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迟翻手,任花蝶簪掉落在地,目光落在书案上木箱上。 ——那个装着乔绾送来的首饰的木箱。 此刻看来,讽刺至极。 里面的一件件一样样,都是乔绾送来的,他与旁人成双成对的物件。 胸口一股戾气涌现,还夹杂着沉闷闷的感觉。 慕迟猛地伸手将木箱拂落。 木箱狠狠地砸在地面,顷刻裂开,里面的首饰散乱一地,瓷瓶碎裂的声音响起。 司礼听见动静,忙走了进来,却在看见满地狼藉时一怔:“公子?” “全都扔了,一个不留。”慕迟阴森道。 司礼迟疑了下,蹲下身收拾起来,却在抓到白玉瓷瓶时,瓷瓶陡然沿着缝隙裂开。 慕迟听见碎裂声,目光微凝。 装着白玉膏的瓷瓶碎了,上好的白玉膏洒落出来。 白玉膏旁,曾被烧了一半仍泛着墨黑的笏板躺在一根连理簪下,上方粗糙的字迹若隐若现。 曾经,在般若寺,银杏树下的少女一笔一划地刻下了那四字,侧颜认真,神情虔诚。 * 乔绾从春宴离开不久,便听说今年的春宴草草结束了。 她在春宴出口遇见了赵家的人,他们抬着满身血迹却仍怕得瑟瑟发抖的赵滢,她的右眼血肉模糊,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模样。 乔绾看着赵家人离开才上了马车。 靠着车壁,她才忍不住闭了闭眼。 赵滢嚣张,她更甚。 有一瞬间,她觉得满身血迹的人不是赵滢,而是她。 乔绾本不想这么早回公主府,可一众下人满眼为难地看着她,最终只能意兴阑珊地任马车载着她摇摇晃晃地朝公主府行着。 公主府更加严肃了,守卫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陌生模样的下人不苟言笑地来往穿行。 陵京也越发陌生。 乔绾回到寝殿,刚沐浴完,便听见倚翠在外面道:“公主,昭阳公主来了。” 乔绾皱眉,她不能出公主府,一些人却能进入,只是得层层盘问,乔青霓倒是说来就来。 转念又想到,那可是乔青霓,慕迟控制了乔恒,敲打了太子,软禁了她,只有乔青霓是自由的。 这就是区别。 乔绾懒得再换新衣,只擦了擦湿发,披了件披风去了前殿。 乔青霓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头上仍戴着那枚金丝红豆簪,见到她来微微起身:“皇妹。” 乔绾再没心情作些姊妹情深的戏码,只点了点头,懒散地坐在主座:“有事吗?” 乔青霓看着她,顿了下缓缓坐下:“大齐已着人前来迎亲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 乔绾侧头看了她一眼:“皇姐真觉得这姻亲能如期举行?” 单是慕迟,都不会允许。 乔青霓轻抿了下唇角,笑了笑:“慕公子说,不会的。” 她不愿嫁给远在他国的太子,尤其如今乔家的皇室已然落败,她去了必不会被重视,不过是个承载着那个“预言”的虚假之人。 乔绾并不意外乔青霓的回答,早便知道的答案了:“既然如此,皇姐来找我做什么?” 乔青霓默了默:“慕公子对皇妹,有些不同。” “是吗?”乔绾讽刺地看着她,“比皇姐这命格尊贵之人还不同?” 乔青霓摇摇头,并未再继续这个话头,只是沉默着。 良久,她蓦地开口:“皇妹真觉得我命格高贵吗?” 乔绾凝眉。 乔青霓自嘲一笑,坦诚道:“钦天监的预言是假的。” 乔绾怔住,惊愕地看着她。 “母后生我的那年,静贵妃刚诞下一个皇子,林美人也生了儿子,只有母后,她生下了我。” “一个公主,也只有名号好听些,”乔青霓的眸色沉了沉,“可在吃人的宫里头,终是个无用之人。” “母后担心因生了我而失宠,便收买了钦天监上上下下,放出了那则预言。” “父皇果真越发宠爱母后,还册封了我为昭阳公主。”乔青霓轻轻地笑了起来,“母亲本想欺骗一下糊涂的父皇,却从未想过,这则预言到了最后,竟骗过了天下人。” “所以我要拼命地变优秀,要对得起父皇的恩赐,对得起天下人的苛责目光。” 乔绾听着这荒谬的秘辛,只觉得分外好笑:“你告诉我,就不担心我传出去对你不利?” 乔青霓看向她,摇了摇头:“我告诉你,是因为……” 她的睫毛轻垂:“慕迟早就知道这些了。” “他说,他从不信天,所以从一开始,他便不信这则预言。” 乔绾的神色愣了下,下瞬反应过来。 慕迟早就知道预言是假的,得到乔青霓也不会得到天下,可是他仍选择了乔青霓。 多么可歌可泣的感情啊! 乔绾止不住地想要冷笑:“所以你来找我,是来炫耀你们的情比金坚?顺便让我不要不识好歹地与他纠缠?” 乔青霓垂下双眸:“这也是文相的意思。” 文相。 这个如今在黎国大权在握的相国。 乔绾看着乔青霓,思绪逐渐冷静下来,良久,她脆生生地笑了一声:“好啊,三皇姐。” 乔青霓微怔。 乔绾笑看着她:“不过,我要入宫一趟,你来安排。” 乔青霓不解:“乔恒那般对你,还还当他是父皇?” 乔绾浑然不在意她如何说,只继续道:“我还要两万两银子。” “这是何意?” “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两万两,是我当初在松竹馆花的钱。” 作者有话说: 绾绾:携款跑路准备~
第42章 、囚雀 第二日一早, 慕迟果然命人带来了一副脚梏。 脚梏是金色的,小巧而精致,上面雕刻着云纹凤鸟, 凤鸟的眼珠是上好的血玉。 五丈长的细丝锁链,只够在整个寝殿活动。 乔绾将脚梏狠狠地砸在那些守卫面前,只说自己死也不会戴上脚梏。 七八个守卫跪在地上, 白着脸恳求:“慕公子说, 公主若不肯, 我等、还有府上的下人便不必活着了。” “求长乐公主戴上。” 乔绾看着满地的守卫,又砸了寝殿的好些茶壶茶杯, 方才气喘吁吁地坐回榻上。 两方无声地对峙着,最终守卫捡起脚梏又要呈上。 乔绾沉默许久恨恨道:“让倚翠来。” 倚翠于心不忍,拿着脚梏久久未曾动手,直到乔绾说了声“没事”,方才红着眼圈扣到了她的右脚脚腕, 另一端则锁在了床榻旁的铁架上。 脚梏锁在她脚腕的刹那,乔绾就知道, 自己彻底出不了寝殿了。 就像当初被困在皇宫中的母亲。 她尝试着挣了挣锁链,可挣扎到脚腕泛红破皮, 都撼动不了分毫。 锁链是用玄铁打造的, 镀了一层华丽的金,极为坚硬。 守卫见乔绾戴上脚梏, 恭敬地叩首后, 转身走了出去。 司礼正站在府邸门口,看见守卫出来, 便知道事情完成了。 听着守卫的报备, 司礼沉寂了许久, 方才轻叹一声。 他到底不忍亲自去寝殿,看着曾经恣意妄为的长乐公主,被困在华丽的“牢笼”中。 司礼回到慕府时,慕迟正在正房中。 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看折子,没有翻舆图,没有回书信,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站在紧闭的窗前。 外面天光大亮,屋内却一片昏暗。 他站在昏暗里,隔着窗子迎着外面微弱的光明。 司礼将守卫报备的事说了一遍,慕迟依旧一言未发。 脚梏对慕迟并不陌生,他有记忆起便被锁链锁着,从小到大,锁链也在慢慢地换得越发坚硬。 如今,她也戴上了。 慕迟知道乔绾会戴上脚梏的,她表面看起来嚣张跋扈,却是个纸老虎。 她牵挂的人太多,心也太软,便只能受人制衡。 若是他,便是死再多人又与他何干? 可不知道为什么,慕迟想起当初刚从地牢逃出不久,将两杯毒酒放在那个他该叫一声母后的女人面前的画面。 他其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那个女人,她左手边的是毒酒。 可女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全都拿了起来,一饮而尽。 最后,她吐着血倒在了华丽又厚重的宫毯上。 “司礼,”不知多久,慕迟徐徐作声,嗓音有些嘶哑,“你说,我做错了吗?” 司礼一怔,看着始终望着紧闭的阑窗的公子,他的身躯紧绷着,像是在期盼着他的答复。 这是司礼第二次听见公子这样问他。 第一次是在齐国皇宫外,公子杀完那些曾参与过囚禁他十余年这件事的诸多宫人后,也这样问过他。 那些宫人中,包括大齐的皇后,也是……公子的母亲。 司礼以往笃定地觉得,公子是恨的,恨那些宫人,恨所有伤害他的人。 可这一次,司礼隐约中觉得,公子在害怕。 可所有人,包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司礼甚至荒谬地想着,也许当初,公子希望皇后选择的不是那杯毒酒,而是……爱他。 虔诚地、独一无二地爱他。 然而到后来,他期望的总会成空,他想要的都在怕他。 司礼不知该如何回应,最终只低声道:“守卫说,长乐公主挣了很久,很生气。” 这一次,慕迟沉寂下来,再未作声。 * 乔绾一觉醒来,便听倚翠说,守卫送来了一块上好的狐皮。 狐皮是火红的,绣娘仔细地剪裁过,刚好能够裹住冰冷坚硬的脚梏。 乔绾只冷哼了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懒得再多说什么。 有了这个脚梏,乔绾每日都只能在寝殿内外逛逛,侍女会送来一日三餐,平日也会送些话本、糖人这些小玩意儿。 乔绾除了偶尔会看看话本,在外间舞舞软鞭,或是让倚翠给自己念话本外,很少再离开内寝。 更多的时候是在房中待着,随意地写写画画,余下时日便倒在床上算着日子。 反而是倚翠,日日绞尽脑汁地说些笑话趣事逗她开心,唯恐她在房中憋闷。 乔绾无奈,她不是为难自己的性子,既然改变不了那就享受好了。 她只是在想着,她被慕迟软禁一事,必然早已经传遍,如今又是几日未曾露面,只怕乔青霓也猜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了。 可她曾应过的,要帮自己入宫一趟。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瞬便已到了四月十五。 倚翠在膳房煎着药,而后小心地将手中的“药引”倒入,看着浓褐色的药汁逐渐翻滚。 膳房外,正在休息的下人又围在一起小声说着事。 倚翠仔细地听着,打算听些笑话趣事,一会儿回去给公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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