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便有内侍进来禀道:“启禀陛下,礼部尚书任道远紧急求见。” “朕不是让他到外使馆驿和左少琛耗着去嘛,有什么紧急的事?”南容澈回身款坐在御座上,端起案上的紫玉盏饮了一口茶,方才说道:“宣。” 内侍领命退出,接着便见任道远慌慌张张地急趋而入,脚下未及站稳便拜倒在地,说道:“陛下,扶朔相国左少琛被解去巡防营下狱了!此时扶朔使团近百人皆聚守在宫门外,声称讨要说法,臣委实安抚不住,只得来禀陈陛下!” 南容澈闻言不由地一惊,囚禁外邦使臣本就关系重大,且又是在他尚不知情的情况下,如若不是因为巡防营现下归属凌霜节制,他一定会先治巡防营统领一个欺君罔上、背主误国之罪。而此时,他只是微微蹙眉,语气平淡地询道:“左少琛有何违犯之举?巡防营为何拿他?” 听到主君这样问,任道远先自一愣,迟疑了一下,方才斟酌着回道:“臣一直和左相在馆驿叙话,并不曾见他有何违犯举动。只是午前巡防营校尉殷虎带人来,说平朔将军相请左相过府叙话,臣想既是将军有请,臣自也无由干涉,便送左相登车去了。谁知殷虎竟将人直接载去巡防营大牢给关下了。”任道远因觉此事牵涉凌霜,又知主君对她非同寻常,是以应对之间小心翼翼,说话间不忘觑看主君脸色。 却见南容澈表情持重而不露喜怒,语气如前又问道:“平朔将军怎么说?” “平朔将军始终没有出面,不知作何道理。”任道远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殷虎倒是对外宣称,只有左相不再提要将军去扶朔和亲的事,并且亲自到靖远公府负荆请罪,才肯放他出狱。” “这分明是授人以柄。”南容澈听后,发出一声冷笑,接着略一沉吟,先向小笋吩咐道:“去宫门传朕的旨意,叫那些扶朔使者,不要胡乱生事。我南晔不会无故羁留他国使臣,叫他们且回馆驿相候。不明就里地跑到朕的宫门前来扰攘胡闹,吵的是朕的清静,丢的可是符崇的脸面。另外,你去传殷虎来见朕。”转而又向萧成道:“你也去请一下凌霜吧。” 见二人领命去了,任道远才又向主君进言道:“请陛下恕臣斗胆,臣听陛下之意,像是不赞成拘禁那扶朔左相的,既如此,何不就下旨令巡防营放人呢?” “朕放了他便可没事了吗?”南容澈冷冷地瞥了任道远一眼,不缓不慢地说道:“扶朔使团既然来向朕讨说法,必然要据此大做文章,即便朕当即下旨释放,免不得他们又要说,他们的相国岂是想抓就抓想放便放的。再者,”南容澈的目光落在案上那一摞奏折上,面露愠怒不奈的神色,心下自语道:“臣工们一旦知道巡防营如此行事并非出于朕之命令,这参奏靖远公和凌霜的折子,更要多得看不完了。” 任道远见主君话至于此竟没了下文,心下揣度主君这分明是要偏袒平朔将军的意思了,虽然他对此很以为不妥,但又慑于君威不敢多言,只好敛声垂手在下面静候。毕竟他前时因私领了太后懿旨,在晏姈姝那件事上落了罪过,已惹得圣心不悦,自那以后,便时时抱着十二分的警觉,恨不得对主君说的每一句话都竖起耳朵来听。 说来,他正是在这样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惊恐中察知了一大要点——在满朝文武之中,主君原来只对一个人称呼“爱卿”的,那便是平朔将军凌霜。而对于其他人的称谓,一般都是直称其爵位,或者在其姓氏后单加一个卿字,即便是那位备受器重、与主君谊同兄友的上卿晏麒,也一样只被称作“晏卿”。 此虽属小节,在身为礼部尚书的任道远看来却也可供见微知著,足以让他为南晔的中宫之位对应上确切的人选了。所以关于请求送凌霜去和亲,或是弹劾靖远公的折子,他是一本也不曾上的,此时亲眼看到主君怒视着御案上的那些奏折,心下不禁为自己的谨慎暗暗称是。
第四十章 劝将军太后温存 萧成听任道远说,巡防营拘押了扶朔主使左少琛,而凌霜始终未曾出面,便已确定此举绝非出于凌霜授意,而是校尉殷虎的自作主张,很可能凌霜尚不知情。 虽然萧成心里也很想给左少琛吃些苦头,可是当此之际,对于殷虎这般明显会累及凌霜的添乱之举,实在令他无法称快。萧成一面大骂殷虎蠢货,一面驰骑直奔靖远公府。 方行至半程,便见凌霜一乘单骑迎面而来,萧成于是先自勒马相见:“将军。” 凌霜亦缓辔上前,点头致意,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显得从容自若、云淡风轻,先自道出萧成来意:“可是陛下召见?” “为扶朔左相被拘禁之事。”萧成点头之间亦径直言明因由,又继续说道:“此事恐怕于将军不利,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进宫再说。”凌霜未加迟疑,继续放马前行,萧成便也拨转跟随,又望禁中而去。 才入宫门,却见晏姈姝莲步依依地走来,到了凌霜面前,未及见礼便先开口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奉太后懿旨,正要去请妹妹进宫说话,不想妹妹竟自来了。” 凌霜因晏姈姝前时登门“称贺”之事,彼此不悦,此时见她装作无事一般,又以“妹妹”相呼,不免替她牙碜。但自身也不废礼数,停步揖见过,说道:“多谢姝莲郡主传意,容后凌霜便至慈安宫问安。” “太后是即刻要见的,妹妹怎说容后?”晏姈姝笑容可掬,继续道:“难道是我这个传旨的使者牌面不够,请不动平朔将军大驾?” 萧成听了,忍不住在旁说道:“郡主这话莫名其妙,将军又不曾拒见太后,不过已有圣命在前,此时陛下正在宣政殿相候,容后再到慈安宫又有何妨?” 晏姈姝依旧面带笑意,轻轻瞥了萧成一眼,仍然看着凌霜说道:“这位萧将军对妹妹还真是维护呢,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他便这般认真起来。这也罢了,我想萧将军言下之意,是要让人明白,凌霜妹妹乃是巾帼之英、将军国士,自然要以陛下为先,便是怠慢了太后也算不得什么罪过了。” 萧成闻言胸中气结,但又不好发作,涨红了脸瞪着晏姈姝。 凌霜虽已看出晏姈姝来者不善,想来今日太后之邀,恐怕与她那日的登门之意并无二致,但仍旧秉礼回道:“萧成并无此意,凌霜亦不曾小视郡主。既然太后有话相嘱,凌霜愿闻赐教。” “那就请妹妹这便移步慈安宫吧。”晏姈姝说着便一把将凌霜的手拉过来。 凌霜轻轻用力,便将自己的手从晏姈姝收拢的柔荑中抽出,直言道:“请郡主引路。” 看着晏姈姝施施然引着凌霜往后宫去了,萧成胸中余怒未息,不禁腹诽:“常听人说襄国公府千金是个什么才貌无偶的绝代佳人,依我看不过是个爱搬弄是非的恶妇!”转念一想,又不忘自省道:“不过像自己刚才那般直言快语,确实容易被人曲解而使得将军为难,日后且须谨慎。” 凌霜一路随晏姈姝往慈安宫中走去,宫墙重重看来皆似旧景,而其中景物却是不曾寓目。 凌霜自幼时成为太子伴读之日起,便时常出入禁中,却只在朝堂书院之间盘桓,鲜少踏足后宫之地。 由此可见凌霜虽然很得南晔先皇青睐,却始终不曾与当今太后结得什么善缘,从来就没有相邀叙话的情分。况且不久前,太后还当面指斥凌霜不守臣分,自然对于今日的召见也就不必期待春风化雨的场面了。 凌霜来到时,太后正和柔隐太妃说话,见礼未毕,太后便先站起身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将凌霜停在额前揖礼的手双手捧住,语气慈和地说道:“思暖免礼。” 太后的这般态度本已出乎凌霜之意外,又听到她唤着自己的乳名,不禁讶然。虽然不知太后对她的态度何以忽然与前时大不相同,但直觉告诉自己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于是,凌霜仍旧持礼如前,直奔主题地道:“不知太后召臣,所为何事?” 太后就自己手中亲切地拍了拍凌霜的手,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却转过头对柔隐太妃笑说道:“你看这孩子也太郑重了,哀家不过是想请她过来闲话,怎么也穿得像是要上战场一般?” 柔隐太妃便也接言笑道:“如今扶朔使者在京,于咱们平朔将军而言,可不与置身战场无异,自然不免时时严装示人,方能不堕我南晔国威呢。” “是了,”太后似以为意地点点头,又说道:“哀家也听皇帝说了,这孩子一身系着华泽十七城,可真是我南晔之宝呢!”说着又将手抚上凌霜的面颊,大为感叹道:“好个倾国倾城的佳人,以前倒是哀家眼拙了。” 凌霜本来与太后不甚亲近,对于她此时这样亲昵的接触着实感到不惯,而且听她说话,又让人隐隐生出肉麻不适之感。凌霜实在不愿在此久留,于是后退一步,说道:“太后谬赞,凌霜实不敢当。” “妹妹何必过谦。”晏姈姝听太后对凌霜说了许多赞赏之语,心下早就耐不住了,于是也在旁搭起话儿来:“那华泽之地要与不要,也只凭妹妹你一句话而已,在南晔除了妹妹,谁还有这样本事?” 凌霜听出晏姈姝言语之间的挑拨之意,不免驳回道:“郡主此言差矣。城池之取舍,全凭陛下决断,岂是凌霜所能左右?” “取舍之言虽然不是从妹妹口中说出,但妹妹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陛下之决断了。”晏姈姝说此话时,语气很是温婉,眼中却不免流露出嫉妒之情,而在说下一句时则又难掩其幸灾乐祸:“譬如妹妹既已借职务之便,将扶朔主使下了狱,这就着实让陛下为难了。” 拘押左少琛一事其实并非凌霜所为,凌霜自然问心无愧,也认为自己并没有向晏姈姝解释的必要,因而只说道:“太后方才说叫臣过来是为闲话的,郡主怎么语及政事了?” 晏姈姝一时语结,转而满脸委屈地看着太后,口不对心地说道:“是姝儿多言了,还请太后恕罪。” “罢了。”太后却似无奈地继续说道:“既然姝儿提起了这话,哀家便也暂且放下这些前朝后宫的避忌。思暖,还望你能替哀家分忧啊!” 凌霜并不置可否,只先问道:“敢问太后为何事忧心?”若是太后所托乃是违背主君心旨之事,凌霜自是不会答应的。
第四十一章 托慈意各用其谋 “哀家身在太后之位,富贵尊荣已极,又承先帝遗恤,不必过问朝政,自无别事可忧,唯有慈母之心不能戒免,时时以皇帝之喜乐为念。”太后深深叹了口气,方又说道:“这几日哀家见皇儿为你的事上,寝食难安,憔悴了许多,着实心疼。”说罢便满眼期待地望着凌霜。 凌霜听说南容澈圣体违和,心下自生关切,又想到自己对此竟一丝不知,不免又心生自责。因一向觉得主君英明果断、遇事泰然,不曾想到他亦有这般委决不下、心神不定之时。而太后以慈母之心看顾陛下,自然见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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