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厉害。”江亦川与他拱手,继而垂眼,“但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沈晏明沉了脸色。 宁朝阳也沉了脸色。 她抬起头来冷眼看他:“殿下只让你过来给我看伤,没说让你过来教训我,还顺带欺负我身边的人吧?” “我没有。”沈晏明恼怒地指着江亦川,“是他出言不逊,你分明也听见了。” “什么不逊,半个字也没听见。”她不耐烦了,“许叔,送客!” “是。” 许管家在旁边紧张半晌了,一听这话顿时神清气爽,带着人就把沈晏明给请了出去。 江亦川看着那人身上与自己相似的白衣,心里愈加不舒坦,垂眼道:“这个御医看起来有些古怪。” “也没什么。”宁朝阳重新趴回软枕里,“估摸是被我拒了婚,觉得丢脸,所以总与我过不去。” 手上的动作一重,粘连的最紧的一块就被他撕开了。 !!! 宁朝阳疼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额上汗水跟小溪似的淌下来,她颤颤巍巍地抓住了他的手。 “我怎么忘了。”她抖着声音道,“你这怨气比他还重,要不我叫他回来,你先去歇着吧?”
第27章 上药 江亦川原是有些歉疚的,不知怎么就没把握好轻重。 但宁朝阳这话一出来,他就垂了眼。 “比起我,大人更喜欢他?”他问。 饶是疼得再厉害,宁朝阳也闻到了一股酸不溜丢的味道。 她轻吸一口凉气,费劲地侧头看过去。 这人半垂着脑袋,瞧着是一副清冷漠然的神情,嘴角却轻轻往下撇了一个小弧,不仔细看还好,一旦看清了,那里头的生气和不满便快要溢出来了。 “那大人等着吧,我去将他叫回来。”江亦川这么说着,人便站了起来。 但站归站,他却没真的挪步,手甚至还往她的方向一扬,让那宽大的袖袍无意又准确地落在她旁边,只要她稍稍动动手指,就能将他拉住。 宁朝阳看得想笑。 她顺意地勾住他的袖角,轻声解释:“对那个人实在用不上‘更’字。” 江亦川斜眸睨她:“哦?那换成‘只’还是‘最’?” “换成‘不’就行。” “……” 脸上的恼意还没来得及隐藏,就被汹涌而来的愉悦冲散。 江亦川轻咳一声,抿着嘴角想,也不是他好骗,是这人回答得也太干净利落了些,眼神真诚语气果断,叫人想不相信都难。 她不是喜欢大夫,也不是喜欢看人穿白衣,她就是喜欢他而已? 若真如此,倒也不算假意。 见这人费劲地扭着身子,江亦川伸手把她按住,故作凶恶地斥:“别动。” 宁朝阳嘤咛一声:“太痛了。” “痛就更是别动。” 他将血衣扔开,低头细看她的伤处。这一看,脸色又沉了回去。 竟打的是脊杖! 粗长的伤痕叠加交错,破皮流血不说,有的地方已经起了肿块。宁朝阳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这些人怎么下得去手的? 呼吸有些粗重,他忍着气从医女的药箱里挑出一剂止疼的,细细给她敷上。 疼痛里夹杂了一丝来自他指腹的凉意,宁朝阳皮肤瑟缩:“要不就让医女来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也不好看。” “那个大夫是为了好看才给人治伤的?”他没好气地问。 也对。 宁朝阳老实了,双手往枕上一抱,任由他动作。 这人嘴上凶,手上却是无比轻柔,除了一开始那一下,她后头几乎没再感到疼痛,只剩伤口的灼烧之感还在拉扯着她的皮肉。 药要再往下敷时,江亦川突然就顿住了。 方才满眼都是伤,没注意别的,待反应过来时,她那雪白的腰窝已经映入了眼帘。 宁朝阳褪了里衣,连里兜也解开了绳结,血污的绸缎堆叠在她身侧,被压出了些许的弧线。纤细的腰肢叫背上狰狞的伤口一衬,更白腻如剥了壳的鸡蛋。 “……” 江亦川想维持一个医者该有的镇定,但思绪不太受控制,兀自乱成了一团。 “江大夫。”床上这人声音很是无辜,“怎么不动了?” 从医之道,下者修术,中者修名,上者修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平稳地将药敷上去。 然而,指尖刚碰到她,宁朝阳就绵长地哼了一声,尾音软黏,听得人耳后都起了一层颤栗。 江亦川身子一僵。 红纱帐里丝光滑动,伤痕累累的雪肤在堆叠的衣衫间轻颤挣扎,她痛苦地侧眸看他,细眉轻拢,满眸水光。 “……” 陡然起身,他反手就把药塞给了旁边的医女:“有劳了。” “哎。”宁朝阳挑眉,“我好歹是个伤患,你说来就来,说跑就要跑?” 谁家伤患跟妖精似的! 江亦川恼怒拂袖:“我去给你开内服的方子。” “非得这会儿开?”她佯装生气,眼尾却还是泄露了一丝揶揄。 他扭头就冲了出去。 一个没忍住,宁朝阳轻笑出声,扯着了伤处,便一边吸气一边笑。 受伤很烦很痛,但身边能有这么个人,也真是很有趣。 “大人先歇会儿吧?”医女小心翼翼地道,“待药起了效就不那么痛了。” “歇是不能歇了。”她摆手,“先替我拿件外袍来吧。” 外袍? 医女满脸不解。 · 江亦川快步跨出主院,差点与许管家撞上。 “哎。”许管家问,“您怎么出来了?” “去外头透口气。” 连忙将他拽住,许管家摇头:“老宁大人来了,您可千万别乱跑,还是待在大人身边才最为安全。” 老宁大人? 这个时候来? 停下脚步,江亦川往身后看了一眼,抿唇道:“她那伤没十天半个月是不能动弹的。” “道理老奴也懂,但实在是没办法。”许管家连连叹气,“除了大人,谁能应付老宁大人?” 说着,就要越过他进去。 江亦川干脆利落地关上了主院的门。 “我去见他。”他道。 许管家愕然抬头,刚想说这怎么可能呢,转眼却发现江亦川已经走下了台阶。 “江大夫!”他吓得直跳,慌忙追上去,“使不得使不得啊!” 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如何去同大人交代! 置若罔闻,江亦川穿过回廊,大步远迈,白袍飞扬,眨眼便将许管家甩了老远。 二门外已经围了一些家奴,正惊慌地叫喊着什么。待他再走近些,就见那人影交错间,有四条大狗在主人前头龇牙狂吠。 猩红的牙胎上挂着零星碎肉,幽黑的眼珠杀气腾腾,大狗挣扎扑腾,见人就咬。 “快叫那个不孝女出来!”宁肃远捏着ᴶˢᴳᴮᴮ四条狗绳,摇摇晃晃的,似下一瞬就要松手。 丫鬟们惊叫连连,身强体健的奴仆也不敢正面迎上,只能在旁边劝:“我们大人伤重,不见客。” “放肆!”宁肃远大怒,“老夫生她养她,到头来竟成个客了?” 奴仆接不上话,只能赔笑。宁肃远失了耐心,摆手就让四条猎犬开路。 枷锁松开,猛犬四蹿,前院顿时乱做一团,众人都推搡逃跑。 宁肃远见状,终于开怀大笑,一边往里走一边拍手:“好狗!给我咬死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话落音,跑在最前头的猎犬猛地就朝一个人扑了过去。
第28章 恶犬开道 宁肃远此人出身世家贵门,不通文字却做了台鉴大夫,故而总觉得有人会在背后谋害自己。他身边不带任何亲信,就带这四条狗。 猎犬凶恶,向来无人能挡,就连宁朝阳也在它们身上吃过苦头。 看着面前溃逃的家奴,宁肃远胸有成竹。 跑得最快的大黑猛吠了一声,似是扑向了一个人。宁肃远没太在意,反正不是他的人,缺胳膊断腿也用不着他来赔。 谁料下一瞬,大黑的猛吠倏地就变成了一声哀鸣。 他错愕地朝前张望。 层叠错落的回廊之后,有个白衣郎君正蹲在地上,神情温柔,略带无措。在他面前,大黑一扫先前的凶恶,夹着尾巴正呜咽不止。 “你干什么!”宁肃远大喝一声。 江亦川正爱怜地抚着大黑的头,闻声抬眼,就见一个看起来四十有余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而来。 他一把推开自己,低头焦急地查看:“伤着哪儿了?” 大黑不会说话,只哀哀叫唤。 宁肃远气血上涌,瞪眼看向对面这人:“你做了什么?” 许管家这才赶到,见状腿都是一软,连忙上前护在江亦川面前:“老大人您息怒,这是府上的大夫,替大人看伤来的。” “我管他做什么来的!”宁肃远道,“他竟胆敢伤我的狗!” “我没有。”江亦川轻声解释,“方才我刚走过来,就见这黑犬一头撞在了旁边的石柱上,许是磕着牙了,所以才疼得叫唤。” 宁肃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我的大黑自己往石柱上撞?” 大黑听了都想抗议,但嘴刚一咧,它就对上了那人的双眼。 “……” 呜咽一声,大黑原地抱嘴。 江亦川和蔼地看着它,满眼无辜:“当真不是我做的。” 许管事也有些急了:“老大人您看一看,我们江大夫人比纸片还薄,风一吹都站不稳那般柔弱的,他不被您这爱犬一口吞了已是幸运,哪还能反过来伤着它什么?” 像是印证这话似的,江亦川轻咳了两声,腰若拂柳,身似飞絮。 宁肃远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便吹哨将其余三条狗都唤了过来:“你们先让开,别耽误我功夫。” 许管家为难地道:“老大人,我们大人当真伤得很重,床都下不来,实在没法见您。” “哼,自己不孝顺挨了打,也好意思在我跟前卖苦?”宁肃远牵起狗就道,“滚,我今儿可还没给它们喂食。” 许管家看见狗就害怕,他侧头就让开了。 但是江亦川没动,不但没动,还心平气和地与宁肃远道:“大盛有律,凡他人之门户,无邀擅闯即为贼,遇阻仍闯便是盗。即便是遇上父母手足,此律也仍然适用。” 宁肃远一顿,接着就暴怒:“你敢说我是强盗?!” 这声音气得都带上了颤抖,一般人给个台阶也会说一句“非也”、“大人误会”。 但江亦川不。 他不但不,还跟着点了点头:“圣人有言,坏我大盛律法者,人人得而斥之。” 换句话说就是,被骂也活该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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