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骏马驰骋着穿越旭日城西门,林沁风尘仆仆的抵达城衙府,青沥的官服衣摆上有着污糟的泥巴,和雪融化后的湿迹,连嘴皮都被寒风吹得毛毛躁躁,连辫发都乱的不成样子, 托娅坐在案堂后,她告诉林沁:“城里一切正常。” 林沁点头,托娅是一个周全的人,有她坐镇旭日城,林沁只觉得心安。 托娅问:“你饿了吗?家里给你留了手撕羊肉饭,我去拿给你。” 林沁没用午食,自然是饿的,但她心思在尚未抵达的偏房内,应了托娅一声后,就往内院钻;穿过正堂门槛,林沁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有话要问托娅,谁知她竟是走的很快,已经离开她视线。 托娅十指不沾阳春水,几乎就没进过小厨室,那是乌日更达来的专属地盘,如今乌日更达来去临时营地帮忙了,而托娅给她备的午食,不是简单又能充饥的馕和羊奶,而是手撕羊肉饭。林沁明白了什么。是托娅想让她吃好点,才有力气干活。她这个阿娘啊,是口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的,给她的爱,都在幼时的严厉和如今的无声之中。 这个认知,令林沁忍不住流下眼泪。她好像,被好多人爱着。而她也想,将自己的爱给予给热爱着她的这片土地,让它、让大家都快快好起来。 林沁低头,吸吸鼻子,手背擦掉眼泪,去到偏房外,敲敲合着的木门,里面没应声。 她推一下,没落插销,木门吱吖摇动出一道缝儿,床榻上一身黑束衣的身影一晃而过。 看到李榕在内,林沁松口气,进去,唤他:“李榕。” 偏房内光线昏黄,冷寒逼人,躺着的男人阂着眼睛,一动不动,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她再度唤他:“李榕?” 林沁俯身触碰他,掌心一片滚烫,人晃不醒。 她很快反应过来,李榕晕过去了;手指探至他鼻下,鼻息还在,又把过他脉搏,跳得飞快。 林沁方才松懈下的心提的死紧,如同被魔鬼攥住要丢到熔岩中那般要命;她喘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去端炭盆,烧起火光,摆在床榻边,她抽出叠放在一旁的被褥,往自己身上一卷,冻得她一哆嗦,等捂热后盖在李榕身上。 林沁跑去书室,在木架中翻找《医经》,动作太急,连带着撞倒一排靛蓝封皮的书册;过去,林沁总是很宝贝它们,可这回,她理都没理跌在地毡上东歪西倒的书册,抱着《医经》唰唰翻看起来。 先查外伤。 林沁打来水,扶起李榕,将他半靠在床壁处,边给他褪衣裳,边说:“李榕,我知道你特别珍视自己的贞节,相处到现在都没给我摸过,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醒来以后原谅我。” 她为他洁净全身的伤口,涂过黄酒,白布缠绑好,再将布巾拧干,擦拭过他结实的躯干,到了下半身,她由裤尾伸进去,亦擦了一遍,在此期间,她无半分旖旎,甚至一眼都没有欣赏她早就垂涎多年的美丽,她只想他醒过来。 小厨室的煎炉咕嘟咕嘟撞击着炉盖子,林沁急忙握住炉柄,蓦地贴住一片炙烫,她嘶一声,手指捏耳垂,弯腰找来一块方布垫着将逼退高热的药倒进碗中。 乌黑的药汁带着刺鼻的苦味飘进林沁鼻中,这副煎药林沁之前也喝过,她想起他们吵架那个夜晚,她躺在床上,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即使那样,他仍然没有放弃她,哪怕一个字都没有刺回给她,他对她,有着这个世上无与伦比的宽容与温柔。 林沁以前从未伺候过人,她也学着李榕的温柔和耐心,奈何她学不会,喂药时磕磕绊绊,许多都洒在李榕身上,到后来她才琢磨出方法,压住李榕喉头,逼他饮了下去。 李榕出了一身汗,他似乎有了点意识,感受到身上压的严严实实的被褥,眉头皱出山川,想要挣脱;但林沁不准许,四个角都扎的密不透风,只有在给他擦汗时才放他片刻自由,但很快又会把他关回去。 林沁将李榕手挪到腿上,尝试去摸他青紫如藤蔓手背上凸起的骨头,那骨头,如绿山丘般伫立着,林沁只稍微用劲压了一下,李榕手指蓦地收束,鬓角青筋暴起,他掀开眼,是活生生疼醒的。 林沁欣喜;李榕平静的看着她,唇色淡如薄纸,开口第一句话是:“不要告诉别人。” 林沁明白他担心,立马答:“我知道,李榕,只有我知道。” 她看他困倦,便说:“我帮你把骨头朝左边推回去,然后给你夹着板子固定住,这样可以吗?” 李榕太虚弱了,他轻轻点头,咬住牙关,闭上了眼,生挺。 林沁十分迅速,咯哒一声响,巴掌大的木板压住他手背,白布缠绕,在上头打了个难解的结,顺利解决,她深深的吐出口浊气,适才发觉自己不知为何,也出了一身汗。 隔着窗桕麻纸传来托娅的声音,林沁捂了捂饿瘪的肚子,终于想起要解决口腹之欲。 日头已经下来了,天色有些暗淡,游廊下冷风嗖嗖的吹,看着是不到入夜便要下雪。 托娅站在庭院中,看见林沁,她指指饭桌上的饭碗,说:“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出来,手撕羊肉饭冷了,你拿去小厨室热一下。” 林沁奇怪:“怎么有两碗?” 托娅:“另一碗给李榕的。他清晨过来的时候,我听见了脚步声,是去偏房,再未出来过,你忽然赶回来,又这样忙碌,我大抵能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沁:“……” 她仰头阂了阂眼,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托娅啊。 饭桌上还有一壶羊奶,林沁在小厨室温好后,都带去偏房;她坐在木桌边,猛虎扑食般吃饭,羊肉香在屋内蔓延开来,在挖干净碗底,喝完三碗羊奶后,林沁扭头去看李榕,他仍是疲惫,但不知何时醒了,没叫她,一双眼就这么温温柔柔的,一直看着她吃饭,见她发现了,他也不闪躲,低头,唇畔弯起。 林沁脸一红,忙坐到床沿,她有许多话想同他说,伸手摸摸他瘦削的下颌,半晌,只是问他:“你还好吗?” 李榕:“好。” 林沁不信:“你说瞎话骗我吧?” 李榕:“没有,是真的,我受过很多次伤,第一次醒来以后身边是有人的。” 相较之下,肉|身的疼痛都变得不足挂齿了。 林沁眼莫名发酸,真好哄啊,不对,都不用哄的,居然只要有人陪就行,换作是她,受这样的伤肯定会烦躁的乱发脾气,就像上回那样。 她把碗筷端过去,要亲自喂他。 李榕半坐着,身后是床壁,躲不开,但仍朝后挺了挺,说:“我不要你照顾,我照顾你就行了。” “嗯——”她眯着眼,声音拖的老长,跟蓄势准备发怒的野猫一样,威胁李榕,并一气呵成的给他的行为下定论:“你不乖。” 李榕:“……” 李榕:“我不习惯。” 林沁坚持:“那你就努力习惯好了。” 李榕耳根红了:“……” 林沁:“你要习惯有人对你好才行,因为我以后会一直这么对你好的。” 他与她眸光相接,如在湖面相遇的两束温暖的阳光,然后低下头,含住她勺中那口饭,细细咀嚼,吞落下腹。 被人照顾,于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事,可心里的感受不会骗人,它强烈而美好。他眼睫垂着,到底是太高兴了,嘴角一直扬着。 结果喂了半碗,某个人开始没耐心,屁股左挪挪,右动动。 完全意料之中,李榕也接受,他接过碗,自个儿慢慢吃。 片刻后,李榕用完午食;林沁眷恋不舍的趁他虚弱揉两把他的脸,将他嘴巴挤成肉嘟嘟的模样,说:“那我回了。” 临时营地那边,她放心不下。 李榕目光落在她青灰的眼脸处,她由得知雪崩赶往塞北军营伊始就未曾合过眼,他没受伤的那边手朝林沁伸出去;林沁温情惬意的将掌心搭上去,手指撑开,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然后,就被李榕用力收紧,逮住了。 他一把扯力,林沁就滚到塌上,她怕撞到李榕,干脆滚多一圈滚到床塌里侧,她偏头瞪他:“你干嘛?” 李榕手臂搭在她腰上:“睡会儿。” 林沁挣扎,被李榕一句话按死:“我有伤,你别乱动,成么?” 林沁:“……” 李榕占了上风,他眼脸未睁,浅笑,低头跟烙印记似的:“我们都要乖。” 居然用她说的话来堵她。 “可是……” 李榕盖棺定论:“我们睡一个时辰,傍晚我要去巡逻时就叫醒你。” 这下轮到林沁不乐意:“你疯啦,还要去巡逻?” 李榕:“咱们谁也别说谁。”
第56章 并肩 年轻人,肉|欲不要那么重,下回我去大同给你带本《佛经》回来。 在李榕怀中, 林沁睡的很快,因为太累,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咕嘟咕嘟,像舒服的大猫儿, 床榻边炭盆在炙热燃烧过后,掀起浅薄的如鸭绒的灰烬, 慢慢趋于平静和灰败。 反倒是李榕, 因为疼痛无法入眠。他垂头,观摩大猫儿卷翘的眼睫, 嗡嗡的鼻翼, 睡觉还磨牙和嘟嘟嘴, 她长相不若京城中我见犹怜的纤弱女子, 而是明媚浓艳, 珠圆玉润,欣长丰腴,因此她也着实有些分量,哪哪儿都有,抱在怀中暖融融的。 有时,他会听她趴在垛口间诉说,草原上哪个女子生的妩媚好看, 哪个女子爱施脂粉着美丽繁复的萝裙, 她并非生有嫉妒之心, 或起了攀比之意, 全然是欣赏的态度, 她自觉在她们之中, 论美貌她是十分平凡的一个。可李榕从来都不那么觉得, 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亦或是什么,他真心认为林沁是最好看的那个女人。 简简单单,不施脂粉,只是一身红裳就已经很美了;骑在马上奔腾的时候,红裳滚滚,森头珠石串在风中飞舞,回眸一笑,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尘室静谧,若静心听,还能听见她的心跳在扑通扑通跳,令他有一种莫名的充实与心安之感,李榕听了一会儿,晃然察觉出她的心跳与常人不同,寻常人在左边,她的在右边;上回在罗刹,太紧张,他甚至都没敢仔细感受,以至于到今日才知晓这个秘密。他低头,在她耳畔,以气声道:“这下我又比别人多了解你一点了。” 窗桕麻纸外,乌云所过之处,开始下雪,一片一片如鹅毛,日光逐渐熹微,天色慢慢暗淡,李榕轻推她肩,她还赖床,蹬腿腿,踢李榕,李榕被她踢中腿骨处的伤口,“嘶”了一声;林沁意识到什么,瞬间清醒,猛然睁眼,火急火燎的撩开被褥去探他小腿:“你没事吧?” 李榕:“无碍。” 林沁不敢轻信,借着残余的天光,一圈圈卷起李榕束裤,亲自辨别过后,才松口气;她怜惜的沿着涂抹过金创药的创口摸了一圈,低声问他:“这也是被马踩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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