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凌霜迎面走来,晏麒亦如临春风,展颜笑道:“这几日休沐,想着你或有余闲,便过来了。” 凌霜不免想起前时相约议策的事,由于近日自己并无新的创见,也还未到晏麒府上去过,今又见晏麒登门,便说道:“策论的事,我们还是到自得斋细谈吧。” “我并不是为议策而来的。”晏麒却原地驻足,笑向凌霜解释道:“听闻灵寒山寺的梅花开了,想邀你明日一同登山赏梅。” 说起赏梅,凌霜不禁想到自己在皇宫御苑中植下的梅树。前时南容澈在朝堂上还说爱赏此梅,只是眼下尚未到花开时节,空对寂寞梅枝,想也无多情趣。倒是灵寒山寺里的红梅,因其所处地理殊异之故,往往要较城中梅花早开些时候。 晏麒看凌霜若有所思却未答话,便又试探着问道:“怎么,不愿去吗?” “不是。”凌霜口应心声回道:“我在想是否也请陛下同去。” 晏麒脸上的笑容随之一滞,方又说道:“宫中正在操办立后的事宜,陛下这几日恐怕也不便离宫出游。” 凌霜早间入宫时,南容澈只字未提立后的事,此时听晏麒这样说不免觉得突然,一时难掩惊疑:“陛下要明旨立后了吗?” 凌霜的反应虽然令晏麒心生犹疑,但表现出来的却是自若,他缓缓说道:“陛下尚未发御旨,不过太后已下懿旨向晏府纳取阿姐的生辰八字了。” “姝姐她没有因此感到为难吗?”凌霜因想到南容澈之前说的,他所倾心之人对他无意,不禁有此一问。 晏麒轻笑道:“这正是阿姐一直期盼的,她欣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感到为难呢?” 凌霜听了晏麒的话,略一思忖,忽说道:“麒兄,我觉得此事恐非圣心所愿。” 南容澈决不会想立晏姈姝为后,对此晏麒心中最清楚不过,因为他知道南容澈对凌霜的心意与己无二。然而晏麒并未打算在此澄清,一来由于凌霜在千秋宴上的表现已然令他感到不安,二则他也并不想干阻姐姐实现陪伴君侧的心愿。 说到底,也还是出于他的一点私心:如果凌霜因此以为南容澈心仪晏姈姝,或许便不会再对他生出更多的情愫,而太后私下操办立后一事如能顺理成章,自也会成为南容澈向凌霜表明心迹的阻隔。如此,也让自己更有机会和凌霜走到一起。 只是他未想到凌霜非但没有轻易误会,更能一语道破其中玄机。晏麒惊讶之余,难免有几分怅然,却更为她的敏慧有识而心折,只反问道:“你如何知晓?” “千秋宴上太后及宗室皆对姝姐交口称赞,且姝姐也以侍花之故自请入宫,若陛下早有意立她为后,便不该错过这锦上添花的良机。”凌霜心头的重重疑雾也随之拨开,感到清明的同时也不免担忧:“此事若由太后自专,恐怕日后终会令陛下为难。”凌霜说到此处,便自果断地向晏麒拱手赔礼:“抱歉,麒兄,我想此事还是让陛下尽早知晓为好……” 晏麒心中虽然难免失望,但还是轻轻按下了凌霜的手,温和一笑,说道:“凌霜,你只管从心而为,不必向我道歉。不过,我想陛下现在对此事未必全然不知,毕竟皇室立后之礼仪繁缛,既定章程都会由礼部呈送陛下过目,如今既是按六礼行聘,应无差池,你我又何必多言?”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凌霜说不清自己是出于直觉还是别的什么,直言道:“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得知敌军要偷袭我的壁垒……” 晏麒闻言怔住,凌霜抬眸看到他此时黯淡的神色,方才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甚为不妥——毕竟晏姈姝是麒兄的长姐。凌霜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才好:“麒兄,我不是,我是说,我……” “凌霜,你不必解释。”晏麒实在不忍见她这般为难,遂说道:“你既心中如此不安,便去同陛下说明也好。”晏麒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故作轻松地一笑,道:“看来今日我的赏梅之邀势必落空了。”
第十八章 袭心城未解君意 南容澈从晏姈姝口中得知白梅暖袋儿竟是晏麒送给凌霜的,而凌霜却随身携带,心中难免不悦。 早在晏麒最初拒婚之时,南容澈便已猜出他意属凌霜,但既没有当面道破他的心事,也没有严旨逼婚将其迫上驸马的位置。只因他与晏麒虽然分属君臣,却一向待之以友,亦知自己无由去责斥晏麒对凌霜的“非分之想”。 三人一起长大,凌霜的明丽动人,令晏麒同样目注神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况且出于身份的关系,他与凌霜之间的交往本就更为平易。纵然贵为君王,南容澈也不能凭一语禁锢这本就在情理之中的情感。但他希望甚至曾经笃信,如若凌霜将在他和晏麒之间择一人厮守,那个人应该是他——南容澈。 也是因此,南容澈虽然心悦凌霜却不曾明旨立后,一则是为尚不确知凌霜的心意,不愿以君威相压而置三人友谊于不顾;再则是出于一种作为帝王至尊的骄傲与矜持,他更想要凌霜主动走到他身边来。然而今日晏姈姝的一番话,却让他意识到正是由于自己的这些想法,给了晏麒和凌霜太多相亲相近的机会。 于是,挥腕从容,指端发力,南容澈亲提御笔准备写下立后的诏书。书犹未竟,偏又听到内侍进来禀道:“启禀陛下,平朔将军求见。” 凌霜一日之内两次入宫,放之平常,南容澈当然高兴,而此时却面现不愉之色——自是因为想到她此来定是为寻回那白梅暖袋儿的。小笋见主君面色阴沉,默然不语,便在旁提醒道:“陛下,将军要见您,不请她进来吗?” “她哪是来见朕,分明是来找什么心爱的物件儿吧?”南容澈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去回她,就说朕政务繁忙无暇召见。”一边继续在明黄的绢帛上落下朱砂御笔。 那内侍领命刚要出去,却被小笋使眼色制止了,因知道小笋平日最得圣心,也怕自己当错了差,于是也就照他的意思站定不动。 南容澈执笔从容,一笔一划皆毅然遒劲,仿佛此时书写的是他毕生的期许和决心。书罢抬头,瞧见那内侍还站在当地,便正色问道:“她走了?” “还……还不曾……回过将军。”那内侍将头埋得不能再低,一边悄悄偷眼去瞥站在御前的小笋,一边暗自惊心自己是否即将因延误圣命获罪。 “哎呀,这么冷的天儿,将军久候殿外岂不要冻坏了?”小笋这才摆手示意那内侍退出去,并说道:“快叫将军回去吧,陛下是真的没空儿接见!”小笋故意把“真的”两字着重地说,似乎在为南容澈解释,又似在替那内侍开脱。 “叫她进来吧。”南容澈听说凌霜在殿外冻着,哪里忍心就这样遣她回去。小笋便谀笑着领了主君投来的一记白眼,快步走去打开殿门迎接凌霜。 凌霜进到殿中,便见南容澈正襟危坐在上,神态亦俨然不同于常时,自知他此时心情欠佳。未等凌霜见礼,南容澈先开口问道:“外面冷吗?”语气倒很平静,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关切还是小惩之后的质询,可以确知的是他这话才一出口,却自己先后悔了——凌霜若冷着了岂不是更想着那暖袋儿的好了? 而凌霜闻言,却只心猜南容澈或许是有意出去散步以疏解心中不畅,便回道:“近晚有些风急,但天气还算晴朗,陛下若要到外面去,披着鹤氅应也无妨。” 南容澈顿觉心头一热,可见凌霜此时所着还是午前的一身单袍,不禁自责更深,凝重的眸色不由变得温和,语气也亲切了许多:“朕是问,你方才在殿外冷着了吧?” “谢陛下关心。”凌霜风姿从容,淡然回道:“凌霜惯经风寒,这点凉意算不得什么。”凌霜的回答云淡风轻,仿佛她所经历过的边关的风沙苦寒,早已成为定格在身后的遥远风景。 说话间,南容澈已来到凌霜跟前,将她停在额前揖礼称谢的手拉过来,合握在自己的手中。当凌霜冰凉的指尖与南容澈掌心的温暖相触碰的一瞬间,禁不住心头一阵狂跳。凌霜吃惊之下连忙将手抽回,却又被南容澈顺势抓了回去,且握得更紧了:“让爱卿在冷风中站着是朕不对,爱卿若还不许朕给你暖手,那便是怪朕了。” 南容澈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不但使凌霜手上觉暖,连耳根也瞬时热起来了。凌霜窘迫地后退一步,努力镇定着说道:“陛下言重了,这真的不算什么,凌霜又怎会怪……” 凌霜话未说完,又被南容澈奋力拉回去,力度之大使凌霜来不及站稳便已撞在了他胸口上。南容澈一手收攥着凌霜的指尖,另一手却紧紧压在她的腰后,分明已将她揽在怀里。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使得凌霜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没回过神来。 南容澈低下头来,唇角贴近凌霜的眉梢,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萦绕在她的耳颈间,低浑的声音中不乏期盼与挑逗意味:“朕的怀抱,可有驱寒之效?” 凌霜的心跳快得好似急擂的战鼓,然而不同于战场上的临危不乱和指挥若定,她此时只觉兵阵尚未排开便已被人攻陷了心城,并且全无抵抗之力地落入束手就缚的境地,而南容澈的口气听起来却很像是劝降。身为将帅的风骨促使凌霜勉力平复着心绪,半晌,她终于压制住内心的一片兵荒马乱,看似镇定地回道:“多谢陛下体恤,我……真的不冷。” 南容澈不以为然地一笑,低声道:“可朕觉得你冷。”但由于感觉出凌霜的拘谨,南容澈还是自觉放松了手上的力度,以免凌霜因受控制而感到不适。 凌霜却趁机从南容澈怀中脱身,翩然转出三步开外,南容澈似乎还没来得及惊讶,凌霜却已在俯首请罪:“臣举止失仪,望陛下恕罪。臣此来是有一事要与陛下说知……” “不必说了。”南容澈正因凌霜急于从他怀中挣脱而感到失望,又想到她之所以这样无非是因为正挂记着那个暖袋儿,心下不免暗恼,甚至认为凌霜这样执着于君臣礼节而推拒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多半是想表白她对晏麒的情意,以防他对她再有失矩的行为罢了。 而南容澈既然已决心下旨立凌霜为后,自然不会再给她说这些话的机会。于是又道:“朕知道你为何而来,但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多说无益。朕累了,爱卿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凌霜听主君这样说,便以为他早已知晓太后正在操办立晏姈姝为后之事,或者说这本就是出自圣意。既如此,确亦不需她再多言。而主君方才的举动,更让她猜不出是何意味。何况她此时看似镇静如常,其实心潮起伏不定,且惊且疑,又且有被人毁关略地而初尝败绩的挫败之感,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南容澈,于是便遵旨告退。 小笋送凌霜出来,看她似乎郁郁不乐,不忘从旁宽慰道:“陛下方才,并不是针对将军,将军切莫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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