她久病不愈,实在可疑。 鱼滢跟在步辇旁边,低声问着:“小主,今日的事恐怕很快就会阖宫皆知,事关王淑妃,可要派人去请姝嫔小主来叙话?” 苏皎皎靠在步辇上的软枕上,手中捧着陛下赏赐的手炉,垂眸淡声说着:“不必,近日这几天吩咐披香殿的人深居简出,不要同人交谈太多。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此时定是看着全宫的动向,我心中也不安宁。回去后你就吩咐披香殿内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出,一定要事事小心。” 吩咐完,苏皎皎的心才后知后觉的有种毛骨悚然,心跳加速的感觉。 王淑妃对这个儿子看得极为重要,身边的每一人都是细细筛选过的心腹,那人究竟是如何给大皇子下了慢性毒药? 如此防不胜防的手腕,就好像有条毒蛇无声无息地盘踞在宫里,趁人不备便会咬上一口。 苏皎皎垂睫深思,看着前方出了神。 若是那人被查出端倪,想要将这祸事甩到一人头上,最适合的替罪羊,便是苏皎皎和宓贤妃。 王淑妃设计害过她们,她们对大皇子动手合情合理,且她俩又是宠妃,借机一石二鸟再合适不过…… 想要除掉大皇子,又可以嫁祸给宓贤妃一党的人—— 若再这么想下去,除了皇后,再不可能会有人有如此的心机和能力了。 可皇后又为何将这样的局做的如此明显? 她就不怕惹了陛下疑心吗!
第60章 黑药丸 “陛下驾到——!” 出了这么大的事, 苏皎皎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了披香殿,鱼滢见小主拧眉深思,不觉暗叹一口气。 扶着她坐在主位上, 偏头瞧一眼侧殿那一桌子午膳,轻声问:“小主,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晚膳的时间了,您连午膳都没用几口。这膳食奴婢让人带去尚食局热一热吧?天大的事也得用膳不是。” 自小主入宫以来, 宫里的纷扰就不曾停过。 明里暗里数次的针对和谋害,大多都被小主用智计躲了过去, 可马有失蹄,人也有百密一疏, 小主此时的不安和焦灼, 鱼滢再明白不过。 寻常总是见小主泰然自若的模样,甚少见她会有乱了阵脚的时候,今日之事虽是发生在王淑妃身上,但其中定是有别的关窍, 才会让小主这般冰雪聪明的人都想不通。 身为她身边人, 鱼滢能做的,也只有尽力照顾好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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