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姨见是他才放下心来,“再怎么新奇也比不上你不请自来。”又想到之前在街上的事,“我方才出门买些药材,倒是碰到了一个熟人。” 谁知李思归对这话毫不在意,云姨只好继续道:“是上次你带到我这里来的那位姑娘。”果然,此言一出,李思归便不似方才那般从容淡然。 “你怎会遇到她?” “我不止遇到了,还出于好奇跟了过去,才发现那姑娘是去客栈会情郎。” 李思归断然道:“不可能。” 云姨将竹篮子放在一边,坐下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难道是因为你知道如今睿王正在禁足吗?” 李思归看向她,“你知道她的身份?” 云姨道:“我年纪大了,对有些事情便多了几分好奇,你那般在意一个女子,我作为长辈,自然要好好了解一下,那女子姓甚名谁,家世如何?谁知我查了出来,倒也着实吃了一惊,你如今是要和睿王抢女人?” “有何不可?” 云姨点头,“可我也听闻这二人婚期已定,看了你的大事要提前了。” 李思归不置可否,他向来是这样,有什么事不想说的绝不说。 “会情郎的确实不是她,是她身边那位姑娘,你那位好妹妹,长得跟她母妃可真是够像的,不知道高皇后整天对着这张脸,夜里会不会做噩梦。” 李思归嘴角嘲讽一笑,“她手上的人命多了,倒也不差这一桩。哪一个上位者,脚下不是满地鲜血呢。” 云姨道:“你那好妹妹会的情人是淮南王的世子李琦,看样子又有好戏看了。” 李思归漠然道:“这件事或许高后也是乐见其成。” 淮南王一脉虽姓李,却是宣帝时协助平叛有功,赐了皇姓。可他本血脉里终究是异性王,他的儿子与公主成婚,恐怕连淮南王本人也同意此事。 云姨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墨色药瓶,“你今天来找我又不是为了说这些,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只不过这剂量可得悠着点,不然狗皇帝真的很快就一命归西了。” 李思归将东西接了过来,“我心里有数。” 只是云姨还是有些担忧,“你就不怕万一此事不成,功亏一篑,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了。” “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苟且偷生还不如死了的好。更何况,我的敌人不愿意看着我活着,我与他们本就无法共存。” ——— 可就在二皇子声势浩大,徐贵妃洋洋得意之时,二皇子门下一客卿却跳出来向皇帝检举,说二皇子府中藏有龙袍。 皇帝听闻此事却是不信,但是作为皇帝,有些事却是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还是派人去二皇子府中查抄,谁知竟真的被禁卫军搜出了龙袍,服制与皇帝的丝毫不差,皇帝怒不可遏,命人将二皇子府围住,亲自审查此事。 二皇子矢口否认,可那龙袍的尺寸与他的身形丝毫不差,二皇子自知行差踏错,无可辩驳,只能哀求道:“儿臣绝无谋逆之心,是儿臣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蒙蔽,可儿臣当时就已经呵斥了那人,还命人将那衣物毁去。现在这龙袍在儿臣的后院中又搜出来,儿臣确实不曾参与此事啊,父皇宽宥儿臣吧,儿臣知道错了。” 皇帝一脚将二皇子踢翻在地,“朕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备好龙袍登基了是吧。逆子休要再蛊惑于朕,这些时日你眼看着朕冷落皇后和睿王,你便有了夺位之心,朕是皇帝,这皇位只能朕赐予给你们,谁要是敢来窃取,朕便一个都不放过。如今朕乃是修道之人,以后会长生不老,你们的心思都还是收一收吧。来人,将这逆子押入宗正寺,府上一干人等皆交由大理寺处置。” 二皇子被人拖走,而二皇子母妃徐贵妃不止被禁足,更是一道圣旨削去封号,高皇后那里也很快得了消息,她暗喜,“看来那消息果然不假。” 皇后身边亲信道:“可若是有人在算计?利用了您……” 高后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些时日身心煎熬,鬓间已有两根白发,“徐氏那贱人设计我母子,如今她们却是再无翻身之日,不管是谁给的消息,对我们而言,总是没有坏处。那客卿如何了?” “他本就是我们安插/在二皇子府中的,皇后放心,即便是重刑之下,他也绝对不会背叛皇后。” 一月期满,皇后和睿王的禁足令已解,二皇子被关押宗正寺,贬为庶人,徐氏一脉在朝为官者皆受贬黜,这一场纷争明面上还是皇后和睿王胜了,不仅最大的对手倒了,更是震慑了三皇子,睿王一时风头无两,京城中人开始传言睿王很快就会坐上太子之位。 嘉禾那些日的不安不仅仅是担忧李翃,更是在犹豫,她对于李思归所了解的一切,到底要不要告诉李翃,李思归若是真的有野心,提醒了李翃,他便会早做打算。可若李思归没有这个野心,自己的话会不会害了他,嘉禾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而更让人猜测李翃有坐上太子之位可能的还有祁英的归来,立下战功,被皇帝封为怀化大将军,而这位早年间是睿王府的旧人。 第16章 东宫 寒音寺厢房,李思归坐在桌前,魏延侍立一旁,函阳真人慢悠悠地推门进来,“抱歉抱歉,来得迟了。” 李思归开门见山,“事情怎么样了?” “皇帝如今离不开我的丹药,他这些日子心绪不宁,我又在寝宫外设了些障眼法,他每晚都被“先帝”亡灵纠缠,终于忍耐不住,向我讨教解脱之法,我告诉他,修道成仙之人,皆要摒弃俗世杂念,他是帝王,日后成仙必定比寻常人仙阶更高,但同样作为帝王,凡世间业障深重,若是未除,便是他修仙最大羁绊。鬼神有灵,若要得道飞升,必须还清业障。” 魏延道:“自从二皇子失势,高皇后便开始为李翃铺就太子之路,最近听闻,高皇后有意要让云翎公主与淮南王世子李琦联姻。” 函阳真人懒懒道:“主上就不怕,此事成真,横生波折吗?” 李思归淡然道:“淮南王一支能在我朝存在那么多年,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知道审时度势。联姻只不过是彼此利益的结合,自古以来不管是联姻也好,和亲也罢,都不是因,而是果罢了,只是用这样的美名来掩盖背后的利益关系。一旦高皇后失势,云翎便不再有作用,联姻的人选是谁对淮南王而言并不重要,选择依靠哪一方势力才是关键。” 魏延有些疑惑,“主子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函阳真人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必淮南王也深谙此道,若是主上大业稳固,淮南王也不会冒险与主上作对的。” 李思归道:“高后和李翃自以为万事俱备,可背后树敌过多,与其结仇者自然不遗余力抗争到底,与其表忠心者也未必会一直鞍前马后,这世间最难猜测的就是人心。” 函阳真人道:“看样子我也快功成身退了。” ——— 京城中有关皇帝不日将立太子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虽不知真假,但空穴来风必有因,不少人也在等候着结果。 一晃数日,云翎一早便来了崔府,嘉禾见她面带喜色,也学着她往常那番打趣她,“怎么,是云翎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了,这般高兴!” 云翎轻轻推她一记,“去你的,不过啊这件事我确实开心,不亚于我的婚事。” 嘉禾轻轻摇着团扇,“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公主就说吧。” 云翎挥退下人,待这房中只有她们两个人时才道:“母后说,今日早朝父皇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太子人选,这可是母后那里的消息,绝对可靠。” 嘉禾摇团扇的手顿了顿,“原来你要说的便是这个。” 云翎暗恼,“哪有像你这样的,我把这么重要的消息说给你,你连个反应都没有。” 嘉禾假作出开心的模样,这才取悦了云翎,“这就对了嘛,我的太子妃殿下。” “莫要胡说。” 云翎似乎胸有成竹,“你且等着吧,我出宫之前已经吩咐好了,一旦前朝有消息,我的人立刻便会前来禀报。” 这一个时辰过去,送消息的人还没有来,云翎有些坐不住,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难道母后那里消息有误?不可能呀。” 嘉禾让人送了些凉茶过来,“这七月的天本就燥热,公主殿下还是莫要走来走去了,这太子之位该有的自然会有,急不得。” 嘉禾话音刚落,便听到鑫儿在门外道:“小姐,宫中的人前来求见公主。” 云翎立刻激动地站起,“来了来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错!” 那小太监被领了进来,跪到云翎面前,却低着头迟迟不肯出声,云翎急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太监道:“启禀公主,陛下……陛下他立了恒安王为太子,皇后娘娘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恒安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嘉禾也愣住,“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事你且仔细说说。” 那小太监回忆着道:“今日早朝,皇上命人宣读旨意,竟是恒安王得了太子之位,皇上说这皇位毕竟是从先皇那里得来的,如今便立恒安王为太子,朝中几位老臣夸赞皇上至诚仁善,为至圣之人。连三皇子一党也都跪地庆贺恒安王得高位,皇后娘娘气晕了过去。” “三皇兄他们本就和睿王兄不和,这个时候肯定愿意奉承兄长,与母后她们作对!”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这天气炎热,可嘉禾却遍体生寒,除了她们说的这些,李思归还在背后谋划了多少呢。那小太监虽然没有说李翃如何,可嘉禾了解他,他此刻必定是失意至极。 黄昏时嘉禾坐马车来到睿王府,府中一片冷清,她走进内院,管家上前来,“王爷从宫里回来,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饮酒,这都三个时辰了,老奴不敢阻拦,还是小姐您去劝一劝,王爷这样喝下去会伤了身子的。” 嘉禾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让人熬一碗醒酒汤来,一切有我。” 嘉禾推开房门,房中酒瓶扔的七零八落,地上更有酒杯的碎片,房中已经有些昏暗,李翃却未曾点灯。 李翃抬起眼眸,刚要发怒,见来的人是嘉禾,又垂眸自饮自酌。 嘉禾柔声道: “怎么喝了那么多酒?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应该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我以为我没那么在乎皇位,可是当父皇宣布他才是太子人选时,我所有的骄傲都被打垮了,原来我是在意的,我心里也是想要那个位置的,我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一个失败者,父皇,在父皇的心里,难道我真的比不过他吗?” 李翃声音哽咽起来,嘉禾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是走近到他身旁,李翃将头轻轻靠在嘉禾身前,嘉禾抚着他的后颈,“你不是失败者,你在我眼里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即便没有那个位置,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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