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此时,司礼便在后方默默叹气,暗叹一声公子果真是变了。 他约莫能猜到公子这般做的缘由,自打他将秋闱的名册呈上,公子便这样了, 十之八九和那名叫闻叙白的书生有关。 毕竟……之前公子佩戴的香囊, 还是长乐公主送给那位闻叙白的。 不过这些旧事,便是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在公子跟前提及。 直至秋闱接近, 慕迟也逐渐忙碌。 这日知道天色渐暗慕迟才忙完,匆匆忙忙地想要回府,却无意中听见几个春闱的主考官聚在一块窃窃私语, 不过是说今年哪名考生有高中之相, 才华斐然, 哪名考生对朝堂之事真知灼见, 未来恐会是同僚…… 慕迟原本毫无兴趣, 却在离去时听见了“闻叙白”的名字。 “这位闻书生, 所著文章一针见血, 针砭时弊大胆犀利, 前途不可限量。” “我可还听闻, 这书生不似寻常书生, 为求高雅偏爱笙箫琴筝, 吹埙也是一绝。” “如此倒有意思……” 吹埙。 慕迟紧皱眉头,难以克制地想起当年离开九原城时听见的那阵埙音。 埙这类物件,鲜少能入那些眼高于顶的书生之眼,可闻叙白却偏偏在送别乔绾时吹奏…… 慕迟心中一紧,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的香囊,即便如今他才是乔绾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可一旦涉及到她,他依旧止不住的慌乱。 直到触到香囊右下角一针一线绣成的“绾绾”二字,慕迟心中才勉强平静了几分。 回到府邸时,天色已经暗了。 乔绾早已回来,正趴在床上看着书本。 她已经换上了卧房穿的绸缎衣裳,长发如瀑披在身后,小腿悠然曲起,双脚在空中摇摇晃晃的,露着莹白的脚腕。 慕迟站在卧房门口安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曾经她离开的那三年多的时间,就连用迷药后做的美梦,都不敢梦到这样的美好画面。 不安的心倏地便得到了安抚。 慕迟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缓步走上前去,轻轻地抓住了她晃动的脚腕。 乔绾正仔细看着金银斋今日的进账,被脚腕突如其来的凉意惊了一下,转过头来看见慕迟,没好气地在他手中踢了两下:“干嘛?”嗓音却因久未言语泛着丝沙哑的低软,反而像是轻嗔。 慕迟任她踢着,没有松手,甚至上前靠近,将她自背后拥入怀中,头抵在她的肩窝处蹭了蹭,像一只干净漂亮的大狗。 乔绾被他蹭得微痒,偏头避开他的发丝笑了一声:“我在看账本呢。” “嗯,”慕迟闷闷地应了一声,“你看。” 乔绾偏头睨了他一眼,见他果真再未乱动,将精力逐渐放在账簿上。 然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慕迟便破了功,凑到她耳畔轻声唤她:“绾绾。” 乔绾没有回头,只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慕迟默了默方才道:“过几日便是秋闱了。” “嗯,”乔绾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秋闱就秋闱嘛。” 慕迟偏首,看着她的确无一丝异样的神情,唇角弯起一抹笑,她根本没有想起闻叙白来。 卧房再次宁静。 乔绾的全副注意仍在账簿上。 然而下瞬,慕迟又想到什么,再次唤她:“绾绾?” 乔绾皱了皱眉:“干嘛?” 慕迟低声问道:“我去学吹埙可好?” 乔绾不解他为何会提及此事:“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学吹埙?” 慕迟抿紧了唇,不愿提及闻叙白的名字,怕她原本没记起,被他一提记起来了,可心中却又觉得烦躁难宁。 不过就是埙而已,这有何难?她若是喜欢,他不过些许时日便学会了。 “你不喜欢?”慕迟轻问。 乔绾被他扰得再看不进去账簿,干脆将账簿放在一旁,在他怀中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为何要喜欢埙?” 慕迟望着她认真的模样,最后一缕焦虑随之消散,目光却难以克制地落在她的唇上。 乔绾仍满眼莫名:“你今日怎么这么……” “奇怪”二字还没说出口,慕迟俯身上前,吻上了她的唇,辗转交缠间,吻徐徐下移,冰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眷恋地停留,轻吮…… 乔绾推了推他,嗓音低软:“明日还要谈生意。” 慕迟的唇一滞,最终恋恋不舍地松了力道,如蝶翼轻触,浅尝辄止。 一碰到她,他便溃不成军。 乔绾第二日醒来时,腰腿熟悉的酸软。 慕迟正紧拥着她,察觉到她醒了,喑哑地道了声“早”。 乔绾动了动身子,腰却微酸了下,她忍不住低哼一声。 慕迟他伸手轻柔地揉着她的腰身,轻声问:“昨夜可好?” 乔绾睨向他,他似乎总是在欢好后问她的感受,像是生怕她会不舒服一般。 乔绾没好气地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并未用力,却也咬出了齿痕。 慕迟低低笑了一声,格外欢愉。 天色逐渐大亮,慕迟又去了宫中,乔绾也去了金银斋。 许是这段时日春闱的缘故,不少年轻书生齐聚在燕都城中,便是年轻的女子也多了,连带着金银斋的生意也好了些。 今日乔绾见了一个玉器行当的老板,谈完生意已到了夕阳西下时分。 昨夜的账簿还剩下一点没看,乔绾看了眼外面的夕阳,想到慕迟这几日总会忙到天黑,索性在金银斋内看起账簿来。 也是在此时,一名客人走了进来,并未作声,也未曾走进铺子,只是站在门口处。 有伙计招呼着上前:“这位公子您要何物?自己佩戴还是送人?” 乔绾也未曾在意,仍专心看着账簿。 直到一声温和的嗓音响起:“我来找人。” 乔绾闻言愣了愣,目光从账簿上移开,抬头看向铺子门口处, 伙计不解:“公子要找何人……” 他的话并未说完,闻叙白便看见了正坐在柜台后的女子,仍是嫣红的衣裳,眉眼比起以往要更加精致俏丽,与在九原城时截然不同。 这样娇贵的女子,仿佛只有这繁华的燕都城方能与之相配。 “宛娘。”闻叙白看着她,笑了起来。 乔绾没想到会碰见闻叙白,惊喜地站起身:“闻夫子?” 却在朝他走过去的几步时间里,她竟突然想起昨晚慕迟的异常。 他不安地提及学埙、秋闱一事,想必与闻叙白来燕都有关。 闻叙白早便听闻了大齐太子的婚约,远在九原的百姓也在乐此不疲地猜测能让太子折腰的女子是何许人也,可他已经猜到了是何人。 原本不打算再见的,可却在途径金银斋时,还是走了进来。 也许,只是想看看她如今好不好吧。 乔绾起初本以为因为之前与闻叙白的关系,二人大抵还是会有些尴尬的,可他性子温和,不过片刻,竟像久未相见的友人。 他告诉她,在她离开九原城后,知州夫人曾屡屡提及她,即便什么也没说,但大抵还是念着她的; 还告诉她,如今的九原城不再限制黎国百姓入学入仕了,学堂也多了不少黎国的学生…… 乔绾听着,心中甚是高兴。 最后,闻叙白到底还是存了一份私心,顿了顿道:“往后,宛娘若是愿意,可以再回九原城看看。” 乔绾一怔,未等她应,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绵柔里夹杂着碎冰的声音响起:“如今绾绾忙碌得紧,哪日她得闲,我们定一块回去看看。” 乔绾循声看去,慕迟穿着一袭白衣,肌肤如雪玉,墨发半束半披在身后,有些凌乱,像是一路驾马疾驰而来,腰间挂着一个绣着雪山青莲的香囊,格外显眼。 慕迟走到乔绾身边,对她颔首一笑,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摩挲着香囊:“多谢闻公子相邀。” 闻叙白的目光飞快地在香囊上一扫而过,怔愣片刻,旋即恢复如常,轻轻摇头笑了笑:“殿下客气了。” 乔绾看了眼外面仍大亮的天色,眨了眨眼:“你怎会过来?” 慕迟看着她,面不改色道:“想你了。” 乔绾:“……” 慕迟却笑开,牵紧了她的手:“还有,树人书院的几位先生过几日会去秋闱担任考官,无咎明日会休沐几日,我们到时去接他下学吧?” 他的语气很亲昵,就好像……无咎是他们的孩子一般,再容不下任何旁人。 他何时同无咎这般亲密了? 乔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在迎上他专注的视线时脸颊微热,含糊地应了一声。 慕迟对闻叙白颔首一笑:“过几日便是秋闱了,闻公子还是回去多看看书吧。”说着,他转头看向乔绾,刚要再开口,袖口却有木盒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木盒顷刻打开了。 三人的目光落在木盒上。 乔绾目光陡然变得复杂,那木盒……很熟悉,正是放着她生辰帖的那个。 慕迟“嗯”了一声,尾音微扬,继而俯身捡了起来,无奈地看了眼闻叙白:“瞧我,不小心将绾绾的生辰帖掉出来了。” 乔绾默默地瞪着他。 闻叙白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最终低垂着眸子,僵硬地对乔绾颔首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乔绾眯着眼睛看着慕迟:“不小心,掉出来?” 慕迟将生辰帖妥帖放回木盒中,放入袖口,颔首道:“嗯。” 乔绾气笑了:“谁会随身带着旁人的生辰帖啊!” 慕迟理亏地抿了抿唇,错了措手与她十指紧扣,声音也低了:“我们回家吧。” 乔绾因他口中的“回家”二字,心口飞快地跳动起来,想到他昨夜不安的模样,脾气怎么也硬不起来了,只好撇撇嘴,闷闷地轻哼一声。 这晚,慕迟少有地在乔绾身边,紧紧拥着她的情形下做了噩梦。 其实也算不上噩梦,因为那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 他梦见她命人抬着筝,兴冲冲地找到他,要他教她弹霜山晓,可他却面无表情地回绝了她。 画面一转,却是到了九原城的温池旁,闻叙白坐在她的身旁,温柔地教她抚琴弄弦。 那样和煦的画面,折磨得他几乎窒息,却偏偏梦里的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慕迟?慕迟?”耳畔传来女子的轻唤,就像是在他混沌的灵台里注入一点清明,将他的神志从那片混乱里唤了回来。 慕迟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睁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乔绾,良久用力地将她揽入怀中。 过了很久,慕迟也没有入睡,他感受着怀中人温热的体温,埋在她的后颈。 他哑声轻道:“绾绾,成亲吧。” 他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怪象之中,一丁点儿过往的痕迹,便能纠缠出可能失去她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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