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眨眨眼,朝门外一扬下巴:“走。” 这一路距离不算近,姬瑶来到南校场时,秦瑨正和高逊立与眺楼之上,皆着绢布甲,全神贯注地凝着场下的局势。 宽阔的校场上,一左一右两个领队,骑着彪悍的枣红骏马,手持号角,频频吹响。 两群狼,近百头,似乎可以听懂号角的频率,在其指挥下形成不同阵势,围攻着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 饶是抓住了野猪,狼群在号角的指挥下依旧回避了咬死活物的本能,复又放开它,四周分散,再继续合拢。 一切井然有序,让人望之喟叹。 高逊率先看到姬瑶,转身欲向她问安。 姬瑶用食指抵唇,对高逊做了个“嘘”的示意,随后悄声走到秦瑨身侧,戳了戳他的腰。 秦瑨遽然回过神来,扭头对上姬瑶暗含怨怼的眼神。 “朕的头都快疼死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逗狼。” 姬瑶嘟着嘴巴,对秦瑨极其不满。 在高逊看来,却有几分小女儿家故作娇嗔的姿态。 “陛下,侯爷,末将到校场去看一下,先行告退了。” 如此,高逊很识趣的离开了。 瞭台之上仅剩秦瑨和姬瑶两人。 没了耳目,秦瑨适才放松一些,伸手将姬瑶散落的碎发抿回耳后:“臣昨日劝陛下少喝一些,奈何陛下不听,用解酒汤了吗?” 姬瑶嗯了一声,“桃儿已经服侍朕喝下了。” 秦瑨会意,“这边风大,尘土也多,陛下先回去歇着吧。” “不要。”姬瑶倔强回绝,转身望向校场,“这就是你们的狼营?” 秦瑨点点头,站在她身侧,缓而慢地说道:“狼营算是陇右军最后的杀手锏,因为训练困难,一般只用于兵力缺损的时候。这次回长安,我们只能胜,不能败,所以要做最充足的准备,下最大的筹码。臣准备启用狼营,确保一击必胜。” 姬瑶细品着他的话,怔道:“长安……来信了?” “对。”秦瑨神情肃穆,“太傅已经着手清理禁军叛党,准备给我们做足内应,事情办妥后就会来信,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回长安拨乱反正,想来用不了多久了。” 柳暗花明,这一刻两人期盼许久。 然而姬瑶却兴致低靡:“哦,是这样啊……” 秦瑨侧目乜她,“怎么不高兴?” “没呀,挺高兴的呀。”姬瑶勾起唇角,看起来有几分勉强。 她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 秦瑨俯身靠近她,修长的手指勾住她的脸颊,轻轻掰向他这边。 四目相对,他的声音极其温煦,好像四月暖阳:“陛下有话就说,不用憋在心里,要不然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又得乱发脾气。” 姬瑶立时扭正头,避开秦瑨的视线,小手不停翻绞着裙襴。 秦瑨这人委实刁钻,她在他面前藏不住任何心事。 斟酌少顷,姬瑶依然嘴硬:“朕都说了,朕挺开心的。你不要自作聪明,好像多了解朕一样,讨厌。” 说完,她转身走了。 秦瑨望着她的背影,甚是无奈。 他刚才怎么说来着? 用不了多久,她就得乱发脾气…… *** 打从这天起,秦瑨就开始早出晚归,整日忙于点兵任将。 姬瑶嫌在外奔波太累,索性就没有再跟着他,自个儿待在衙门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回长安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应该高兴,可却始终提不起兴致,整日郁郁寡欢。 或许是害怕战乱,亦或是害怕重新面对朝中事宜。 唯有入夜的时候,躲在秦瑨怀里,她混乱的情绪才能安定下来。 一晃月余过去,夏天已经结束了。 将士们操练过后,时辰还尚早,秦瑨随田裕来到他的住所,两人坐在葡萄藤下,一巡一巡过着酒,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从前。 陇右的天,似乎从来没有秋日,总是说冷就冷。 秦瑨搓搓被风吹凉的手,思绪不受控制,再次想到了姬瑶。她不习惯陇右的天气,眼下也不知道她房里冷不冷。 不过转瞬间,秦瑨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太过多余,昨日他已经吩咐张桃儿在房内生了炭火,姬瑶压根就不会冷。 他还真是越来越婆妈…… 斜阳夕照,秦瑨的面容拢在一片金红光晕中,自嘲地笑了笑。 田裕在旁看到他细微的表情,不禁问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秦瑨避之不答,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酒盅,“阿兄,你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没有单纯的肉/体关系。” 田裕脱口道:“当然有啊,你我都是男人,这里头的门道还能不清楚吗?对很多女人做那种事,那就是单纯的鱼水之欢,但如果始终对一个人做那件事,那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那是爱情。” “也未必都是吧……”秦瑨抿了抿唇,幽寂的眼仁掠过一丝亮光,“也许是她长得太漂亮?” 田裕呷一口酒,不以为然:“嗐,漂亮的皮囊多了去了,一直对一张皮囊感兴趣,那叫什么?” 他凑到秦瑨耳畔,极其笃定地说:“那叫上瘾,为什么上瘾,还是因为爱情。” 秦瑨的唇抵住酒盅,遥遥凝着落日,不再说话。 周遭一下子安静起来,田裕方才回神:“哎呦,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么肉麻的问题?你该不会是对谁动情了吧?谁啊?究竟是谁啊?没见你带别的女人回来啊?” 他本就是个大嗓门,一惊一乍,让人倍感聒噪。 秦瑨微微蹙眉,仰头喝下杯中酒,叹道:“黄粱一梦罢了。” “什么叫黄粱一梦啊?我早就给你说过,我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田裕契而不舍的追问:“你是不是有看上的人了?给阿兄说说啊,阿兄给你想办法——” “侯爷!侯爷!” 远处有人高声呐喊,打断了田裕的话。 不过少顷,高逊急匆匆跑到两人跟前,自怀中起出信笺,躬身对秦瑨说道:“侯爷,长安密报奉上!” 秦瑨和田裕对视一眼,微醺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自高逊手中接过密报,一字不落的看了一遍。 田裕心急道:“侯爷,长安那边怎么说?” 秦瑨阖上密报,心头紧压的大石松动了几分:“太傅大人已经做好内应,待我们到长安之时,西三门可直敞而入。” 田裕正色颔首,“那宫门呢?” “左右监门卫已被宁王的人控制,若要协调,必当打草惊蛇,我们只能破宫门了。”秦瑨眉眼间泛起一股寒意,吩咐高逊:“你即刻前往河西,就说陇右军要前往长安拨乱反正,需借道而行,让他行个方便。” “是,末将这就去办!” 待高逊走后,田裕给秦瑨倒了杯酒,叹道:“这一仗终于要打起来了,你说陛下那小娘子会不会害怕啊?先前见个虫都得叫几嗓子,这回可是去……” 田裕没再说下去,只朝自己脖子上抹了一把。 秦瑨乜他一眼,将烈酒灌进喉咙,目光幽幽,看不出什么情绪:“怕也得上,若想坐稳皇位,自得踏过血路。” *** 夜色弥漫,裹挟着丝丝寒意。 陇右景致优美,可这天气却不能恭维,明明不过八月天,一下子仿佛就跨到了初冬。 用完膳后,姬瑶早早躲进被窝,不肯再出来。 时辰还尚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习惯性的伸出小手,反复摩挲着身侧的枕头。 好不容易培养出了睡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姬瑶立时清醒过来,烦躁的半折起身。 本以为是笨手笨脚的张桃儿,谁知进来的却是一道高大挺阔的身影,穿着一袭黛色窄袖圆领袍,脚踏乌皮靴。 盈盈烛光照在他身上,那张原本深邃锋锐的面庞携出几分醉意,倒显得温煦起来。 怔然过后,姬瑶满心欢喜,道:“你今日回来这么早?” 秦瑨没说话,只是走到内门的位置,对她微微点头。 这些时日,秦瑨回来的一直很晚,姬瑶入睡总是困难。 今日总算能早歇息一会了,姬瑶眉眼含笑,趿着绣鞋跑到秦瑨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寻睃一圈,顿时看出了端倪。 “你喝酒了?” 秦瑨深深凝着她,有些迟钝的点点头。 “怎么还喝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呀?”姬瑶娇声嗔怨,面上笑容散去,稍显不耐烦。 一场风雨正在酝酿。 不曾想秦瑨突然拉住她的胳膊,稍稍用力,便将她扯进了怀里。 灯影之下,两人深深拥在一起。 姬瑶的下巴搁在秦瑨的宽肩上,秋眸被外厅的灯烛映亮,愣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放低了声线:“你怎么了……” 秦瑨的唇就噌在她纤白的后颈上,开口时,嗓音裹挟着清冽的酒香:“头痛。” 姬瑶一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头痛去找大夫,给朕说什么?朕还生着你气呢,一个大男人,别在这装可怜。” 话音落地,秦瑨徐徐松开姬瑶,垂首盯着她那双翦水般好看的眼眸。 “为何生气。” “你明知故问。”姬瑶气呼呼的鼓起嘴巴,“你有时间喝酒,不知道早回来陪朕?” 秦瑨面上掠过一抹异色,很快又恢复平静,“今天和田裕有些事情要谈,就衬空喝了几杯,顺道而已,这不是早回来了吗?” 姬瑶乜了一眼天色,顿时没话说了,“那你跟田将军谈了什么?” “谈了……”秦瑨滞了滞。 恍惚间,田裕那句“因为爱情”反复萦绕在他瑨耳畔,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秦瑨不敢去看姬瑶,垂下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长睫之下,“我们谈了拨乱反正之事,长安来信了,内应已做妥当,待跟河西那边协调完,大军就可以出征,应当用不了几日了。” 姬瑶怔然失色:“这么快……” 秦瑨对她点点头,“陛下终于可以回大明宫了,高兴吗?” 然而,姬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只见她走回内室,默默坐在床榻边缘,双手覆在腿上,不安的攥紧了中衣。 秦瑨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紧随着走进内室,撩袍坐在她身侧,轻声道:“陛下最近总是闷闷不乐,要回长安了也不开心,到底怎么了?若有心事,不妨就直说,臣若能替陛下解决的,一定会竭尽全力。” 他沉稳的声音携着几分哄诱,慢慢瓦解着姬瑶的防备。 她藏在心底的事跃跃而出,终是隐忍不住:“朕就是……就是突然不想回去了……” 秦瑨神色诧异,“为什么?” 姬瑶咬紧唇心,鼓足勇气道:“一开始,朕恨不得即刻飞回大明宫,可在陇右待了这段时日,朕又不想回去了。这里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陪朕玩,朕也感觉不到孤单了。朕喜欢这,朕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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