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嘉低头朝他看去,目光定定落在他下颌残留的水渍。 李答风屈起一条腿坐在榻上,与她静静对视着。 片刻后,宝嘉忽然伸手探来。 李答风蓦地一僵,在避让开去的那瞬又停住。 “有女人碰过吗?”宝嘉盯着他问。 “有。” 宝嘉眉梢一扬,手下一用力。 李答风一声闷哼:“……公主不是正碰着吗?公主若问有别的女人碰过吗?那就是没有了。” 宝嘉笑着撑起身子,扶着酸软的腿根跪坐起来,将他推上榻,随后跨坐而上:“那本公主这就开膳了。” * 上元春日的夜似乎格外长,偏房的烛火晃了整夜,直至蜡炬成灰方才停歇。 临近破晓时分,宝嘉整个人像成了一滩水,没骨头似的靠着李答风的胸膛,被他拿湿帕擦拭过身体,穿上寝裙。 “李答风——”宝嘉哑着嗓叫他。 李答风垂下眼去,对上她媚眼如丝间投来的波光。 “后悔吗?”宝嘉问他。 “我已经答过公主了。” “我不是说七年前,我是说,年前回京没早点来找我,后悔吗?” 李答风目光紧锁着她的眉眼,点头承认:“后悔。” 早知最后还是一败涂地,不如一开始就缴械投降。 宝嘉满意地笑着,朝他轻张开一道唇缝。 李答风低头吻住了她。 辗转勾连的吻里,两道喘息再次交缠在一起,在感觉到克制不住的情潮又要起头的时候,李答风松开了人。 宝嘉却仰起头来:“李答风,我还想要。” 李答风喉结轻动:“天快亮了。” “那就到天亮为止。李答风,对我来说,生离和死别是没有分别的,我是当你不会回来了在过今日的。” 李答风眼睫轻颤,低头再次吻了下去,像要将这春夜彻彻底底地用尽。 * 半年后,七月,长安城公主府。 炎炎夏日里,书房的冰鉴散发着阵阵冷意,隔绝了外头酷烈的暑气。 清晨天濛濛亮,宝嘉站在窗前悬着一颗心,紧张地读着姜稚衣寄来的信,读到末尾—— “关内收复,战局已定,玄策军上下此一战有伤无亡,李军医一切安好,约莫三日后抵京,阿姊放心。” 从六月悬到七月的石头终于落定,宝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扶着座椅扶手坐了下来。 正月里与李答风分别的时候,其实她大约也猜到了他要拿命去做什么。 他要做的事,无非就是沈元策要做的事,也就是河西面临的威胁。 当时河西最大的敌人有两个,一是需要警惕的西逻,二是需要牵制的河东。 沈元策回到河西之后,西逻一直按兵未动,而河东也在跟朝廷僵持,她本以为会一直相安无事到年关。 结果六月里南面三州忽而爆发旱情,河东的叛旗说举就举,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稚衣被困杏阳,沈元策率领玄策军全力救援,李答风也定在其中。 她在乎的人性命皆系于这一战,而她身在长安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每天提心吊胆地等消息。 所幸一封封传来的都是捷报。 宝嘉坐在座椅上,看着信中姜稚衣落款的时日—— 今天刚好就是三日后。 因官道被封,耽搁了私信的传递,信送到公主府的这天已是李答风随姜稚衣抵京的日子。 宝嘉唤来翠眉,让她去永恩侯府打听打听消息,看人到了没。 翠眉让人去打听了一趟,回说还没,宝嘉只好在书房干等。这么一直等到午后,终于来了消息,说姜稚衣的车驾进城了。 宝嘉立马乘上马车去了永恩侯府。 侯府的人都与她相熟,一看她来,连忙引她入里。 宝嘉一路往里走,一路竟起了些近乡情怯的忐忑。 这半年以来,她与稚衣倒是来往了几次书信,与李答风却是一封也没有。 见不上面,她也不想做这种黏黏糊糊以字传情的事。当初分别时,她只让他记着她的生辰,却谁知她七月的生辰淹没在了战火里,连自个儿都忘了,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记着。 宝嘉被婢女领到永恩侯的院子,远远听见许氏的声音:“幸好郡主带着李先生来了,妾还以为京畿尚未通路,要花费不少时日,没想到郡主来得这么快。” “哪里快了,可是叫我好等!”宝嘉穿过廊子走了进去。 “宝嘉阿姊!”姜稚衣惊喜地迎上来。 “回趟京也这么腥风血雨,路上可有受伤?”宝嘉上下打量着她。 “我好着呢,倒是阿姊,宫变时可曾受惊?” “放心,我一个名声败坏也不受宠的公主可入不了叛军的眼。”宝嘉说着朝姜稚衣身后看去。 半年没见的人正端坐于几案前,行云流水地落笔写着方子,聋了瞎了似的丝毫未曾朝她看来一眼。 “你们玄策军这军医还给人治病呢,先把自己的眼瞎耳聋治了吧。”她嘴里不饶人,心里却转着一个个弯子。 回想起当初与她在驿站别过的时候,李答风亲自抱她上马车的态度,再看他现下这不咸不淡,一朝回到年前的架势—— 半年过去,这人不会又有新的难言之隐了吧。 那头李答风拟好药方交给许氏,走上前来向她作揖,淡淡道:“见过公主。” 宝嘉的目光在他清减了一圈的脸上一落,斜眼看了看他,没应声。 李答风便转向姜稚衣:“郡主,在下这便去准备侯爷的药材,先失陪了。” 目送李答风离开,宝嘉面色不悦起来。 知他进京,她从早到午后等了一整天,连午膳都没心思用,听说他到了第一时刻过来,他这什么态度? 这是失忆了,将上元那夜的事全忘了? “阿姊莫生气,李军医五月里便给你备好了生辰礼托我带来,若是没有战事,早就送到你手上了。”姜稚衣连忙安慰她。 宝嘉眨了眨眼:“哦?是吗?” 既然记着她生辰,也准备了礼物,那就是没失忆了。 那他摆脸色给谁看呢? 宝嘉狐疑着,在侯府与姜稚衣叙了会儿旧,到天色晚了也没见李答风再现身,从姜稚衣那儿取了李答风给她的生辰礼,憋着一股气打道回了公主府。 府上一众门客见她回来都慇勤地来迎她,她有心去拆李答风的礼物,刚想将人都打发了,忽然感觉到一道用力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转头一看,竟见李答风正站在一众门客之后定定望着她。 那脸色,不是她说,实在有点像来捉奸的。 她在侯府等了半天,他一声不吭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捉奸? 不是,她这也没做什么啊。 有了上元夜跟李答风那一场,回府以后她难免对府上门客冷落了些,也不是刻意要为一个不知能不能回来的人约束什么,只是确实无心与旁人风月了。 所以这些人如今天天逮着机会就往她跟前凑,生怕失去在公主府白吃白喝风风光光的机会,进进出出老围着她转。 宝嘉将身前这些门客打发了,走上前去:“李先生这什么意思?人前爱答不理,人后在这儿摆一副捉奸的架势给谁看?” “只是过来看看公主的门客身体有没有抱恙。” 宝嘉眉梢一挑:“不关心我,关心我门客身体有没有抱恙,李先生真是别出心裁,这是当初给我门客看诊看上瘾了。” 李答风别开头去。 七月里历经这一场生死战事,他一度担心自己连生辰礼都来不及送出就没命回来见她了。 直到战事大定,那天玄策军和京畿军对峙在楚河分界线,元策选择退军,他知道元策心里已经有了最终的答案。 他也不必跟着元策走上那条不归路,那条一旦踏上,就和她再无可能的路。 身上的担子一瞬间全卸了下来,进京这些天,他每天都想着脚程再快一些,好早点见到她。 一直到今天入城之前,他都打算好了,想着给永恩侯诊完脉,定下方子就来公主府找她。 结果入城之后,因着顺道先去了趟医馆提前准备药材,却在那里碰见了一个“老熟人”—— 公主府的柳临飞。 柳临飞在医馆寻医问药,治的还是当初肾阳亏虚,房劳过度之症。 看来他不在这半年里,公主和门客的日子依然过得风生水起。 有他没他,并无甚区别。 李答风目光在宝嘉手里的匣子一落,看见了他给她准备的生辰礼。 宝嘉懒得搭理这奇奇怪怪的人,拿着匣子自顾自往里走去,正要打开匣子,却见匣子上了个密文锁。 “什么密文?送个礼上什么锁,稚衣又不会偷看。”宝嘉没好气地回头问。 李答风接过匣子,替她将锁打开。 宝嘉一把打开匣盖—— 看见了一根形状颇为熟悉的……玉势。
第113章 宝嘉×李答风·风徐来·终(“我对公主永远忠诚。”) 如果是这个,她收回方才的话,这匣子的确该上个锁。 连她拿着都有点烫手的东西,若一路上不小心打翻叫稚衣看见了,可要把孩子吓坏了…… 宝嘉轻抖着眼皮盯紧了手中的物件。 她的私藏里其实也有差不多的物件,但那就是一个单纯的物件而已。 可眼下这一根是照李答风的形状,被李答风亲手一点点打磨而成,拿着它,就像拿着他一样。 “你——”宝嘉对着那玉轻轻吞咽了下,慢慢抬起眼皮确认,“亲手做的?” 李答风盯着她吞咽的动作:“公主觉得,这还能假手于人吗?” “看来李先生这几个月在军营背地里很忙呢,”宝嘉弯唇看着他,“我——” 一句“很喜欢”还没说出口,忽然看见李答风目光一移,朝她身后看了过去。 宝嘉顺着李答风的视线回过头,见柳临飞踌躇着站在廊子另一头,正远远看着她和李答风,像是有什么事寻她。 刚刚被她赶走的那些门客里并没有柳临飞。 柳临飞自知当初偷盗有罪,能得收留已是不易,也不敢像其余门客那样来她跟前晃悠。 “有事?”宝嘉收了笑合拢匣子,朝柳临飞一抬下巴。 柳临飞看了看李答风,犹疑着对宝嘉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上次他要借一步说话也是李答风在的时候,这怎么又借一步? 因柳临飞寻常不出现在她跟前,宝嘉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转头与李答风说:“你先去房里等我。” 李答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眼柳临飞又顿住,在宝嘉疑惑的眼色下方才开口:“我好像不知道公主的卧房是哪间。” 是了,半年前他在公主府待了半个月,可从没踏进过她卧房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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