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胡瑜兰好了很多,但还是时常会与湉湉说起她的阿爹,说算着时日,快要来接她们了。胡瑜兰的肚子也渐渐大起来,偶然清醒了还会问胡珊兰许多与郑蔚的事,甚至沉思过后还会劝说她,说世间肯为女人死的男人不多,让她多想想。 每到这时候,胡珊兰都觉得胡瑜兰并没有疯,可一听她提起沈潇快回来了,她就觉着胡瑜兰还是不清醒,但也不忍心戳破。 藏着内心不知由何而来的不安,胡珊兰显得心事重重,这日在厨房看着胡瑜兰的补汤,胡瑜兰饮食不善瘦的厉害,凸显肚腹,胡珊兰才将补汤倒出来,小丫头来端着与她往屋里送,看她眼下乌青,小丫头道: “姑娘又没好睡?” 胡珊兰笑笑没言语,小丫头又道: “瞧姑娘有心事的模样,咱们城郊的圆音寺香火灵验的很,离的近,这会儿时气也好,姑娘倒是去上柱香求个心安也罢。” 胡珊兰自然知道圆音寺,但仍旧没有出声。因着胡瑜兰,她格外小心,从进了这院子起两个月来从没出过门。小丫头见她不答话也不说话了,等伺候胡瑜兰喝过汤,她端着碗出来,送去厨房后又绕去后院。 柳姨娘正剪了两支迎春,预备给胡瑜兰放在房中,有些颜色有些鲜活的气儿,也盼着她舒坦些。 小丫头笑着给柳姨娘打下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迎春花,忽然却道: “方才见三姑娘呷声叹气,也不知为什么心里不安,奴婢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心里不踏实的时候,去圆音寺烧柱香,与菩萨倾诉一番,定就事事顺心了。” 柳姨娘整理好了迎春,也觉出胡珊兰从回来后就始终没有心里安宁过。但她以为胡珊兰是为着胡瑜兰,于是忖了忖,午饭后就与白姮商议着,请她们母女过两日到圆音寺上香,给胡瑜兰求个平安符。她觉着让白姮母女出去疏散疏散,心情大抵就会好很多。 她还说了许多这些日子时常说起的感念的话,甚至试探着她们是不是想回去了,操心布庄的事。 白姮知道的不多,也不多言论,但求个平安符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尤其胡瑜兰需要避着人,她们母女也并不需要,转头就和胡珊兰商量这事。 因是柳姨娘提的,胡珊兰就没拒绝。 二月初一初二都是好日子,上香的人多,胡珊兰特意选了初六这天,早早与白姮就出了门,想着上过香求过符,中午也就回来了。 圆音寺这日确实人不算多,母女上过香,求了平安符,才要走的时候,小僧却捧着签筒过来: “施主,施主求个签吧。” 胡珊兰莫名就想给郑蔚求个签,昴城到底如何,他又如何,如今离的这么近,却也只能以这样的法子求个安心了。于是她接过签筒,重又跪下,心里念着郑蔚,求着平安,好半晌才听啪嗒一声响,小僧已经捡起签来。胡珊兰随着小僧到解签的僧人前,僧人照着取出签文,胡珊兰捂着,只觉心里发慌。 她一直等走到寺门口才忍不住展开签文,窄长的纸张只打开些许,胡珊兰就看见了“大凶”二字,顿时心头慌跳。 白姮也看见了,蹙眉道: “前几日不是才收到郑大人的信,说一切平安么,你别混想。” “我,我请大哥打听一下剿匪的事,若是平息了,也就没什么了。” 胡珊兰也强自镇定的安慰自己。 回程的路上,马车摇晃,白姮只觉眼皮子越来越沉,胡珊兰看白姮快要睡着,就将斗篷给她盖上。白姮不知睡了多久,还是被人摇醒的,睁眼只看见沛青沉着的脸,她觉着额头作痛,正捏着,沛青就问: “姑娘呢?” 白姮一怔,低头就见马车里歪倒睡着的冬儿和陈婆子,却没了胡珊兰的踪迹,她顿时惊慌,掀了车帘去看,别说车夫了,连马都没了。 “你们一直不回来,我一直找到圆音寺都没找见你们,就去找了胡大爷,这时候了才在荒郊林子里找见你。” 沛青少见的也有了慌乱,白姮这会儿却把几个斗篷都掀起来,根本没有胡珊兰的踪迹。 “山岚呢?” 她问沛青,转而一颗心就又慌又坠,跌跌撞撞跑下马车。 几个下人打着火把在林子里翻找,却始终没有胡珊兰的踪迹。 胡珊兰不见了。 沈润得知胡珊兰不见的消息时,已是胡珊兰失踪的第三天。 派去保护胡瑜兰一行人的人派人来送信,胡珊兰与白姮敬香的路上失踪,暗中保护她们母女出行的人也没了踪迹。 沈润下意识就觉着,这是南怀王做的事。但转念又想,南怀王这时候掳走胡珊兰做什么? 他安排人下去查找,清源洲与泽安州境况不同,哪怕毗邻,可在清源洲,黄雀卫的本事还是不容小觑的。等消息的空档,郑蔚在州府忖着这几日昴城越来越紧迫的形势,觉着有些事只怕是很快就要爆发了。 前日休沐的时候他还特意出了一趟城,城外瞧着无碍,却多了许多寻常百姓打扮,但看起来却显然不像寻常百姓的人。 朱同知说赵把总一队人是被派去芗城县衙了,但他找到芗城却并没见赵把总那些人,甚至女儿被送回来后本该领罚的那位县令也仍旧好端端的。 郑蔚清楚的记着当初旨意下达时,虽主要说了陶家长子斩首的事,却也提了此事中处置不周的芗城县令须得受罚的事,按理说霍知州该下令的,可一直拖到如今。 入夜,初春白日还算暖和,但这时候又有些寒浸浸的,郑蔚只穿着中衣坐在院子里,阿瓜苦着脸道: “爷,真要这样?” 郑蔚淡淡扫他一眼,他忙闭嘴,满是怨念的看向提着水桶的荣寿。荣寿也一脸为难,但想跟在郑蔚身边这几年,郑蔚行事极有章程,他咬牙将一桶凉水兜头泼在郑蔚身上。 郑蔚顿觉一股寒凉入骨,凉风吹起唇齿打颤,他缓了缓道: “再来。” 荣寿咬牙,提了另一桶再泼。 泼了三桶,郑蔚冻的浑身打颤却坐着没动,一直等到寒气浸体头脑发昏,才昏沉沉的进屋换衣裳。他得病,但不能病的太重。 二月十二是南怀王寿辰,往年都会在昴城设立三日粥棚,给百姓送米面鸡蛋,可今年却要大摆寿宴。 郑蔚第二天强撑着去州府,走到浣花布庄时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抿唇笑了笑。强撑到巳时,朱同知就来寻他一齐往南怀王府去,郑蔚还没应声,先搜肠刮肚的咳嗽起来,朱同知立刻就看到了他潮红的脸色以及苍白干涩的嘴唇。 “这是怎么说?昨儿还好好儿的呢。” “复衙后那场风寒就一直没好,昨儿夜里听见声响,还当她那儿遭了贼,跑去看了看,这就又招了风。” “嗐,胡老板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都二月了,内人一直问着,还想找她说话呢。” “快了。” 提到胡珊兰,郑蔚笑容就柔软许多,但直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又咳嗽起来。朱同知立刻摆手: “罢了罢了,你今儿这般是不能去赴宴了。” 郑蔚将早预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也是,总不好过了病气给旁人,你帮我带去吧。” “成,那你快回去歇着吧。” 因着南怀王生辰,州府都放了半日的假。郑蔚从公文里抽了一封出来: “公务急,我往白术县去一趟。” “不在乎这两日,等病好了再说。” “我倒是不急,只是盐务上的事,拖延不得,昨儿也同霍大人办好了文书,本就预备今日寿宴过后就启程的。” “这一来一往好几日。你照料好自己。” 郑蔚笑着送走朱同知,等出了州府就先往书局去了。老板一见郑蔚就笑道: “哎呦,大人上回定的书刚好才到,只是还没整理出来,请大人进去坐坐稍等?” 郑蔚掩唇咳嗽了几声就进去了。 照例说了几句话,沈润从前几日离开就一直没回来,郑蔚说了预备离开几日的事,那老板道: “二爷也送了信来,叫您多加小心,这时候离开也确实更稳妥些。” “胡家那边如何?” “没什么消息。” 老板笑着又道: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郑蔚点了点头,沈润既然叫他多加小心,可见如今外头也风起云涌: “那我这就走了。” 老板递了两本书,郑蔚接过就走了。回去简单整理,让荣寿雇了车,他只带了阿瓜,拿着公文牙牌出城,让荣寿荣阳分开走,到城外汇合。 白术县在昴城东边,与胡家所在的阳城方向相反,但这些日子他总觉着心底不安,走到岔路还是吩咐先往阳城去。看过胡珊兰,再办公务不迟。 马车摇晃,郑蔚再支撑不住,吃过药就昏睡过去,荣寿看郑蔚病的厉害,就与阿瓜商量先寻个客栈停留两日,阿瓜是不管什么公务不公务的,只看郑蔚,自然没什么不肯的,忙就寻了客栈安置。这日半夜,郑蔚昏昏沉沉间就听到马蹄声声,仿佛一队兵马呼啸而过。 郑蔚一下就清醒了。
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小二送饭菜来时, 郑蔚就问: “夜里是怎么了?兵马来往的,吵的一夜没好睡。” 小二也一脸烦郁,却还是堆笑道: “听说在追拿什么逃犯, 说是往清源州逃了。” 郑蔚抿了抿干涩苍白的嘴唇, 逃犯?但他就是莫名的觉着, 那些人是奔着他来的, 可要说是为着抓他却又不该,他实在是个小人物,在南怀王的大事里, 微不足道,并不足以让南怀王费心才是。 可郑蔚的心却慌的越发厉害,他让荣阳买了些东西,主仆几个乔装改扮, 甚至将阿瓜和荣寿都留在客栈,只带着荣阳离开了。 走了两日到阳城,先让荣阳去打听, 得知胡家年前回来的人在别院将养,他就直奔别院去了。但远远的, 他就看到了别院外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像极了昴城这阵子突兀出现的百姓装扮,却显然不像百姓的人。 他们在等郑蔚。 郑蔚看出来了, 可胡珊兰在里面,这种时候他只能想到胡珊兰或许遭遇了什么不测, 顿时血往上涌, 就要冲过去, 但忽就被人拉住了。他皱眉回头, 原以为是荣阳, 却只看到呆怔的荣阳,以及拉着他的那个寻常又陌生的男人。那男人朝郑蔚“看”过来,眼睛虽对着他,却显然无神无光。 沈润。 郑蔚又看一眼别院,还是随着沈润离开了。郑蔚才总算明白,路上的兵马确实是追拿他的,而一路上并没有那么严格,也只是因为知道他的目的地。 一直等到进了一处小院子,郑蔚才道: “她呢?” 沈润没答话,郑蔚心越发的沉,转头要走,沈润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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