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脸色一黑。 宁晏倒是大方地逗了逗小家伙,“康儿乖。” 她与秦氏虽暗中针锋相对,面儿功夫却做的足,任何时候瞧见了也是笑脸相迎。 秦氏很快换了一副笑容,“康儿不懂事,嫂嫂别介意,”又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宁晏的小腹,“世子与嫂嫂夫妻恩爱,想必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宁晏笑而不语,又拨了拨康儿圆乎乎的脸蛋,越过秦氏去了容山堂。 她明白了,府上管外事的婆子都在秦氏手底下听差,没递消息给她也不意外。 进了容山堂的明间,却见老夫人徐氏眉心堆着愁云,朝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晏儿,你娘家的二伯母来了,快些过来请安。” 宁晏一眼看到了二伯母方氏,方氏穿着一件湖水绿的厚褙子,发髻梳着一丝不苟,头上还带着当年从她手里骗过去的一只点翠双股牡丹金钗,看得出来是细心装扮一番过来的,她上前屈了屈膝,“给二伯母请安。” 宁二夫人稳稳当当坐在圈椅里,腰身笔直,细眼往下低垂着,那张平日见人总有三分谄笑的脸,此刻却端着怒容,宁晏对这副表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是要训人了,她刻意往后退了两步,果然瞧见她手往桌案上一搁,老脸长拉下来, “晏儿,你祖母听闻你在行宫闯了祸,在家里气得下不来床,今日特嘱咐我过府,给国公夫人赔礼,也顺带提点你一二,即便你已出嫁,还是宁家的女儿,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仅是燕家也是宁家,枉你祖母平日悉心教导你,你却是如此辜负长辈的期许,丢夫家的脸也丢娘家的脸。” 宁晏面若冰霜立着一动不动,二伯母捏着她的错处,又是一个孝字当头,她辩无可辩,再者,婆母在上,她更没有开口的资格。 徐氏见宁二夫人口沫横飞,微微皱了皱眉,连忙劝道,“亲家太太,晏儿已经知错,况且,国公爷昨个儿也说了,不是多大的事……” 徐氏话未说完,被宁二夫人打断,她熟练地切换语气, “我知国公夫人心善,只是您可以轻易原谅她,我们宁家却不成,说出去,都以为我们宁家姑娘没教养,没得连累了宫里的三王妃……还有家里两位待嫁的姑娘……”话落,捏着绣帕掖了掖眼角,好生委屈。 宁晏神色淡漠,不欲听她纠缠,只问她,“二伯母到底想怎么样?” 宁二夫人眼刀子扔了过来,厉声道,“你个孽障,跟我回去,去你祖母跟前磕头认错,待你祖母发作你。” 徐氏当即变色,“不可。”她眉心轻皱,加重语气,“亲家太太,我能理解你一番好意,身为长辈见晚辈犯了错,一心想规劝,可凡事还得三思而后行,晏儿如今身份不一般,她不仅是宁家三姑娘,更是我燕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是燕家未来的宗妇,您这么做,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宁二夫人挪了挪身,背对着宁晏,嫌恶道,“那也是她自作孽!” 徐氏也没想到宁家人是这副做派,惊愕了,忍不住瞥了一眼宁晏,却见宁晏眼观鼻鼻观心,神色静若深海,从宁晏这副表情,徐氏已猜到,这怕是她在宁家的常态。 徐氏脸色淡淡的,并不接话。 宁二夫人见徐氏不松口,又放软了语气,苦口婆心道, “国公夫人,这孩子自小没娘,就是我带着长大的,我算得她半个娘,如今孩子犯了错,当娘的要将孩子带回去教导几句也不成吗?” 宁晏听了这话,心中没由来涌上一股恶心。 除去在泉州的三年,她在宁家整整十三年,除夕家宴大概也就参加过三四回,他们满家子团团圆圆的时候,谁又记得她是宁家的女儿,如今却来充老子娘。 宁晏将嫌恶压下,暗自思量,方氏今日闹一出也好,正好让徐氏与燕国公瞧一瞧宁家真正的做派,如此将来宁家责她不顾娘家,燕国公也不会说什么。 徐氏看了一眼宁晏,暗含几分同情,心想这宁二夫人要唱戏也不必在她跟前唱,她笑了笑道, “亲家太太,这样吧,此事我做不得主,还得等国公爷与世子回来,若他们首肯,我无二话。” 宁二夫人脸色僵了几分,原计划带着宁晏回去,好好敲打一番,逼着宁晏给宁家低头,好叫宁晏晓得,即便出嫁了她也捏在娘家手里。若等燕国公回来,还不知成不成,原以为这徐氏身为续弦的婆婆,恨不得看宁晏笑话,不成想这徐氏却偏帮宁晏,也是稀奇了。 徐氏吩咐身边的心腹嬷嬷,立即着人去请燕国公与燕翎。 又与宁晏温声道, “你父亲是个忙人,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且坐着吧。” 宁晏打心眼里感激徐氏,连忙屈膝, “辛苦母亲。”便在对面的锦杌坐下了。 燕翎会怎么做她心里没数,瞧公爹昨日的语气,怕是不会准许二伯母带她回宁府。 若万一不成,就回去一趟,左不过是对付宁家那些妖婆,她已轻车熟路。 侍女给她奉了茶,她抱在手里,滚烫的热度灼着她冰凉的掌心,慢慢的,人才好受一些。 徐氏心中虽不喜宁二夫人,却还是耐着性子陪她说笑,宁晏坐在一旁几乎不插嘴,只徐氏问到她的时候,勉强回应几句。 方氏见她这副模样,咬牙恨道, “你瞧瞧你,寻常在家里不敬我便罢,如今到了婆婆跟前,也是这般无理,亏得你遇见国公夫人,换做旁人家里,哪有你媳妇坐着的地儿。” 宁晏也不跟她辩解,她太明白二伯母的性子,若与她理论,回头定要撒泼,无论如何,丢脸的都是她,她干脆一言不发起身站在了徐氏身侧。 徐氏头疼得不行。 头一次见娘家人这么作践姑娘。 就这么从太阳西斜耗到了天黑。 二夫人方氏老神在在喝着茶,她虽是个寡妇,却是双颊赤红,没有半分寡妇的清苦样,瞥着外头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凉凉笑道,“国公夫人,时辰不早了,家里还需要我操持,就让我带她回去吧,都是自家孩子,我们还能怎么着,无非是教训她几句,好叫她谨言慎行,以后不再丢国公府的脸。” 徐氏看向宁晏,高挑秀美的姑娘,一身海棠红的褙子,鲜艳绮丽的花纹依然逼褪不去她姣好的颜色,那张脸总能比任何华美的衣物夺目,她双手合在覆前,体态端庄,神色清和,哪怕不用笑,往哪儿一站便是一副美得动人的画。 旁人娘家人撑腰,她的娘家人找茬。 这件事她可管可不管,国公爷回头也怨不着她什么。 只是,她就想拉宁晏一把,这么一来,将来宁晏也会看着她面子,礼让秦氏三分。 徐氏心里叹着气,面上却不容分说道,“宁二夫人,我还是那个意思,必须得国公爷或世子首肯。” 方氏又瞥了瞥窗外,心中冷笑一声,摸不准人家燕国公与燕翎根本不在意这桩事,故意不回来呢,她就不信徐氏能把宁晏留到半夜。 方氏弹了弹衣襟前的灰,越发坐的稳了些。 这时,外头一婆子进来悄悄在徐氏耳边低语几句。 宁晏耳力不差,隐约听见说是国公爷有要事,一时半会回不来,心中凉了半截。 徐氏果然满脸忧色,低声问,“那世子呢。” 婆子耳语道,“已经派云卓寻世子去了,还没消息。” 徐氏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宁晏,思忖片刻,转身与方氏道,“亲家太太,您刚刚不是说家里还有事嘛,不如这样,您先回府忙着,等国公爷回来,我禀了他,明日让晏儿与世子去府上给老太太请安也是一样的。” 只要说服燕翎陪着宁晏回宁家,即便老太太训斥几句,也无伤大雅,至少不伤宁晏的面子。 宁晏才发觉这位婆婆果然是个中高手,无论什么场面都能轻而易举拿捏。 只可惜,就怕燕翎不会给这个面子。 二夫人方氏哪里没猜出徐氏的心思,皮笑肉不笑道, “我就不明白国公夫人了,老太太病下了,我唤上自家姑娘回去侍疾,这是人之常情吧,不知国公夫人再三阻拦是何意?” 胡搅蛮缠,方氏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徐氏见识到了这位的厉害,越发同情宁晏,这就能理解宁晏小小年纪不显山露水的本事是哪儿来的,遇到这么一家子婶婶伯母,没有坚韧的心性是熬不过来的。 饶是她平日也有几分城府,却不知该如何堵方氏的嘴。 就在这时,廊庑外传来婆子兴奋的嗓音, “回来了,回来了…” 宁晏忍不住朝窗外探去,是谁回来了,最好是公爹回来了。 眨眼间,一道挺拔的身影披着玄色大氅,裹着寒风踏入明间。 他眉宇欺霜赛雪,脸色深寒,冷冽的目光扫过来时,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烦与倦色。 宁晏心中自然是有一些失落的,只是细想也没什么,无论燕翎做什么决定,她都甘之如饴,也该给他一个交代。 燕翎一贯不苟言笑,很少有人能得他一个笑脸,此刻波澜不惊地迈过来,无端给了方氏压迫,她磨磨蹭蹭站了起来,轻声含笑唤了一句,“世子…回来啦。” 燕翎先朝徐氏施了一礼,又往方氏作了一揖,最后才看向宁晏,宁晏神色如常朝他施礼。 燕翎一时摸不准她心思,先坐了下来,手刚搭在扶手上,瞥见宁晏站着没动,淡声道, “坐。” 宁晏看了一眼徐氏,得到徐氏准许,便坐在了燕翎身旁。 燕翎这才一脸淡漠看向方氏,“二伯母过府,有何贵干?” 方氏没了先前对付徐氏的趾高气昂,神色变得小心翼翼,“世子爷,是这样的,老太太病下了,心中想念三姑娘,我便过来带晏儿回府,让她去老太太跟前尽尽孝道。” 真是滴水不漏。 徐氏轻轻拨了拨茶盖,无奈一笑。 宁晏听得她这副无懈可击的说辞,心中已不抱希望,若是公爹回来,她尚且还能辩驳几句,偏生回来的是燕翎,燕翎本还呕着气,她是半个字都不敢提。 燕翎闻言脸上纹丝不动,“既如此,明日我抽空携夫人回宁家探望老太太。” 方氏窘迫地笑了笑,“哪里敢劳世子大驾,让晏儿丫头回去就成了,最好住上个几日,以解老太太相思之苦。” 宁晏在宁家具体情形燕翎不知,却也晓得大抵不会好过,故而方氏这么一说,燕翎就明白了宁家的意图,他扶着婢子奉来的茶,拨开茶盖轻轻吹了吹热气,他头也没抬,只嗓音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大约住个几日?” 宁晏听到这里,手指微微一动。 方氏顿时眼中发亮,“四五日吧。” “四五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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