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你当时怎么告诉我,你只是手被马踩了一下?” “怕你担心。” 林沁气鼓鼓:“以后不许这样了,我不是那些需要仰仗你的下属,也不是需要你稳定士气的军心,我是与你并肩作战的队友,你在我面前要说实话,不然我会更担心,听到没有?” 李榕难得潦草,顶着一头发冠摇摇欲坠的混乱墨发,他和煦的笑了,说:“好。” 林沁的脾气都咻得被他戳破跑掉,她自觉困倦,想继续睡,但又不能,她看着李榕,难过的嗷了一声。 李榕慢慢挪动起来,他眉宇皱着,额头上青筋浮起,显然在忍受牵动伤口带来的巨大不适。 林沁与他,肩膀挨着肩膀,坐在床沿边,她的手悄悄摸过去,牵住他的手,她无法劝他不去率队执勤,士兵需要他,对面罗刹也在盯着他,她好像没办法为他做什么事,来消弭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哪怕一分一毫。她问:“你是不是很疼呀?” 李榕刚要说不疼,想到她方才的话,改口说:“是。” 林沁说:“我在《伤寒杂病论》中看到过麻沸散的做法,我做给你,敷在伤患处可好?那样你会好受些。” 李榕摇头:“麻沸散会使人无力、困乏、虚弱,我不能用。”他必须清醒、强大、冷静,才能守护好这片土地。 林沁憋嘴,心中郁结,弯腰踩进毡靴内,顺便拿过李榕的黑靴,帕巾擦拭净尘埃,要帮他穿,李榕用没受伤的手拨开林沁,说:“这个我自己来。” 他怎么舍得让她做这样的事情? 林沁抬头:“难道就没有我能为你做的事吗?” 李榕想了一会儿,在她充满渴望的眼眸中,读懂了一点东西,于是说:“那就替我梳头吧。” 林沁拨开李榕发冠,墨发尽掌握在她手中,她拿木梳开始刷。 木桌上烛火燃燃,铜镜中的男人容颜清隽,头皮随着她的力道一下下朝后扯,李榕说:“林沁,你要把我薅秃了。” 林沁遗憾的收了木梳,给他用发带绑上,再以银质的发冠收束起来,说:“你的头发好奇怪,怎么梳都不会掉哎。” 李榕客气道:“你多梳几日就会掉了。” 林沁咯咯笑。 偏房木门朝外敞开,林沁小心的搀着李榕过那道矮矮的门槛,李榕无奈的问林沁:“至于这样么?” 林沁说:“你给我假装照顾一下你,这样我的心会安定些。” 李榕总是纵容她:“好吧。” 一抬头,托娅坐在庭院中,无声用夕食,眼眸盯着两人,他们共同在偏房里呆了好久了。 托娅一般不插手女儿和李榕间的事,但这回,她说李榕:“你都这样了,还是要注意节制。” 李榕:“……” 托娅显然有所误会,但…… 但林沁居然还应下了:“知道了。” 李榕看向林沁:“……” 林沁眯眼笑,手上用力捏他小臂软肉,威胁他。 行至衙府门前,林沁说:“我不想让阿娘知道我还没把你拿下,那样好丢人的。” 李榕:“年轻人,肉|欲不要那么重,下回我去大同给你带本《佛经》回来。” 林沁:“……” 林沁挥臂,拳风扫向李将军;足智多谋的李将军早已预料到,黑靴退一步,至骏马旁,他捂胸假装被打到,嘴里相当遗憾:“林沁,可惜我有伤在身,不能挨你的打了。” 为释放沁沁公主的怒意,他体恤的道:“这样,我有一位交情过命的兄弟,名为阿尔斯楞,我建议你去打他。” 在临时营地的阿尔斯楞无端打了两个喷嚏。 他们的分别,的确有些太过黏腻了,但林沁忍不住。 李榕上了马,动作利落,恍若无异,只是换了一只手扯缰绳,林沁看的心疼又揪心,她同他说:“之后我会很小心,恨爱惜我的命,请你也是,也要这样珍重你的命。” 李榕松开缰绳,朝她伸手;林沁不解,他说:“拉钩。” 如月光穿过阴霾,林沁噗嗤一笑:“李将军,好幼稚啊你。” 李榕很认真:“幼稚又何妨,因为你活着,于我而言无比重要,林沁。” 有林沁的地方,是他的家,如果林沁不在了,他将无家可归。 林沁闻言,敛起了玩笑的神色,郑重与他缔下契约。 她说:“李榕,我也是一样的。” 如果他不在了,她的心都要空了。 …… 之后的事,大抵顺利,塞北军营在有条不紊中重建,伤亡者遵照塞北习俗举行天葬,秃鹫飞过碧蓝的天,将他们带往天上。 朝廷给八品以上的士官遗孀发抚恤费,余下的士兵遗孀,林沁没有视而不见,而是走公堂账簿补足了他们应得的抚恤费。因为,他们对塞北的贡献是没有官阶品级之分的,而他们在雪崩中丧生的性命,也不应有贵贱之分。 严寒之下,不少商队进入旭日城休整,客栈时常爆满,各处摊位生意红火,集市里人潮汹涌,林沁加大了城内巡逻的班次,以稳固治安,旭日城富足的营收很快将空虚的钱库补足,城民的生活照旧,并未受雪崩的影响。 唯一不顺之事是向大同急信借兵镇守塞北被拒;另一封发往京城的信则尚未有回音;塞北兵力的缺口一直无法填补。 公堂内,案桌上摆有大同城主打满官腔的回信,林沁掌心用力,案桌拍的嘭嘭响,那张轻飘飘的信纸被震起又落下。 外头天色渐暗,林沁暴躁的点起烛灯,火苗呼呼晃,她埋头使劲研墨,母老虎发火,连墨台带着案桌都簌簌在抖。 李榕回来时,瞧见的便是这番光景,他慢慢踱过去,问她:“谁惹你不高兴了?” 林沁腮帮气的鼓鼓,说:“那座破烂大同城,一面是阴阳怪气我们投机取巧抢了他们的生意,一面是防着我们,不肯借兵,甚至开口要价,要旭日城用钱买兵。” 李榕一时没再问她话,待她撂笔,手指指她的回信,说:“阿哥可以看吗?” 林沁挪开镇在信纸处的石砚,将信纸推到李榕跟前。 烛光徐徐,映照在她笔锋凌厉的文字上: 旭日城修筑关隘和西域通路时,大同分文未出,但关隘与西域通路加快了商队路程,原本需要走三月的路,如今许是两月便能抵达大同,安全的路途也能够让更多商队选择与乾朝通贸,贸易的总量是稳步增加的。旭日城为所有自西域来客提供食宿,此相当于漫漫长路上提供了一处能够抵御春夏沙尘暴与秋冬严寒的休憩之所,即便是分流走部分商客,大同城也是稳赚不赔,不知城主脑子里究竟是装了什么美酒佳肴,酿出此等屎尿屁棍,未免可笑。 塞北军营守卫边关防线,旭日城的确就在边塞重地,若有战变,首当其冲,但你勿忘,大同亦是边城,罗刹人今日因我军兵力短缺击破长墙,明日攻旭日城,后日便会抵大同城,届时你还想大同能独善其身么?凡读过《军史》者都知道大同这座城是进军京城必要拿下之地,你在梦里去独善其身去吧! 你若不派兵,旭日城也有本事为其它边城修筑关隘和通路,叫西域来的商车都避开你大同。 唇亡齿寒,勿要让一己私心危及江山社稷,届时,你乌纱不保,得不偿失! 林沁深深喘两口气,平复下来,盯住李榕道:“我心中的确有气,但信中用字激烈粗俗,并非泄愤,而是好商好量的路走不通,我只得以此一试,逼他一把。” 李榕点头:“你处理的很好。” 他将手中信纸撂下,说:“你再添一句,告诉大同城主:李榕说,此行若你不派兵,他日后也不护大同。” 这样一来,大同的商贸断了,兵力保护也断了。 林沁噗得笑出声:“李榕,我还以为你挺大公无私的,没想到你还会威胁人啊。” 李榕说:“为何大公,保护公道即为大公。” 林沁勾起唇角,用浆糊封好信纸,因为他的话,心情呐,就如庭院槐树枝桠上挂着的圆月那般好。 李榕整个养伤期间,林沁都命令他不准住塞北军营,办完公事,多晚都要回来衙府偏房,她要负责照看他,其实他们相识那么多年,几乎没有亲密无间的时光,他们时常是分开来的,无论是她在罗加城他在军营;是她在京城他在塞北;还是她在旭日城他在长墙下。如今诸事平顺,李榕乐得与她过一段这样的时光,即使是累些,忙些。 在度过最难捱的几日后,李榕伤口开始结痂,有些痒,痒的时候,林沁就会逗逗他,哪怕李榕觉得她讲的笑话不逗,他都会配合着笑。 其余的都还好,只是他分外爱干净,时常深夜归来后,单手打井水,蹲在庭院中艰难的搓一块帕巾,小心翼翼的擦自己的身体,脖颈,手,脚,难以够到的地方就会嘱咐林沁代劳,甚至,他会像小孩子那样请问林沁:“我可以净身吗?” 林沁说:“手伸过来。” 李榕照做。 林沁卷起他飘着洁净皂角香的里衣袖口,白皙的手臂上,血红的伤尤在,边缘的擦痕泛起一层痂。她看了眼李榕,遗憾地说:“还不行哦,李将军。” 李榕:“能抗旨吗?” 林沁:“抗旨就格杀勿论。” 李榕:“那你给我发一块免死金牌,我用免死金牌抗一次旨。” 林沁叹息,问:“李榕,你多大了?” 李榕:“......” 他终于不挣扎了,只要林沁去他在城南的屋宅取几套锦袍来,明日他休假,他至少要着一袭容裳,体面得宜。 作者有话说: 甜吗嘿嘿嘿!
第57章 小家 哥哥,一刻不见,如隔三秋,想我了没~ 后来边境情况稳定了, 交待安排好一切,李榕安心回旭日城养伤。 期间大同回信,态度有所转变, 同意调兵一千。 林沁与李榕一同安排好这一千兵力,她坐在公堂案桌后, 继续处理城中大小事务。 李榕一袭束衣,坐在游廊栏杆下, 劲腿舒展, 手持着一本书册,静静翻阅, 岁月温柔, 连寒冬也不难熬。 日跌时候, 林沁在案桌后抻了个懒腰, 单手托腮, 目光穿过公堂外敞的两扇门,看着那个被冬日阳光照的宛如镀上金光的男人,他哪哪儿都俊美,哪哪儿都体面,唯独是束发瞧着有几分潦草,银质发冠没有正正扣在他脑袋顶上,而是有点歪, 令他莫名怀了几分潇洒的风流隽气。那是林沁清晨帮他梳发后戴的, 林沁嘛, 毛手毛脚, 李榕说她没戴好, 但却也乐意顶着那发冠和束发过一天。 他们难得有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时光, 他卸下将军的重担, 但林沁身为城主,每日要做的事实在太多;李榕也不打扰,他会安静的呆在她视线所及之处,做自己的事,或是喂马,或是饮茶,或是读书。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5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