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郎中。” 他坐在床边守着胡珊兰,试着去碰她的腿,但才轻轻按了一下,胡珊兰就疼的浑身发抖,昏睡中也呜咽出声,他只能收了手。 那种古怪且陌生的情绪再度蔓延,仿佛愤怒,仿佛难过,甚至担忧,以及深深的畏惧。 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哪怕是施姨娘事事以他为主,但只要触怒孟夫人,施姨娘都会诚惶诚恐,不辨缘由逼他低头,并时时告诫他要屈服,要本分。 只有胡珊兰,哪怕面对摧折也毫不犹豫的同他站在一起,倾尽所有的对待他。 可是…… 郑蔚不敢再想下去。 胡珊兰并没睡多久,郎中来后只是要将她的腿放平,就仿佛要了她半条命。郎中指挥冬儿将她的腿慢慢按下去,胡珊兰咬紧嘴唇,浑身冷汗。冬儿只哭,不敢用力,往复几回,胡珊兰受的疼越多,可腿却还没放平。 “我来。” 郑蔚上前抱住了她的双腿,朝胡珊兰道: “想哭就哭,别忍着。” 过程是必然的痛苦,针灸热敷过后郎中写了方子就走了。郑蔚直等胡珊兰睡了才走出东厢,天色已暗,正与来拜访的晏深遇上。 “六郎!” 晏深很高兴,郑蔚看一眼东厢,将他引去外稍间。 “你不知道,皇后得知孟夫人打着她的旗号这几日拜访过了几位主考官,气不可遏又惶恐至极,这会儿大抵在上清殿请罪了。” “嗯。” 郑蔚淡淡应了一声,随手拿了本书看,但心不在焉。晏深兴头正盛,说完这些转头又道: “这回只要顺顺当当进了殿试,你的亲事……” “不用再提了。” 郑蔚蹙眉截断他的话,晏深诧异: “什么不要再提了?” “我答应过胡氏,若能高中,就带她一同外任,远远的离开郑家。” 晏深匪夷所思的模样: “你发昏了?外任去?没有世家高门的妻族,你只怕要在外任上一坐到死,都只是七品小官儿!” 郑蔚没言语,晏深越发的急: “你筹谋这么久,就这样放弃了?你的仇怨都不报了?” 郑蔚心头糟乱,语调也不好起来: “不报了!” “你!” 晏深豁的站起来,死死盯了他半晌,一句话没有再说就走了。他没想到郑蔚为之筹谋付出所有心计的谋划,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但事情也未必就如郑蔚想的那么顺利。 他能不能高中,是否可以外任,都尚是未知。他原想稳住胡珊兰,高中过后定下世家高门的亲事,与仕途上一往直前,将那些曾今欺辱谋害过他的人踩在脚下。 但在静思堂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刻,这些他秉持了十九年的心思,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与晏深不欢而散,郑蔚茫然坐了许久,又往东厢去。胡珊兰哪怕睡着,消瘦的脸上都是细密的冷汗,冬儿在旁小心照料。 “夜里冷,再多烧个炭盆,别让你家姑娘冷着。” 冬儿去烧炭盆,郑蔚坐在床边看胡珊兰,忽然觉着很陌生。他回想头一回见到的胡珊兰,站在檐下偷偷抬眼,飞快而又惴惴的低下头去,分明无心,却不胜风情。 这才多久?不过半年光景,娇花儿一样的姑娘就仿佛枯萎了一般。 胡珊兰睡中不安,挣扎了一下,却牵动腿,疼的颤抖着醒来,模糊的看见郑蔚。 “六郎……” 郑蔚扶她,端着盏子喂她喝了几□□血的药茶。 “怎样?觉着好些了么?” 胡珊兰点头,但双腿火辣作痛,疼的叫人想死,还不如跪着时尚有麻木,还能忍耐。郑蔚给她擦了擦汗: “这几日,太太打着皇后娘娘的旗号,拜访了几位主考官。” 胡珊兰怔了一下: “这是做什么?” “乡试的时候,太太就上下打点,换了我的试卷。” “啊。” 胡珊兰惊呼,顿时明白,大为慌乱: “那……” “别慌,没事了,我已将此事告知晏家,皇后娘娘也已知此事,皇上英明,不会叫她如愿。” 胡珊兰还是惴惴不安,催促道: “若是中了,还得殿试,书不能丢。” 殿试才决定着他的真正结果。 郑蔚给她掖了掖被子,等冬儿回来才走。但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书来了,坐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给胡珊兰揉腿。胡珊兰看着她,心里从没有过的平静,她不过稍动动,郑蔚立刻丢了书道: “怎么了?” 胡珊兰笑道: “你安心看书,让冬儿来就好了。” 郑蔚却没理会,又拿起书看。 放榜是在半月之后,郑蔚这些日子始终在东厢看书,虽少与她说话,但始终陪在她身旁。每每郎中来诊治,也是攥紧她手,让她觉着安心。 放榜这日,胡珊兰早早醒来,郑蔚已在她身边坐了,阿瓜去看榜,胡珊兰心慌的很,叫冬儿把她藏起来的,剩了最后的那点银锞子拿出来,一个一个装进红喜袋。装银锞子的时候,她手都在颤抖。 胡珊兰满天神佛的求愿,难捱的熬着,快要午时的时候,阿瓜一叠声的叫喊从院子外头就传过来,胡珊兰一颗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儿。 作者有话说: 狗蔚:我后悔了。 茉:呵,迟了!
第二十二章 探花郎 “爷!中了!中了!三月十五殿试!三月十五!” 胡珊兰狠狠松了口气,鼻尖酸涩眼泪上涌,忽的站起来又踉跄坐回去了。郑蔚忙着扶她,埋怨道: “急什么,别急!” 胡珊兰转头朝他笑: “中了!中了!” 郑蔚却淡然的很,见她笑的高兴,也笑了笑。胡珊兰一叠声叫冬儿把昨儿准备的红喜袋拿来,可惜却并没报喜的上门,也没人登门贺喜。 原来报喜的在门上就被郑家人一把铜钱打发了。 胡珊兰瞧郑蔚的样子,仿佛意料之中,便也不再提了。天大的好事儿,在这小院儿就只仿佛水点打在池子里一般,泛了些许涟漪就不见了。 立着殿试照旧还有半个月,郑蔚如常,还是每日来东厢看书,一边看书一边给胡珊兰揉腿。等到三月十五这日,胡珊兰已能坐在床边看他离开。 天不亮郑蔚就走了,脚步没停,却与她笑了笑。 三月中旬的天已经暖和起来,郑蔚院子里只一棵枇杷树,胡珊兰不禁想起她在胡家的院子,她种了两棵合欢,还种了一片鸢尾草,这个季节正是开满紫色蝴蝶一样的花儿。 胡珊兰在窗边枯坐,信马由缰的回想。与郑家对比,在胡家时的姐妹相争都仿佛不算什么了。她甚至想到郑蔚若沦落到补缺,郑尚书大抵就会与她爹商议,把她四妹胡璎兰嫁过来了。 胡珊兰攥了攥手,直到掌心刺痛才醒过神来,怔怔看破损手心沁出的血。 除非郑蔚离开郑家,否则他拗不过郑尚书,即便不是胡家女,他也总会再娶个门当户对的正妻,与郑家得益。所以郑蔚那么努力读书,是奔着外任去的。 思及此,胡珊兰心里又泛着甜。 胡思乱想一整日,但心慌没停过。郑蔚回来已是夜色沉沉,带着疲惫来到东厢,与胡珊兰说了会儿话才回去歇着。 胡珊兰心疼不已,他能做的都已做完,往后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殿试放榜是隔日,第二天郑蔚照旧起的很早,但在胡珊兰这儿看了会儿书,阿瓜过来: “爷,门上有您书院的同窗送来的信儿,要请您出去聚一聚。” 郑蔚头也没抬: “不去了。” 一个来月,胡珊兰的腿虽好了许多,可到底那么冷的天跪了九日,有些伤及根本了。他今日没看书,揉腿揉的很认真。阿瓜就回话去了。 胡珊兰实则是心慌的,从殿试前几日,就开始心慌。但她不敢问,她觉着郑蔚现下必然也是心慌的。郑家这地方,委实不易过活,离开才是正路。但只要孟夫人不肯,郑蔚想要分家都不可能,唯一的出路只有外任。 这一天,所有人都默契的很少说话。胡珊兰这一夜都睡的不安稳,第二天天不亮,郑蔚就在东厢窗外徘徊,然后与阿瓜走了。 他们要去皇宫门外的青龙大街等着放榜。 等结果无疑是最煎熬人心的,胡珊兰心慌不已,度时如年。巳时五刻,胡珊兰忽然听到些许敲敲打打的声音,带着喜庆的唢呐,仿佛印证,冬儿慌张跑进来,满脸喜色: “姑娘!姑娘!报喜的来了!” 报喜? 殿试报喜,只有一甲! 胡珊兰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呆坐着,瞪大眼,只怔怔的发出一声: “啊……” 冬儿眼泪就下来了。 崔婆子抖抖索索跑进来,满脸堆笑,那些声响就在院子外头。 “哎呦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六爷中了探花郎!报喜的已经到院儿门外了!” 她又悄悄凑近: “已经到老爷那里报过喜了,老爷叫来六爷的院子留些喜气!” 胡珊兰胡乱点头,抓了几个红喜袋塞过去,崔婆子高兴的哎呦了几声,自己留了一个,捧着一把出去了。 听着唢呐声,还有外头一叠声的恭喜,以及郑家下人围在院儿门口的喧嚣,胡珊兰这时候才仿若如梦初醒,捂着嘴掉泪。 三甲,探花郎! 这时候的郑蔚大抵已在游街了。 胡珊兰多盼着现下能下地,能去看他游街的风采。她恨恨的锤了锤自己的腿,一叠声叫冬儿: “拿银子去大厨房料理些六郎爱吃的,晚上好好庆贺庆贺!” 冬儿一叠声应着去了,崔婆子打发走送喜报的,见胡珊兰独自在屋里,便留下陪她。看她手足无措,少不得说了许多恭维宽慰的话,好容易叫她平复下来。 午时三刻,冬儿提着午饭回来,才进屋,郑锦芝就来了。 隔着门,郑锦芝与胡珊兰道喜。 这个郑家庶女在孟夫人跟前时始终谨小慎微,但现在却骄矜倨傲,她看了胡珊兰几眼,流露了几分艳羡与嫉妒,还有丝丝缕缕的厌恨。 “谢五姑娘。” 胡珊兰也淡淡回礼,郑锦芝道完喜却没动,等胡珊兰再看过来时,她笑了笑: “说起来,今日游街生了一段佳话,没片刻就传遍盛京了,胡姑娘还不知道吧。” 不等胡珊兰回话,她自顾自道: “今日探花郎的风采可是远胜状元公。这一路上,不知多少姑娘抛花抛玉,恰巧有那么一朵,就落在六郎发簪上,成了探花郎簪花的美谈。” 她慢条斯理恍然大悟般又道: “扔这朵花的,是平章公余家的嫡女。这位余家姑娘的母亲是闻圣大长公主,姑祖母是文贤太皇太后,今上是她的亲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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