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到了青古书斋,让翠微将沉甸甸的一书箱书册交给店家。店家随意翻了一页也不细看,笑着说:“娘子抄录的书册不用再验。” “不敢辜负李叔信任。”寒酥微笑道。 最初她也想过隐瞒身来做这活计,可最后还是选择了以诚相待,亲自过来。 从青古书斋出来时,书箱里又装满了要抄录的书册。寒酥算了算,觉得这样赚钱实在太慢了。她还得再想些别的路子才成。 寒酥带着翠微又买了些不常用的做糕点味料。回去的路上,寒酥琢磨着这次做些什么花样的小点心。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寒酥愣住。 “怎么了?”翠微觉得寒酥今日真奇怪。 寒酥没回答,她快步往前走了两步,更近些去瞧那个经过的人,最终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这不正是当初跟踪她的人? 寒酥的脸色慢慢变了,又浮现些疑惑。 当初她带着妹妹从军中逃走,急急往京中赶,却隐约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彼时她心惊胆战,怕汪文康的人手一直跟着,见她离开军中,又要趁机抓她。好在她带着妹妹平安到达京城时,那个一直跟踪她的人也不见了。松了口气之余,寒酥最后她也没摸准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在跟踪她。 没想到今日又见到那个人。而且再次见到这个人,却见他与她同路。 寒酥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大门进了赫延王府。 “孙伯,那个人是谁?”寒酥询问府中管事。 “表姑娘。”孙伯道,“那是二爷的侍卫。一直跟着二爷在军中,所以您没见过。” 寒酥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从封岌军中逃走后,他派了侍卫跟着她一直到她抵达京城? 是盯着她,还是护送她?
第5章 天还没亮时,沈约呈便起了,匆匆赶往封岌住的衔山阁。他对义父十分敬重和感激,怎奈义父这些年都忙于征战,不在眼前。如今义父回来了,他自然要赶过去侍奉。 刚一进院子,沈约呈便看见家里前一阵刚给父亲换的崭新架子床被抬了出来,放在院中。 “怎么抬出来了?要换成什么样子的?”他诧异问。 “将军这么多年在外面行军打仗,很少睡床,觉得高,睡得不习惯。也不用换床,只留着底架即可。”长舟解释。 沈约呈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父亲可起身了?” 长舟道:“将军一个多时辰前就起了,练了一会儿武,眼下正在书房里。” 沈约呈讶然,转头望向东边。晨曦的微光刚刚冒头,旭日还躲在山峦后未升起。他已经比平日早起了,可父亲居然已经起身一个多时辰了? 沈约呈心里生出惭愧。 待到了书房,看见义父翻阅书册的身影,沈约呈心里更觉羞愧。父亲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刚经历了家中变故,带着寥寥无几的野兵拼死抵抗北齐敌军。而他…… “为何在外面傻站着?”封岌开口。 沈约呈回过神,赶忙走进书房,恭敬道:“父亲,您这次出征带着我吧!” 封岌又翻了一页书,眼睛也未抬,问:“怎么突然想从军?” 沈约呈抿了抿唇,低声道:“父亲辛苦,我也想像父亲一样为大荆做些事。” 他明明打算今日与父亲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可见父亲归家也不得休,便开不了口。 封岌这才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约呈。 封岌认下这个义子,一是因为他的亲生父亲死得惨烈令人动容,二也是振军心之用。这些年封岌几乎不在家,而自己母亲又是不问世事的性子,沈约呈留在府中被大夫人照料长大。 虽然这些年不在家,可封岌对府中事一清二楚,知这义子品行端正读书也不错,也算欣慰。 他道:“你亲生父亲少时聪慧,若不是早亡,必要登殿高中。” 听义父提到亲生父亲,沈约呈不由正色起来。 封岌却突然思及沉重过往,沉默了片刻。他继续道:“你父亲体弱文秀又手无寸铁,却依旧不畏北齐敌军手中长刀,血竭而亡。” “不管是我还是你父亲,又或无数埋骨战场的先辈,之所以不畏生死,所谓的不过是身后的家人和后辈享平安纵喜乐。你喜欢读书,自该与圣贤书为伴。” 沈约呈急说:“可我想……” “守卫家国并非只有上战场一种选择。文臣武将向来相辅相成,如今重武轻文已现弊端,国中正是缺文臣之时。” 封岌微顿,睥着面前青涩的少年,道:“一腔奋勇,不敌正确的选择。” 沈约呈诚恳道:“谨遵父亲教诲。” 封岌已经收回了视线,继续翻阅兵书。 沈约呈想了想,走过去帮忙仔细研墨,又将书案上的几本书工整摆放好。 封岌在书房看书看了一个半时辰,便起身去看望母亲。沈约呈亦跟去。 他能过去陪伴,老夫人自然高兴。平日里这个时候她都会诵经,今日将经书撂到一旁,面带微笑地跟儿子说话。她有心想和儿子多说说话,只可惜自己整日待在屋子里竟是没什么趣事可讲。她愿意多听听儿子在外面的经历,不过封岌报喜不报忧,总是三言两语带过一次次凶险。 穗娘从外面进来,在她身后跟着的侍女将几碟小点心放在桌上。 “距离午膳还有些时候,用些点心。”穗娘笑盈盈道。穗娘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跟了老夫人一辈子。封家最初都是平头百姓,可老夫人却是大家闺秀出身。 老夫人看了一眼,道:“我不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嘉屹你用一些。” 穗娘赶忙说:“不是厨房送过来的。瞧我,二爷回家高兴得竟忘了说。这是三房那位表姑娘送过来的。老夫人您忘了上个月您尝过,还夸过味道不错。” 老夫人想起来了,点点头:“是个有心的,知道给各房做不同的口味。” 老夫人吃素、不喜甜,寒酥送过来的点心不仅不沾荤腥,也减了用糖。 老夫人拿起一块来尝,只咬了一小口,就点头再赞:“是个手巧的。” 封岌看向桌上的点心。三碟,一碟莲花酥、一碟佛子笑,还有碟不知名的碧绿糕点。 封岌微眯了眼。 寒酥曾坐在他怀里,仰着一张带笑的面颊,对他说:“将军,等以后我日日给您做点心。” ——那是她逃跑的前一天晚上。 封岌拿了一块佛子笑来尝,不甜,却有沁香慢漾。就像她不笑时的样子,清清冷冷如枝头雪。 他再尝一块莲花酥。莲绽的形状,隐约有她笑时的潋滟柔美。 那种不知名的碧绿糕点是软的,入口即化。大概是错觉,封岌尝出了一点她身上的软滑。 半晌,他说:“不错。” 沈约呈在老夫人这边看见了寒酥送去的糕点,他以为自己也会收到。他兴高采烈地回去,小厮却对他摇头。 “表姑娘没派人送过东西。” “怎么会呢?”沈约呈不敢相信。他以为他会收到的…… 最初,寒酥做点心确实是为了给沈约呈那份生肖砚回礼。只是一日之间…… 若不是她前一日已经吩咐人备了一部分食料,寒酥也不会做这次点心。既然已经提前准备了,她今日还是按照计划做了点心,免得令人诧异。却并非府中各处都送,只给长辈和几个孩童送去。 最用心做的莲子糖心糕,留给了笙笙。 她看着笙笙一口一口地吃着,细碎的甜屑沾了满嘴。她眉眼温柔,拿帕子动作轻柔给妹妹擦嘴角。 “好吃吗?”寒酥问。 “嗯!”寒笙使劲儿点头。她又摸索着去拉姐姐的手,问:“是什么颜色的呀?” 味道可以尝、形状可以摸,颜色却不得知。 寒酥脸上的笑容微凝,她说:“鹅黄色。小时候给你做过的,很鲜艳的黄色呀。” 在寒笙还未盲时,寒酥给她做过。那时她小手捧着一个莲子糖心糕,奶声奶气地说:“黄的!甜的!软的!” 寒笙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空洞的眼中浮着迷茫。 “我不记得了,姐姐……”她小声说。 寒笙三岁盲了眼睛,那些曾经看过的颜色已经在逐渐被她忘却。 寒酥轻启了唇,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好半晌,她才用温柔的语气劝慰:“治眼疾很厉害的胡大夫年底一定会回京,到时候带笙笙治好眼睛,笙笙就能自己看见啦。” 寒笙笑出一对小虎牙。她伏进寒酥怀里,小手抱着姐姐,努力回忆姐姐的模样。她什么东西都可以忘记样子,可不能忘记姐姐的模样呀。 翠微从外面进来,瞧着抱在一起的姐妹两个,在心里感慨姐妹两个感情真好。 “娘子,三夫人身边的人过来了,喊您过去一趟。”翠微传话。 寒酥领着寒笙去书案旁,让她乖乖练习写字,便往姨母那边去。令她意外的是,姨丈也在房中。 三爷先开口:“珞儿刚刚还说你今日做的糕点好吃,嚷着还要。” 寒酥有些惊讶。珞儿想吃糕点,怎么也不该是姨丈开口跟她提起,她压下疑惑,缓声说:“珞儿喜欢就好,下次再给他做些别的样式。” 三爷十分随意地点了下头,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用心做些糕点孝敬长辈。不过不该漏了一位长辈。” 寒酥疑惑不解。府中长辈,她分明都送去了一份。 三爷看向三夫人,三夫人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两个人细小的动作落入寒酥眼中,她心中更觉奇怪。她细细思量,心里突兀地有了个答案。 寒酥轻蹙了下眉,垂眸道:“这次准备的不多,只送了府上的女眷。” 三夫人瞧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受不了三爷还在一旁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只好开口:“今天上午赫延王去看望老夫人时,尝了你做的点心。他回去之后又让侍卫去老夫人那里把剩下的也要了去。” 三爷立刻接话:“军中清苦,难得他爱吃,你受累,有空再做些送去。” 三夫人脸色难看,刚欲开口,寒酥抢先道:“好,我明日做些送过去。刚好也再做些别的样式给珞儿。” 姨母与姨丈并非结发夫妻,姨母有她的难处,自己寄人篱下,寒酥不愿姨母和姨丈因她生出不快。 他在老夫人那里吃了几块点心旁人怎么会知晓?过后又派人去拿不过是做给别人看。他想别人知道。 他等着别人开口,让她给他做点心。 寒酥心里明白。 她也同样明白该来的总会来。 回去之后,寒酥吩咐翠微先准备部分食料。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儿个一早起来做也省些时间。毕竟她知道封岌一向起得很早。 寒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将昨日去书斋拿回的钱放进那个墨绿色的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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