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姈姝见凌霜竟然这般不顾情面、直言相斥,再也无心维持刻意为之的好声色,转而说道:“听说你是当堂回绝了那扶朔左相的提议,可是也不过仅凭你一己之意,其实作不得数。” “即便如此,也要待陛下圣裁。”凌霜实在无意与晏姈姝白费口舌,为尽快结束对话,便将其言驳回道:“郡主之言亦不作数,多说无益,还是请回吧。” 晏姈姝自谓她所到之处,从来都是众星捧月、倍受嘉赏,何曾被人这样当面下过逐客令,一时情赧无以复加。见凌霜语罢便要转身走开,置之不理,晏姈姝岂肯作罢,急怒之下更又将太后搬了出来:“就算我的话无足轻重,难道太后的懿旨你也敢不遵吗?” 凌霜闻言驻足,回身反问道:“你说这是太后的意思?” “不错。”晏姈姝见凌霜为此言所动,便顺势说道:“太后有此决断,也是为了成全你的孝心。毕竟你若真能以一身换来华泽十七城,令尊在华泽之战中所犯之罪,或许还能被赦免……” “姝莲郡主慎言!”凌霜听到晏姈姝所言辱及父亲且又语含威胁之意,肃然制止道:“这不是可以凭你一意揣测之事!况且太后纵使有意过问和亲之事,也终须得到陛下首肯。若欲以此迫使凌霜自请入适扶朔,是无异于借我之行,以实家君之罪,凌霜更难从命!” 晏姈姝此举本是自作主张,并非奉太后懿旨而来,如今被凌霜一语刺中其心虚处,无言以对,但又不愿失了体面,于是转而冷笑道:“也好。既然这样,那就等陛下亲自下旨了,我再来道喜吧。”于是又引着一行人将那些大箱小箧抬出了靖远公府,凌霜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稍尽主客之礼相送半步。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啊!”靖远公一边款步向凌霜走来,一边说道:“近日京中必然别有异动。”见女儿若有所思,又继续道:“晏麒远在宁州,京中的事,你是否打算知会于他?” “麒兄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徒增烦扰罢了。”凌霜轻轻摇头,顿了顿,方又说道:“我相信陛下定有善断。” 靖远公闻言微微一怔,不无感慨地叹道:“思暖对陛下倒是很有信心啊!” 凌霜莞尔说道:“女儿对您和母亲一样很有信心,相信当年华泽之失利,绝非传言所论。” 靖远公听了先是会心一笑,继而又故作嗔怪之色道:“思暖此言是在揭为父败绩了。” 凌霜则笑回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啊!”靖远公又发出一声深沉的长叹,转而又向女儿说道:“走,去看看你娘亲。” 说罢转身向着祠堂走去,凌霜依言随行。
第三十八章 话结交利剑在掌 慈安宫中,南容澈已陪太后闲话了半日,因不曾言及立后一事,母子二人言语间无甚分歧,气氛倒也温情和美。然而太后心里却一时也不曾将此事放下,此时既见南容澈态度和顺,情绪尚佳,便觉得可以趁机说动他转变心意,于是就又旁敲侧击地将一些话提起来。 “皇儿数日不临朝,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委决不下的难事?”太后饮了一口茶,语含关切地说道:“若是这样,不妨对母后说说。前朝的事,母后虽然不便置喙,但是从旁为皇儿排解些许忧闷也还使得。” “谢母后关心。”南容澈和悦一笑,说道:“朝中并无甚难事,不过是有几个头脑不清楚的臣僚,总在朝堂上说些不知轻重的胡话,朕不屑去听,且让他们冷静几日。” 太后见南容澈避而不谈,便自行把话挑明了:“皇儿所谓的胡话,是与那扶朔来使的提议有关吧?”太后故作解意地说道:“扶朔新君指定要平朔将军和亲,还许以华泽十七城,这于我南晔而言,无疑是利国利民之善事,确也不难取舍。难道竟有朝臣不肯从议吗?那可就真是不知轻重的胡话了。” “在朕看来,说胡话的正是那些从议之臣。”南容澈本来无意与太后谈论此事,此时听太后所言,便已明白其用意,更不想她从旁干涉,于是也径直明言道:“他们明知朕无意将凌霜遣嫁扶朔,却还是一个个地喋喋不休!” “岂有此理?”太后闻言露出惊疑的神色,倏然从座中站起,正色道:“难道皇帝为了此女,也要像那扶朔新君一般,做个重色轻国的昏君吗?” 南容澈似乎早就料定了太后会是这种反应,因此丝毫不为所动,从容端坐在那里,悠然拨弄着茶盏,唇角含笑,缓缓开口道:“重色轻国?这么说,母后也认为凌霜是个美人了?” 太后不意南容澈竟这样解读她的话,反而被他问得怔了一瞬,方又继续道:“哀家说的是关乎社稷的大事,皇帝倒还有闲情取笑。管她是不是美人,说到底总不过是一个女子。哀家亦知道皇帝看重她,但身为一国之君,则应把江山百姓看得更重,怎可为了一己私情而贻误国事?” “母后既然说以国事,朕也便自摒私心、论以国事。”南容澈见太后这般义正辞严,便也收敛了笑容,将手中茶盏搁在案上,起身走到太后面前:“母后眼中只见华泽之地是膏腴重利,却怎忘了凌霜不是寻常女子,她不仅是南晔的将军,更是朕钦定的皇后,若依母后之见送她去和亲,南晔的国威何在?皇家的体统何存?” 太后听了却是不以为然:“皇帝自说是钦定,可并未下过立后的明旨,人皆不知,也自与皇家无所挂碍。再者,她本就无意入宫侍奉,这可是她亲口对哀家说的,皇帝也曾亲耳听到。既如此,恐怕即便是明旨立后,以她的性格也敢抗旨不遵,那时才是失了皇家的体统呢。皇帝若是觉得遣嫁将军有损国威,自可先将其职衔免去便是。哀家前时也说过,就封她为公主亦无不可。” “想不到母后久居深宫,竟也习得掩耳盗铃之技。”南容澈无奈至极,反作一笑:“母后若以为符崇迎凌霜入扶朔不过是出于慕色之心,只要朕革除了凌霜的职衔便可两全其便,那就该轮到符崇来笑朕是昏庸了,还谈什么国威体统!扶朔抛出华泽十七城以迎凌霜,非只为得之,乃是欲令朕失之……” “那又如何?华泽千里之地难道不敌她江凌霜数尺之躯?哀家看皇帝空以论国事为借口,其实还是私心更重,舍不得此女。”太后听到南容澈当面指斥她自欺欺人,觉得被触犯了母仪,不免怄上怒气来,便把心中所想索性都讲了出来:“况且两国结姻,自可止战,还要良将何用?如今江家父女正因恃其战功,也够放肆的了!哀家听说,靖远公竟然敢在宣政殿上当堂亮剑,威胁扶朔使臣;那江凌霜更是不顾圣意,一口回绝了和亲之事。如此目无陛下,蓄意破坏两国交谊,是不是忘了南晔究竟是谁家的天下!” 听到太后的这番不明就里的言论,南容澈今日难得多了几分耐心:“所谓利剑不在掌,结交何需多?靖远公是社稷重臣,辅佐先帝功勋卓著,更明白利害,扶朔以城池易良将,其用心不可不防。朕相信靖远公殿上之举不过示以震慑,凌霜亦不过自陈其志而已。母后不知当时之情,怎可妄加猜忌?” 太后却也不甘示弱:“那好,哀家且不管眼前,只说当年华泽一战,还不是江骋因梅氏之故不肯尽力攻取,又背主逆君私放敌军,才致兵败失地的吗?皇帝如今不问他的罪,却自有一番言语替他开脱。江凌霜身为臣子,不能唯主君之命是从,反由得她‘自陈其志’?依哀家看来,像这样的逆臣,正该趁早打发了好!” “母后不觉得自己言之太过了吗?”南容澈只觉太后所言句句逆耳,却不似忠言,终于面现愠色,截然反问道。 太后一时气盛,说得忘情,提起凌霜来又不免在朝事上说得多了。被南容澈这么一问,不免联想到此前向她诉说这些事情的晏姈姝,这才意识到还没来得及再将晏姈姝的诸般好处借此机会凸显,只是话到此处,也不便再提了。只能满心愤恨和不甘地转身回座,暂且收声。 南容澈方又继续说道:“靖远公当年之事,先帝最为明晰,既然当时已有决断,今日便不容反复。至于凌霜,朕一向欣赏她主见鲜明,即便没有扶朔所提之事,朕也不望她事事惟命是从,也请母后不要轻易以“逆臣”二字加之。母后身居太后之尊位,却对社稷重臣屡出诛心之语,更将朕斥为昏聩顾私之主。母后此番教诲,逆耳却非忠言,朕实不能遵从。” 说罢便辞出了慈安宫,本来和颜悦色的母子闲谈,终究还是不欢而散了。
第三十九章 察君心见微知著 这一日,萧成仍旧如常在御前充作庭柱,却见主君搁下奏折,起身向他走过来,萧成便又重整劲松之姿,站得益发挺拔,准备迎接主君无言的凝视。 南容澈负手踱到萧成跟前,这次竟出乎其意料之外开了尊口:“萧成,你觉得朕要你家将军做皇后,可好?” 萧成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联想到那日宣政殿上的事,以为主君言下之意是要应允左少琛的提议,将凌霜遣嫁扶朔,于是也不顾主君此时似是探察而又颇为冷峻的神情,径直回道:“不好!”说着便俯首折膝将身拜下,继续道:“陛下若是想要华泽之地,臣愿领兵攻打,以战取之,还请陛下不要为此舍弃将军!” 南容澈深望萧成移时,眸色中的威慑与警醒更显浓重,语音果决中透着清冷:“朕是说,要她做朕的皇后。可好?” “陛下此言当真?”萧成抬头仰视主君,满面忧急一时化作惊喜,继而却又转作疑虑:“可不知将军她……”面对南容澈阴沉的眸色,萧成虽自明白多言无益,可还是将余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是否也有此意。” “听你这话,比起朕的旨意,你似乎更在意你家将军啊。”南容澈说话时目光直定在萧成的脸上,且又格外加重了“你家”两字的语气。 ”臣不敢。”萧成这时才似恍悟主君这般态度所为何来,赶忙郑重解说道:“臣无论何时,唯以圣命是从。一如三年前陛下遣臣随将军出征,言明臣之使命便是护将军周全,臣须臾不敢忘,圣言今犹在耳。臣以为亲诚以待将军,亦不逾事君之忠心。将军于公自属天家之臣,于私则为江家之女。臣日前如有失言,实属无心。望陛下明鉴!” 看到萧成是如此反应,南容澈觉得胸中舒畅多了,前时在宣政殿上呷的那一口干醋也没那么酸了。 “行啊萧成,想不到你也学得这般能言善辩了。”南容澈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手中的折本在萧成肩上拍了拍。 “臣不曾学人善辩,不过是倾吐肺腑之言。”萧成满脸严肃认真,态度益发恳切。 南容澈轻轻一笑,转而说道:“起来吧,朕既没问你的罪,又没到你请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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