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月点点头,看见李答风落在墙上那幅画的眼神,抿起唇,对宝嘉指了指一旁的茶壶。 宝嘉走上前去:“李先生,他要喝水,是你让让,我来喂呢,还是——” 李答风看着江近月,拿起手边茶壶,斟了盏茶水,递到他嘴边。江近月闭牢了嘴,眨起一双不知何时盛了泪的眼,委屈巴巴地冲宝嘉摇了摇头。 “怎么比如意还黏人,”宝嘉笑看着江近月,“行,我来,生病的人最大。” 李答风捏紧了茶盏。 生病的人最大—— 她当年宫寒发作时,肚子疼得厉害,让他留在她宫里不许走,也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他的。 等他留下,她又得寸进尺,让他给她按摩穴位。 他说不行,让女官来。 她说医者眼里不是不分男女吗? 医者眼里不分男女,可他对她有男女之情。 看着她苍白到冒冷汗的脸,他伸出手去:“行,我来,生病的人最大。” 李答风正出神,忽然看见宝嘉朝他摊开了手。 雪白的手掌递在他眼下,在问他讨要一盏要喂给别人的茶。 李答风将茶盏交给宝嘉,给她腾出位子,起身背过身去,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狼狈的回避。
第111章 宝嘉×李答风·风徐来·伍(男用避子药。) 李答风没想到,在京郊住了一个多月,也遥望着近在咫尺的公主府忍了一个多月,却在离开长安前的最后十几日功亏一篑,连日往公主府奔忙,在府上一待就是整日。 只是忙上一整天也不见公主府主人几眼,光在乱花迷人眼里见公主府一众门客了。 头两天原本只有江近月一个病号,第三天宝嘉说:“我看李先生如今在医术上的造诣可胜过宫中太医,来都来了,不如李先生帮我个忙,顺道替我府上所有门客都把把脉,调理调理身子,好让他们将来更好地为公主府效力。” 调理好身子才能更好地为公主府效力,伺候公主的时候才能令公主更满意——他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沉默良久,却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听上去并不过分的要求。 公主府便专门给他辟了一间院子,让他坐在庭院里给那些门客看诊。 八个门客人人一身飘逸的白衣,齐刷刷在他跟前排着号,这个身形像他,那个眼睛像他,那个鼻子像他,那个嘴巴像他,亲眼所见的震撼,远胜过当初姜稚衣轻描淡写的一句——你这军医怎么和宝嘉阿姊的面首长得这么像? 他坐在案后,看他们一个个轮番上前,按脉的指尖像麻了,执笔写方子的时候每一笔每一划都似在飘。 那些门客也对他的到来倍感威胁,尤其当发现他汇集了他们所有人的相貌特征之后,一个个跟那天的江近月一样眼神复杂,如临大敌,仿佛生怕他夺去他们现有的宠爱。 他成了他们一致对外的那个“外”,众人一面候诊一面闲聊,话里话外你争我抢地彰示着自己的地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公主前日给我过了生辰,这是我进府第三年了,年年生辰公主都让厨房给我做一碗长寿面,还会看着我吃完。” “除夕那天公主回府晚了,看我在外头等她等睡着了,亲自送我回的房。” “过阵子就是上元节了,公主说今年带我出去赏灯,只与我两个人。” 不远处楼阁之上,宝嘉倚在窗边,听着底下聒噪闹腾的人声,望着李答风面无表情给人搭着脉,像恨不能不长耳朵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 江近月的病是除夕后半夜起的,徐太医说只能暂时压制病情,减少痉挛发作的次数,但没有治愈的把握,她实在自责,那些天的确一直在亲自看顾江近月。 毕竟如意是她交给江近月照顾的,江近月知道如意是她的爱宠,一直想跟如意打好关系,借如意跟她走近些,所以被抓伤了也不敢说出来,这才导致伤口没有及时处理。 若江近月因此丧了命,她当真难以自处,那几天确实着急请遍了宫中太医,自然也不可能有心思去想李答风的事。 只是不知道怎么李答风就得到了消息,还误会成是她得了病。 既然人都来了,她便顺水推一推舟,看这两天江近月的病情已然稳定下来,干脆发挥一下李先生的余热。 宝嘉正望着庭院那头热闹的景象,忽见李答风面色一变,沉静的脸像裂开了一道缝似的,好像搭着了什么不寻常的脉象。 宝嘉探头出去,看了眼坐在李答风对面的男子,认出了人。 此人名叫柳临飞,大约去年年初进的府,论相貌是她府上这一众门客里公认最俊朗的一个,比起李答风也不逊色。 但柳临飞进府不久以后便有了些不干净的手脚,偷摸拿了府上的东西出去典当换钱。 她在用度上一向大方,从不亏待府上人,知道以后自然生气。 不过念在初犯,也就没报官押送衙门,本想将人打发出府就算了,但柳临飞苦苦哀求,说往后定然洗心革面,留在府上打杂也行。 她看他身世凄苦,想着行吧,这么大个公主府,多管一口人的饭罢了,便给了他一些文墨差事,为防他再行偷盗,让他住进了偏僻的院子,后来她宴饮作乐也不再召见柳临飞。 若不是今日下令所有门客过来看诊,她都许久没见过柳临飞了。 看李答风诊脉从来云淡风轻,这会儿反应这么大,莫不是柳临飞在那“冷宫”待得太久,得了什么重病? 宝嘉观察着李答风的侧影,见他胸膛轻轻起伏,搭完脉之后便将手垂落下去,搁在膝上蜷起指头,像在消解什么,过了片刻,忽然一言不发起身走出了庭院。 雪白的衣袂拂风而过,走得掉头不顾。 留下一众门客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李答风在人前从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就连七年前都没见他这样当众失态过,更不必说如今。 宝嘉也是愣得不轻,匆匆下了楼阁,本想去问问李答风出了什么事,半途却被柳临飞一个扑通下跪拦住。 “怎么了这是,李先生给你诊出什么来了?”宝嘉惊讶垂下眼去。 “回公主话,李先生说小人……”柳临风埋头跪在地上,支支吾吾没说下去,“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看看李先生。”宝嘉绕开他就要往外走。 柳临风却急了,膝行着再次拦住宝嘉:“公主,您若去问李先生,小人怕您误会,公主可否先听听小人的解释?” * 半刻钟后,宝嘉端着茶盏坐在正堂上首,被茶水一口呛着,掩着嘴咳嗽起来。 翠眉连忙拍抚她背脊,一面替她向下首确认:“你说,李先生断你肾阳亏虚,是房劳过度之症?” 柳临飞点头,伸出三根指头:“公主,小人指天发誓,绝没有与府里府外任何女子私通,只是、只是……” 宝嘉听着这结结巴巴的声儿,看着柳临飞涨红的脸,大概明白了。 那就不是两个人的房事,是一个人的房事。 宝嘉抬手虚虚一按,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想起李答风方才裂了道缝似的脸,恍然明白过来什么:“你与李先生可解释了?” “小人没来得及解释李先生就走了,小人心想着,李先生是不是知道小人根本见不着您,所以怀疑小人与人私通……” 柳临飞话没说完,听见上首噗嗤一声笑,一抬头,看见宝嘉笑盈盈托起腮来,心情极好的样子。 “他哪儿知道这么多……”上首之人弯唇说着,不知在答他,还是在自语,“他若是知道,就不会走了。” “那公主可是相信小人了?” 宝嘉从快活的遐想里回过神来:“你呢,如今也就在我府上做些文墨差事罢了,若真有了相好的姑娘,与我说一声就是,我不会怪罪,若确实没有,那就听李先生的,注意节制,莫年纪轻轻就伤损了身子。” 柳临飞连连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见宝嘉站起身来,一脸神清气爽地走出了正堂。 宝嘉到了庭院,让聚在一起的那群门客都散了,正打算出去看看李答风,一抬眼刚好看见他踏进庭院。这是消解了会儿,思来想去撂了挑子面上过不去,又回来了。 宝嘉停在原地,在李答风方才那把座椅上坐下来,靠着椅背闲闲打量起他的脸色。 看李答风若无其事慢慢走近,瞧着一切如常,脸上已看不出油盐酱醋打翻的痕迹。 “李先生一声不吭,又什么都没拿,这是去做什么了?”宝嘉支着扶手,撑腮看着他。 李答风在她面前站定,隔着一方桌案道:“回公主话,在下去歇息了会儿。” “哦,看诊累着你了?” “公主给了在下丰厚的酬劳,在下并未觉受累。” 宝嘉指尖在额角轻轻敲着:“无妨,我听闻沈少将军下定的吉日还未到,李先生慢慢诊就是,今日我已让他们先回了。” 李答风颔首:“那在下去看看江先生,再给江先生施一次针便也回了。” “他还没睡醒呢,”宝嘉倾身向前,笑着仰头盯住了他,“不如先看看我?” 李答风垂下眼,目光在她朱唇贝齿间一落,又移开视线去。 “怎么,我还没有我的门客好看?”宝嘉笑吟吟看着他,“李先生今日见了我的门客们,应当也看出他们在我府上多得宠幸,当真不再考虑考虑我那日的提议?” “公主已有九位门客要宠幸,在下就不给公主添忙了。” “你在担心这个啊,这不必李先生操心,那九位是四年间陆续招进府的,每年实则也就两个新人罢了,我忙得过来呢。雨露均沾这等事,熟能生巧。” “凡事过则损,公主勿因雨露均沾伤了元气。” 宝嘉发笑:“李先生的暗语真有趣,医者出言有什么好忌讳的,直说不要房劳过度就是了。” 李答风别开眼眼没说话。 “那我有没有伤了元气,要不李先生给我也诊诊脉?”宝嘉拉起袖子。 李答风默了默,转头去取丝线。 “讲究什么,李先生连足穴都替我按摩过,怎么越活越过去了?”宝嘉打断了他的动作。 李答风看了她一会儿,收起丝线,在她对面坐下,指腹搭上她的腕脉。 宝嘉静等着,见他眉心一点点蹙起,好奇道:“怎么,难道有与柳先生一样的症状?” 李答风沉出一口气:“是公主的宫寒比从前更重了。” “哦,这不是老毛病了吗?大惊小怪什么。” “我走之前,已将公主的宫寒调理好了。” “可是你走了呀。” 话音落定,过境的风都似停了一刹,一刹过后,庭院里的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明明是开春的季节,却像将人带回那个凄风阵阵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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