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他斩钉截铁地道。 感情是感情,公事是公事,站在定北侯的立场上,让陛下看见闸口的水位问题已是公正之举,再替她求情就未免有些过了。 真是清醒万分。 宁朝阳咬着牙给他鼓了鼓掌。 人家都这么坦荡分明,她要是还纠结于他的身份,那就显得矫情了。 “继续弹吧。”她把琴往他面前推了推。 江亦川温声问:“大人还喜欢听什么曲子?” 微微一笑,朝阳一字一句地道:“风、尘、吟。” 许管家在门外,本是打算进来添茶水的,一听这三个字立马老脸一红,扭头就走。 但江亦川竟还一脸茫然:“这名字,曲谱上怎的没有?” 宁朝阳提了笔来,三指捻着不甚正经地与他写:“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消。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 写完还道:“不会没关系,慢慢学,大人我可以等。” “……”江亦川怔了怔。 宁朝阳以为他终于要恼了,结果这人低头思忖一阵之后,竟还是道:“好。” 她手里的笔都差点没捏稳。 安静而敞亮的房间里蓦地就漂浮了几分燥热,盈盈灯火之下,江亦川的眉眼显得格外祥和。他望着她,似千山万水穿拂而来的归燕,疲惫收翅,只想安然入她之怀。 断裂的心弦有那么一瞬又动了动。 她忍不住想,这人会不会没有别的目的,就只是想与她在一起? 灯火燃尽,第二日的朝堂之上。 工部尚书一职空缺,凤翎阁刚举荐了青州的刺史,青云台就力荐出兵部的侍郎,眼看宁朝阳舌战群雄即将胜出,定北侯却站出来说了一句:“工部所辖之事繁杂,若让人从外头来重新学,未免误事。” “臣举原工部侍郎庞佑。” 圣人一听,竟觉得有理:“庞佑行事稳重,倒是可行。” 宁朝阳登时皱眉:“原运河之事便就是工部之责,庞侍郎虽无主责,却也牵扯其中。眼下若是不罚反擢,恐怕会招人非议。” “就是因为庞侍郎也牵扯其中,所以才该让他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在侍郎之位上如何就不能?” 定北侯转头看向上位:“臣察庞佑此人,耐心细致、入铁主薄、丙吉问牛,是能臣忠臣。” 宁朝阳也看向上位:“朝有纲纪,上行下效,若因侯爷举荐就妄擢有罪之人,臣以为不妥。不如提青州刺史为尚书,以庞侍郎为佐,如此,便是两全其美。” 话说到这里,按照先前的经验,圣人多半会采纳她的谏言。 但是,李景乾突然就道:“青州刺史卢英屡次撰文犯上,其治或许明,但其心未必忠。” 此话一出,宁朝阳闭了闭眼。 卢英此人颇有才干,就是身上有股子狂妄劲儿,他初迁青州就写下了二十多篇借古讽今之作,还诘问上天何时能降明珠如雨。 在保举他之前,她就特意派人去收缴卢英的文稿,还打点内外,封人口舌,就是为了将他那点毛病给盖住,毕竟除了口无遮拦之外,他实是能干事的。 然而,李景乾竟还是将此事挖了出来。 胜负已定。 朝堂的大门从两边拉开,官员们鱼贯而出。 常光走在路上,伸着脖子就叫嚣:“宁大人也有吃瘪的时候?” 宁朝阳冷眼回眸:“自是比不过常大人,无论是降职还是吃瘪,都总是快在下一步。” “你!”常光恼怒,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却又马上平静了下来,“我现在不怕你了,你说的话在圣人那儿不管用喽。”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宁朝阳看见了李景乾。 他被一群人拥着,身如玉山,巍巍伫伫,察觉到她的目光,他面无表情的抬头,眼神漠然,情态冷淡。 ——很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别的目的。 袖口里的手捏紧,她收回目光,大步走回了凤翎阁。 夜灯初燃。 宁朝阳推开东院的门,不意外地发现江亦川又已经在里头了。 他刚沐浴完,只着了一件单衣就倚在凉榻上看书,胸口微敞,半干的墨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白皙的脸侧在暖色的灯烛之下显得格外温柔。 察觉到脚步声,江亦川抬头,目光一触及她就染上了愉悦:“大人。” 宁朝阳勾唇,抬步进去走到他身侧,抽了他手里的书卷便将他下巴捏起来:“在等我?” 他梗着脖子不愿点头,但眼眸却明亮起来,星星点点,如同银汉。 她垂眼欣赏了片刻,便低身下去,在他唇畔轻轻一吻。 江亦川霍然睁大了眼。 这般的亲密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心里应该有恼也还有恨,却怎么突然就。 无暇多想,他下意识地伸手,欲勾住她的后颈。 宁朝阳突然就咬了他一口,又重又狠,他嘴角当即就冒出了血来。 嘶—— 她松开他,伸着指腹将血色在他唇上抹开,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头:“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郎君,大人今儿高兴,就歇在你这里吧。”
第101章 宁大人发脾气了 高兴? 江亦川看着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很想反驳。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嘴,身子就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风尘吟可学会了?”她将他推在床榻上,伸手撑着床栏问。 他轻吸一口凉气,低声答:“刚练了一小段。” 在朝堂上义正言辞地争着青州刺史工部侍郎,背地里却练着邸深人静快春宵的艳曲。 宁朝阳低头睨着他那滚动不停的喉结,伸出指尖就轻轻摸了摸。 “嗯~”他不适地躲避。 “别动。”她不悦,“躺回来。” 他一僵,万分不情愿地在她身下重新躺正。 朝阳这才满意地点头。 她凑近他些,唇瓣几欲相触,手上跟顺狸奴似的顺着他的喉结:“练到了哪一段?” 无措地看着她,江亦川脖颈都泛起绯色:“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 “哼给我听听。”她勾唇,指腹往下,顺着他的锁骨划开了衣襟。 江亦川脸上已经红得快滴血了。 他不安地伸手,想捉住她游走的手腕,但还没碰到,这人就陡然沉了脸色:“你这次若拒我,那绝不会再有下次。” 指尖一颤,他飞快地缩回来,将手放在了枕边。 面前这人又笑了,倾身覆上他,凑在他耳边道:“哼啊。” “……” 下颔绷得快与脖子成一条线了,江亦川咬牙闭眼,僵硬地哼出了一个调子。 按理说嘴哼比弹琴容易,他熟背曲谱,该不会走调了才是。但前头都哼得好好的,宁大人的手却突然往下。 他不受控制地闷哼了一声。 朝阳愉悦地笑起来,笑声如铃,入耳温热潮湿。 江亦川喘了几口气,难耐地与她道:“我错了。” “江大夫一整天都在东院里,还未与我见面呢,能有什么错?”她唏嘘,带着浅浅的叹息。 “真错了。”他下巴抵住她的锁骨,眼神略略有些涣散,“但我以为你应该能理解。” 各为其主,与她作ᴶˢᴳᴮᴮ对的是定北侯,不是江亦川。 “我怎么会不理解你呢。”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这不就来宽慰你了?” 这是宽慰? 喉咙里咕出两声渴意,他背脊颤栗,想按住她的腰肢,手却在半空顾忌地僵住。 “朝阳。”他喃喃,“不要折磨我。” “我这是在帮你。”她勾唇,将胭脂抿成了好看的线条,再低头印在他的锁骨上。 春帐低垂,有那么一瞬间江亦川觉得自己要跃入了云端。 但下一瞬,身上的温热与重量都骤然消失。 他急喘睁眼,却见宁朝阳已经平静地走下了凉榻。 “炎炎夏日,我这府中又没有冰块,两人待在一起还是太热了些。”她以手作扇,轻轻扇着风道,“我还是得回主院。” 说罢,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人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额上汗水滴落,江亦川闷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好生气。 但是没什么办法。 长叹一声,他坐起来拢上衣衫:“紫苏。” 陆安在门外应了一声。 “将宫里分的冰块搬到这边来。”他道,“多搬些。” 夏日之冰昂贵,非侯爵之上无有赏赐,本来以她先前的圣宠,也是能分冰的,但不巧她最近才获罪,还罚了俸。 气着气着,江亦川倒是又笑了。 宁大人在跟他发脾气。 她很少会发脾气,但今天对他发了。 也挺好。 似叹似怅,他起身走去湢室,将半湿的衣衫褪了,整个人都埋进温水之中。 · 宁朝阳沐浴之后准备就寝,突然就发现房内分外闷热。 她开门透风,皱眉嘀咕:“这个夏日怎么比往年还更难熬了。” 许管家拿着账本盘算道:“外头的冰也不是买不起。” 只是花销很大,五两银子一块冰,那冰还只能用一个时辰不到。 “罢了。”宁朝阳摆手,“前途未卜,还是省着些花为好。” 正说着,风里就突然拂来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宁朝阳不由地跟着风走了两步,觉得实在凉快,又再往外走了几步。 然后她就看见一辆木板车运着巨大的冰块,正在往东院的方向走。 “站住。” 陆安闻声停步,嘴角抽了抽,不得已地拱手:“紫苏见过大人。” 宁朝阳走过去默默地蹭了会儿凉气,而后才问:“你家主子的?” 陆安点头:“是今年上头的赏赐,主子让我都拿过来。” “行了,去吧。”她摆手。 许管家看着那冰山慢慢没进东院大门,不由地道:“您又何必苛待自己,真不想买冰,去与江大夫一并歇了也好。” “我也不觉得很热。”朝阳嘴硬地道,“心静自然凉。” 比起身体上的凉,降官罚俸更让她心里发凉,想想这糟心事儿,也就不觉得热了。 吐了口气,她回去主院,就着窗边的竹榻便闭上了眼。 子夜时分,有人越窗而入。 朝阳察觉了,但她没动。 来人身上一股冰凉之气,先是在她榻边站了一会儿,而后就伸手擦了擦她额上的汗。 “大人?”他轻声试探。 宁朝阳长气吸入,缓气呼出,恍若熟睡。 于是江亦川就放心地动手,将她抱了起来。 看着那么厉害的人,抱起来却轻得很,拢起臂膀,她身上的雪纱就从他手腕旁垂坠下去,像一弯半沉在水里的月亮,拖着浮银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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