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定安越说越激动:“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怎么就非他不可?论门第,杭启远比他适合咱们叶家,又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彼此都清楚对方的脾气秉性,你放着杭启不选,为什么非选他?” 为什么非选孟云泽? 他是她在心里暗暗期待了一辈子的人!她为什么不能选? 想起过往,叶舒云眼眶有些温热,她淡淡看了叶定安一眼,反问他:“那你为什么非林姐姐不可?” 叶定安没有经历过爱而不得的苦,也没有受过一个人孤零零地看尽日升月落的寂寞,更没有体会过没人在意自己是喜是悲,是欢是苦的孤寂和落寞。 那些年,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的悲欢,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一问,叶定安便觉得像是被人扼住咽喉,他辩白道:“这不一样!” 叶舒云平静道:“哪里不一样?” “我……”叶定安急急开口,但只吐了一个字便又闭嘴不说话。 纳征那日,侯府送来的聘礼把叶府塞得满满当当的,就连外头院子的空地也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占了。 孟云泽穿了一身紫色长衫,外罩一件浅紫纱衣,束金玉带,半披发,清朗俊逸,目光朗朗。他的目光扫过来,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一沉,其后又迅速升起,欢喜也跟着跃上心头。 叶有成原本在和孟云泽说话,他看孟云泽只盯着一个地方看,于是也顺着叶舒云的目光看去,结果却瞧见叶舒云就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月洞门前。 叶有成第一次见孟云泽是他提亲那日,他的话不多,更没有说天花乱坠的漂亮话,那日他只说道:“晚辈孟氏云泽,求娶令爱。晚辈保证有生之年定当竭尽全力照顾她,为她遮风挡雨,不让她受委屈,恳请您应允。” 可叶有成看得出来,孟云泽求娶舒云只是为了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不让她无法立身,正是因为如此,他无法应允。 如果让二人为情势所迫,勉强成亲,即便来日二人能做到举案齐眉,心底终归难保会有所不甘,可圆圆说她想。到这一步,无论是他自己的私心还是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儿女的幸福到底要靠自己争取。 叶有成道:“你们说罢。” 叶舒云见叶有成只看了她一眼便离去,心中狐疑,她缓步停在孟云泽面前问他:“阿爹怎么走了?” 孟云泽愣了一愣,叶舒云见他不说话方才回悟过来,她这话说得太过亲昵。 叶舒云脸一红,微微低了头,不说话。 一阵风吹过来,带过来一朵桃花,不偏不倚落在孟云泽发顶。叶舒云抬头看见,情不自禁踮起脚尖,帮他把那朵桃花扫下来,握在手心。 这回反倒是孟云泽有点难为情,只觉耳根有些热辣,不敢再光明正大盯着叶舒云瞧,不自然地扭头看向左侧。叶舒云低头看了一眼,再一抬眼,正好对上孟云泽小心翼翼瞥过来的一眼,二人都似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一般,赶忙错开目光。 沈杭启在不远处正好瞧见这一幕,他们一个看着左侧,一个看着右侧,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没有,许是春光晃眼,他总觉得这一眼太过尖锐。 沈杭启自嘲一笑,这种日子,他本不该来。 秀玉在正厅远远瞧见沈杭启站在门口,正要叫他,哪想他已经转身出去。回过神,她注意到叶舒云和孟云泽,恍惚中,心下喜悲难辨。
第二十五章 叶舒云独自在院中站着, 看着满院喜气洋洋的大红箱子,喜不自胜,眼角眉梢总时不时地冒出一点难掩的笑意。 她对着这些箱子自顾自笑得甜美, 叶定安走来看见却觉气闷。 叶定安埋怨道:“还笑呢?你是真不知道侯门似海的厉害, 还是高估了咱们家?就算孟候他人好,是值得托付之人又如何?那可是侯府, 往来之人非富即贵。说句难听的, 侯府和咱们一比,咱们叶府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比不上。退一步说,他府中伺候的人见惯了达官显贵,必定个个眼界都高, 岂能把你放在眼里?你如何主事?” 叶舒云俏皮道:“婚约之事已成定局,与其说这些,不如贺我定亲之喜, 盼我点好的。” 叶舒云为何如此执着于嫁孟云泽,叶定安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单单只是为她心悦孟云泽,她就不惜赌上自己和整个叶府的名声,他不信她是这么不管不顾的人。他问她:“为什么?” 叶舒云不明白他的意思,反问他:“什么?” 叶定安忽然正经道:“你知道我问什么。” 叶舒云第一次在刑部为孟云泽作证之时,他虽然隔得远, 但他分明看见死者胸上的那道伤口与寻常的伤口不同。 叶定安道:“阿爹也是左手使剑之人。” 早些年他们一家人出游险些被盗匪劫持,他们都曾见过叶有成使剑, 也见过那些盗匪身上的伤, 那时叶舒云见见盗匪身上有两种走向不同的剑伤还问过他,而那时他已经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 她不可能看不出来当日死者身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从一开始, 她就是有意为之!她故意以自己的名声做赌注,为的就是牢牢把自己和孟云泽栓在一起。 打从叶定安出现在刑部,目光停在死者伤口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叶定安一定知道她想干什么。 叶舒云泰然道:“你想问什么呢?你不是都猜到了?” 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嫁孟云泽,除此之外,并无他想。 叶舒云越是坦然,叶定安越是气愤。 叶定安着急,语气便有些不大友善,故意刺激叶舒云:“侯府高门显赫,将来你嫁过去,来往之人皆无白丁,可莫要忘了我这个穷亲戚才是!” 他的声量有些高,孟云泽从后头转过来正好听见,于是停下脚,躲在墙后留心听了两句。 叶舒云亦赌气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忘了你。我攀高枝,不仅自己长脸,他日必定也会尽心竭力为你,为父母谋划一二!” 虽然明知叶定安是故意气她,但叶定安字字句句还是伤得她体无完肤,她不能不难过。 叶定安气急败坏道:“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叶舒云气到浑身发抖,她道:“滚。” 叶定安也在气头上,二人话赶话,自然不欢而散。 孟云泽听见兄妹二人的谈话,心中一片惨淡。世人贪慕权贵,他可以不在意,可若是亲近之人贪到他头上,他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 他最厌恶的便是贪图富贵之人。 是夜,叶舒云睡不着,她在窗下看了一会儿书,心中忽然憋闷,连书也看不下去,于是丢开书,呆坐在窗户前,仰望外头的月夜。 秀玉端了茶从外头进来便看见叶舒云失魂落魄地望着外头发呆,纳闷道:“今日是姑娘的好日子,姑娘怎么闷闷不乐的?” 叶舒云头也不回道:“秀玉,我做错了吗?” 为了孟云泽,不惜代价堵上她自己,还牵连父母,她是不是错了? 秀玉不明白她的意思,反问她:“姑娘做错了什么?”下一刻,秀玉似是反应过来,劝道:“姑娘瞎说什么,老爷夫人知道姑娘不是有意的。” 叶舒云说不上话。 彼时,叶定安出现。秀玉问了声好,叶舒云权当不知道,仍盯着外头看。秀玉见此情状,知道这二人必是闹了不愉快,怪不得早上她看叶舒云还高高兴兴的,午后却突然闷闷不乐起来。 秀玉转身准备再端一碗茶过来,叶定安却道:“不用了。” 秀玉应了一声,不敢打扰二人说话。 秀玉出去,迎面遇上婆子,婆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忙道:“怎么不沏碗茶给哥儿?” 秀玉摇摇头,挤眉弄眼道:“兄妹两个闹别扭呢。” 婆子听闻,亦不再说话,先秀玉一步离去。 叶定安先开了口,他道:“呆坐着干什么?” 叶舒云不睬他,只当没他这个人。 叶定安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好言好语哄道:“你气性还挺大的。”叶定安歪着头,凑近叶舒云,欣笑道:“白天是我说话莽撞了,你别气了。” 叶定安这么一哄,叶舒云更觉心头难受,委委屈屈的,鼻头一酸,险些滚下泪。叶舒云看向别处,微微抬起头,等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才扭头看着叶定安。 叶定安忙陪上笑脸:“别气了,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咱们家根基家底都比不上人家,我也是担心你嫁过去被人欺负。” “那你觉着早上你说的那些话就不是编排我,欺负我?你担心我,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哪怕你本心是好的,只要你说了伤人的话,那就是错。” 叶定安自知白天所言所行,确实鲁莽,并未辩白,诚心诚意和叶舒云赔了不是。叶舒云是个没气性的,别人只要好言好语哄两句便都好了。 叶定安看叶舒云脸上渐渐有了笑,勉强松了一口气,悠悠坐下问道:“和我说说罢,你和孟云泽才认识多久?怎么就到非嫁孟云泽不可的地步了?” “白天才说我是为攀高枝,这就忘了?” 叶定安难为情道:“那是气话。” “那你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是气话?”叶舒云看叶定安的眼神并不友善。 叶定安知道她的脾气,晓得她这儿会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于是嬉笑道:“那句不是气话,是真心实意的真话。你想,孟家是什么样的门庭?咱们家在人家面前顶多算芝麻粒。可不就是高攀了。” 叶舒云气得往叶定安身上砸了一颗苹果。 叶定安接住苹果往身上擦了一擦道:“多谢。” 叶舒云不看他,模模糊糊想起六岁那年的事,想起那个带她回家的人。 叶舒云道:“你还记不记得幼时我被牙子拐走的事?” 叶定安点头道:“记得。” 听见叶舒云说这事,他便内疚不已,再想起白天故意气叶舒云的那番话,十分懊悔,他道:“怎么突然提这事?” 这事他怎么可能忘?那年上元节,他们一家四口和一个婆子上街逛庙会,沿街有人捏糖人,只是等的人太多,阿爹阿娘原不肯等,可他非要一个,阿爹阿娘只能陪他在摊子前等着。恰巧叶舒云闹着要去看花灯,婆子就抱着叶舒云去了别处看花灯。 哪里想这一去,婆子再没回来,叶舒云也消失不见。阿爹阿娘急得团团转,叫人在街上来来回回找了三趟,就是没找到叶舒云,他亦自责不已。 如果当时不是他非要那个糖人,哪里会有叶舒云失踪一事。 为了找叶舒云,叶有成一宿没合眼,赵毓也哭了一夜。便是在那天夜里,叶定安有生以来头一次知晓天塌下来是什么感觉。 至第二天天灰蒙蒙亮之时,守门的人突然来报说叶舒云回来了。他和父母赶忙奔至门前,果然看见叶舒云在门口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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