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芜薇是因为卢照晋的关系才同他们走得近,这世上男男女女凑做一堆,就容易起波澜。 卢芜薇生的不差,端庄娴雅,加上谢原又是他们当中最出挑的一个,几兄弟就开始搞事情,有事无事将他二人拢堆凑。 一开始也曾见效,谢原甚至能配合,可不知怎么,这两人忽然就拉开了距离,当然,主要还是在谢原。 那时建熙帝下了许多政令,至贵族子弟入仕门槛越来越高,他们便猜测,谢元一是想先立业再考虑其他。 可现在他已是众人中混得最好的,今日谢家还得了圣人的提拔,可谓前途无限,怎么想都没了顾虑,所以兄弟几个趁着他生辰,搞事之心复萌。 气氛被烘的燥燥的,谢原却始终让自己游离在氛围之外,漾着浅浅的笑,游刃有余:“说不得错,这的确是要送人的,多谢炎弟助我借花献佛。” 说完,谢原命人去请五娘,不多会儿,一道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阿兄~~~” 圆润可爱的粉裙少女扑棱棱冲来,距离谢原一步之遥时被他用手抵住脑门,缓缓推开。 “一个姑娘家,冲冲撞撞的像什么话?” 谢宝珊哪里听得进这个,只顾着盯阿兄手里的新玩意儿,口水从眼神里淌了出来。 谢原笑了笑,顺手将袖箭递给她,又嘱咐道:“不许伤人,多拿几个果子练练。” “嗯嗯嗯!”少女满口答应,眼神里多多少少透出些口是心非。 她伸手扑抢,谢原手腕一收,隐含警告:“谢宝珊?” 谢宝珊撇撇嘴,不情不愿答应:“知道啦,不会伤人的。” 谢原这才将东西给她。 谢宝珊一拿到新宝贝,连蹦带跳跑了,空中回荡着她清脆的感谢与祝福:“多谢阿兄,恭祝阿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山~山~” 谢原没好气笑了一声。 谢宝珊跑了,卢芜薇轻轻垂首,借抬手别耳发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期待落空的尴尬。 卢照晋没说话,袁氏兄弟和段炎交换一下眼神,明确的懂了谢原的意思。 几个人很快打起哈哈,轻易揭过了刚才的话题,气氛又升起来,不远处,谢母安排的歌姬舞姬给这一方小宴增添热闹。 袁家兄弟送的是玉佩和石砚,周玄逸送得是上好的沉香木和一本不知道哪里淘来的剑谱。最后是陈瑚,他送了一把古琴,总而言之,都是依着谢原的兴趣所好,能用得上的。 轮转一圈,只剩卢芜薇了。 没等卢芜薇开口,卢照晋忽然抢在前面道:“薇娘与我是一家,我送了,也权当薇娘送了,元一不介意我们一份礼吃两份席吧?” 卢芜薇脸色一变,张口想辩解,谢原已经笑着开口:“当然不会,你送的已然合我心意,卢娘子是你妹妹,也便是我妹妹,我哪里能朝她伸手要礼物。” 卢芜薇一怔,无声的别开脸。 这时,舞曲忽至精彩的一节,舞姬卖力旋转伸展,立刻引来一众年轻郎君的目光,卢芜薇听到他们大笑喝彩,悄悄转回来看向谢原。 他也在看舞姬起舞,眼角眉梢都是男人欣赏女人的笑意,但也止于欣赏,全无龌龊。 耳边忽然传来兄长低沉的告诫:“别忘了我出门时与你说过什么。” 卢芜薇眼神一黯,彻底没了兴致。 这日小宴,众人尽兴而归,谢原亲自将他们送出去。 因周玄逸最后来,马车停得远些,等其他人都离开后,便只剩他等在门口。 谢原陪他站着,忽道:“你今日兴致好像不高。” 周玄逸的脾气算不上亲易近人,“没有。” “怎么没有,话都没说几句。” “我以往也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显得今日格外没话说。” 谢原也不和他绕弯子,直接问:“你怎么会带着李岁安过来?” 听到李岁安的名字,周玄逸直接愣了一下,像是被戳中藏了一晚上的心思。 “不是说了,她本也要过来,只是顺道。” “顺道?”谢原不信。 周玄逸看向他,目光平静:“不然呢?我专程请她来给你贺生辰?” 其实不是,李岁安先拦截了孙中文,通过孙中文知道是他要送礼,索性去了周家,与周玄逸汇合一道过来的。 “你们是不是认识?”谢原一针见血,直接戳破了周玄逸的伪装。 周玄逸眼神几动,别开目光:“我怎么可能认识靖安长公主的掌上明珠?” “是吗?”谢原觉得他没说实话,笑笑:“我也没有要探听什么,只是好奇,既然不认识,那就算了。” 周玄逸听出弦外之音:“若认识,你又怎么说?” 谢原仍笑:“认识不是更好,你能与靖安长公主和驸马的掌上明珠交好,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周玄逸脸色一沉,刚要说什么,恰好抵达的马车让他获得了短暂的理智,冷静下来:“今日也闹了许久,早点歇着吧,告辞。” 谢原将周玄逸的态度变化尽收眼底,冲他见礼:“慢走。” 友人皆散,谢原独自转身回府,他背着手一个人在碎石小道上慢行,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的事,轻笑一声,嘀咕道:“李岁安?” 另一边,回城路上,卢芜薇沉着脸,没有和卢照晋说一句话。 卢照晋也是个硬脾气,晾着她不解释也不规劝。 最后是卢芜薇自己忍不住了:“你为何要拦着我?” 卢照晋这才开口:“不拦着你,叫你自己给自己下不来台?”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 “你什么?你只是想送一条你亲自绣的腰带,只是想让大家都从那腰带的绣纹看出你的心意,只是想再被当众拒绝一次,自此连朋友都没的做!?” 卢照晋用词很重,卢芜薇眼眶瞬间就红了,咬着唇不说话。 卢照晋看着,心中又开始不忍,叹道:“我与元一相交多年,他的性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凡他认定了你,便是十头马车也拉不回头,可他……” “他既不再考虑,不妨早早脱离出来,也不至于错过其他好姻缘。” “我不需要什么其他的好姻缘!”卢芜薇反驳,硬生生把眼泪压了回去:“我比你更懂元一哥哥的心思,我知道他迟疑、不接受我的原因,并非是不喜欢我。是,我是做得不够好,但仅凭我懂他的心思,就不会有人比我做得更好!” 卢芜薇铁了心,眼神逐渐坚定:“阿兄不必再劝,我愿意等!等他做好准备那日,就会发现,我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第6章 谢宝珊得了兄长赠的袖箭,立马就给自己装备上身,试了几把连准头。 大她几岁的侍女福兰看的心惊胆战。 要是让五爷和夫人知道,断不会去责备大郎君,只会将他们这些奴婢的腿打断。 “姑娘,这东西不长眼睛,你当心伤着自己。” 谢宝珊沉迷其中:“胡说,我是对着外头放的,哪会伤到自己!” “是是是,”福兰试图引导:“那您玩着,玩好了奴婢帮您收起来。” “收起来做什么!”谢宝珊收手将宝贝拢在怀里,“这可是我的制胜法宝!” 福兰眼前一晕。 祖宗哦,您可真是要了命了。 像是看出了福兰的小心思,谢宝珊逼近一步,白嫩圆润的脸蛋上打下阴霾:“你若是敢说出去,我便罚你!” 福兰欲哭无泪,只能抿嘴闷声。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头,便处处有苗头。 次日,谢原下值回府,又被老管事截了去路,请去谢升贤的书房。 他挑了挑眉,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 一进门,谢原就听见祖父叹了口气。 谢原眼观鼻鼻观心,对其见礼,坐等下文。 “白水河一案可忙得过来?” 谢原简单说了些,无非是人证物证俱在,倒不难办,就是涉事官员和监生诸多,需要一个个来,等落罪后上呈刑部审核便可定案。 谢太傅睨他一眼,短暂沉默后,与他说到今日同太子讲学发生的事。 既为太子讲师,自当学识渊博不拘一格,为储君答疑解惑,凡利国之学都应倾囊相授。 于是,那年轻的太子顶着一张纯净斯文的脸向谢太傅请教何为“秦晋之好”。 秦晋之好,多么简单的典故。 但问题背后隐藏的试探,便不简单了。 谢太傅何许人也,面不改色向太子解说典故,再向外引申解释,联姻亦是治国之法。 太子听得很是认真,忽道:“幸而秦国与晋国联姻利处鲜明,倘若当时还有些许旁的选择,恐怕仅是做出抉择,就够伤神掂量许久。这么说起来,有时也不知选择多了,是好处还是坏处。” 谢升贤听得心里一咯噔,直接联想到了李岁安的婚事。 靖安长公主与圣人姐弟情深,太子与李岁安也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恐怕是太子听到了什么风声,旁敲侧击来了。 若真是这样,再剖析太子话中深意,恐怕靖安长公主考虑的女婿人选,并不止谢原一人。 谢原静静听完,问道:“祖父是担心,一旦谢家拒绝了长公主,将来迎娶李岁安之人是与孙儿乃至谢家不对付的人,自此多一个劲敌?” 谢太傅闻言,又叹一声,比起将来迎娶李岁安的会是哪家郎君,更重要的是,若谢原不愿娶李岁安,要怎么委婉拒绝长公主,保存各方颜面,不结私怨。 身在朝堂,有劲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且越是老谋深算与你周旋缠斗的对手,越是不必惧怕,彼此之间更多的是一种极限拉扯,甚至随着利益立场变化,可敌可友。 怕的就是那些“性情中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性情中人”。 横冲直撞,睚眦必报,能凭一己之力将大家端的稳稳地局面搅得天翻地覆,完了还有机会脱身。 靖安长公主,便是这么一个“性情中人”。 但若谢原愿意迎娶,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谢原仿佛没有察觉祖父的试探,直白道:“听祖父这样说,那李岁安又岂会是个善茬?得罪了长公主不好受,将长公主独女请到自家来就好受了?” “那倒不至于。”谢太傅抬手抚须:“长公主与李驸马脾气虽大,但李岁安却从未恃宠而骄惹出过什么事,只是这些年她鲜少交际走动,一直养在北山上……” 说到这,谢太傅瞄了谢原一眼,沉声道来:“我差人打听了一番,长公主此番急于嫁女,怕是此女有什么难言的隐疾……” 否则谁家会这么养女儿!? 谢原刚才那番话纯粹是拿话赶话,顶嘴用的。 但谢太傅这么一说,谢原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那日见到的李岁安。 礼数周到,笑容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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