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瓒几乎嘶吼着说完话。 舒崎光从地上爬起来,被姜瓒踹中的肩胛骨疼痛非常,他青白着脸沉默了许久。 姜瓒看到他这张与舒瑶光相似的脸便心厌,正要喊他滚时。 舒崎光突然道:“可以求皇上开恩,让臣再见她一眼吗?” 他声音沙哑,比姜瓒好不了多少。 姜瓒发泄了一通,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他垂望着舒崎光佝偻的身形,恨声:“最后一次,看完就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 舒崎光闻言,垂首闭目,朝他深深磕头:“谢皇上恩典。” 他缓缓走出殿门,寒风灌进衣袍的一瞬间,舒崎光挺直的脊背微弯。 京城的春天,怕是来不了了。 守门的内侍朝他行礼:“太傅请随奴才来。” 舒崎光看了他一眼,无声地迈步跟上去。 内侍低垂着头,领着他往后宫走,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宫道。 “奴才说得没错吧,皇上如今什么也听不进去。” 内侍尖细的嗓音随风送到舒崎光的耳边。 “狡兔死,走狗烹,从前是无辜的朝臣,如今是满门忠烈的杨家,以后便会是您啊。” “您要救淑妃娘娘,要救舒家,最好的办法与我们娘娘联手。” 舒崎光没有说话,那内侍也不急,直带着他走到冷宫前,在他进去前,怜悯地瞅着他:“太傅进去瞧瞧吧。” 舒崎光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他看到的舒瑶光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凄惨。 这几日没怎么下雪,天虽然有些阴,但也还算晴朗,舒瑶光坐在廊下,一旁摆着针线篓子,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却没有动作,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身上没再穿绫罗绸缎,但瞧着也还算舒适,只是瘦了不少,圆润的脸颊有些凹陷。 “芙蕖。” “哥哥?”舒瑶光听见兄长的声音,以为自己在做梦,待看清远远的人影时,才停不久的眼泪又涌出来,她喃喃地唤着他,提着裙子不顾一切地向他奔过去。 她一头撞进舒崎光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这些日子,她受了太多委屈。 “哥哥,不是我做的!这里好可怕,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哥哥求求你,求你救救芙蕖!” 舒瑶光诉说着她的委屈。 等舒崎光再出来时,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取下自己腰上的玉佩,交给带他来的内侍。 内侍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好,朝他笑了笑,又带着他原路返回。 * 在太后大殓那日,“大病未愈”的白菀,带着满脸病容出现在丧仪现场,有条不紊地带着后妃及命妇哭灵守灵。 杨景初跟在她身后,望着她在一片缟素的映衬下,愈发惨白地脸色,才放下的心又揪起来,看见站在一旁的霍砚,忍不住又恶狠狠地瞪他。 与白菀并排跪着的,还有执意替太后守灵的姜瓒,他脸色煞白,看上去比白菀这个病人差不了多少,连白菀的出现,也只是让他短暂的高兴了片刻。 悲切地哀哭在禁宫的上空回荡,上京城的最后一场雪,打着旋从天上落下,渐渐地,庙宇的琉璃瓦上,也蓄起与丹墀上一样的皑白。 三声钟响,早间的哭灵结束。 姜瓒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侧过来扶白菀。 她下意识避开,却让身形晃动,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养地上栽。 姜瓒大惊,正要伸手去拉,像个冰柱子般杵在旁边的霍砚却迅速闪身上前,先他一步托住白菀的腰,甚至直接将她揽进怀里,一手搭在她脉搏上,面色黑沉如水:“找太医!” 水漾当即忙不迭地往外跑。 霍砚的动作太过流畅自然,让姜瓒都有一瞬怔愣,愣过之后,他抿着嘴没说话,倒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冷意。 在场的命妇宫妃不少,眼尖的倒也看出些端倪,,但姜瓒都没说什么,她们也只好咽下去,七嘴八舌地开始出言关心。 霍砚旁若无人地将白菀拦腰抱起,送进一旁用作休息的偏殿,将她安置在卧榻上,他看着白菀惨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长指控制不住地又向她脉上探。 偏偏姜瓒带着一大群命妇后妃,跟了进来,霍砚像是触及炮烙,迅速收回手,负手在卧榻之侧站立。 在无人看见的暗角,霍砚背在身后的手,竟在无意识地颤抖。 没过多久,一个须发斑白的太医,被水漾连拖带拉的请了来。 在太医准备替白菀探脉前,霍砚突然出声道:“咱家方才探娘娘的脉,许是月余的喜脉,还请太医再确定。”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姜瓒也如遭雷击来不及反应。 太医应着声,在认真探过白菀的脉后,咧嘴笑起来,躬身朝姜瓒行礼:“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确实已怀有身孕约有月余。” 他在嘴上对姜瓒恭喜,眼睛却微不可查地瞥向霍砚。 月余,姜瓒在心里算了算,许是腊月二十几那回怀上的,今日立春,恰好近两个月。 白菀有孕,冲淡许多太后薨殁带给姜瓒的痛苦,甚至对她被耶律骁掳走那些时日的介怀,也隐有消失。 他笑着,得意地乜过霍砚那张平静的脸。 笑霍砚自作多情,笑霍砚喜欢也没用,那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 姜瓒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挤开霍砚,等白菀醒来与她一同分享这件喜事,谁知霍砚寸步不让,浑身又散发着冷意,像块没知觉的冰雕。 “霍掌印,你可以退下了,”姜瓒在他面前站定,想起他方才抢先夺走白菀,心里的不悦又渐次升起来。 偏偏霍砚身量高,淡淡地撇过来时,竟给姜瓒有几分居高临下被蔑视的错觉。 霍砚纹丝不动地挡在卧榻前:“钟快响了,皇上不去与太后守灵了吗?” 姜瓒顿时如鲠在喉,霍砚真的是最知道捅他哪里最痛。 果然没多久,下一场哀悼的钟声又响起来,他恨恨地瞪着霍砚,恶声恶气地,不知在对谁说:“皇后醒来记得派人来告诉朕。” 这是他与白菀的喜事,霍砚怎可能留姜瓒和她分享,在偏殿静下来的那一刻,他便抱着白菀毫不犹豫地闪回椒房殿。 等白菀醒来时,眼前是霍砚放大的俊脸。 “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白菀眨巴着沉重的眼皮,下意识朝霍砚露出一抹甜滋滋的笑。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霍砚的手正隔着衣衫放在她肚子上。 “谢谢,但我月事并不是今日来,”白菀认认真真地说:“方才可能是跪得久了些,起来有一阵眩晕。” 霍砚不说话,望着她的眼睛黑沉沉的,半响才极缓地摇头:“你的月事,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 他说得含糊,白菀才醒来,有那么点懵,一脸无措地望着霍砚,呆呆地“啊?”了声。 霍砚坐直身,捂在白菀肚子上的手仍旧未离去,俊挺的浓眉拧成结,像是在思考极困难的问题:“它怎么没动静?” “应该会动了才对。” 白菀渐渐瞪大眼睛:“我怀孕了?三个月了?” 霍砚又摸了摸她的肚子,仍旧什么动静也没有,白菀小腹平坦一如从前,真不敢相信,里面已经揣着个三个月的孩子:“它应该不喜欢我。” “对不起,”他弯唇笑了下,眉目间带着难得的温柔,眼眸深处,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色。 白菀原是又惊又喜,听见霍砚的话,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他在为什么而道歉。 这三个月,真的太坎坷。 按时间算,应该是在镇国寺那荒唐的几日里怀上的。 这短短三个月,她经历了什么? 被耶律馥追杀,回宫后长时间的跪地诵经,被耶律骁掳走,忍饥挨饿,担惊受怕,后来又被水淹,救回来后大病一场。 它竟然如此顽强,她这个母亲,做得当真是不称职,它已经来了这么久,却是到现在才发觉。 白菀看着霍砚那盛满温柔的苦笑,心口发涩,她拉着他的手放回自己肚子上:“它和我一样,喜欢你。” 贴着她温热的肌肤,霍砚望着白菀含泪的眼睛,他似乎感觉到,掌下有什么东西,微微“咕”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月不会有胎动,都是掌印的错觉。 (还有两章?(大概)
第56章 白菀确定自己怀孕之后, 为了避免冲撞,便不打算再过问太后的丧仪,可这事总得有人协理。 “西北如今是个什么景况?”白菀背靠着引枕, 裤腿高高撩起,两条匀称的腿露出来,膝盖上印着两块淤青。 霍砚侧坐在旁边,手掌按在淤青上,或轻或重地揉按着, 他没说话, 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浑身上下却透着如水的温柔。 耶律骁必然是逃走了, 耶律馥死在霍砚手里, 耶律斛晚年丧女, 又有耶律骁在旁添油加醋, 必不可能善罢甘休。 但耶律斛又岂是个蠢笨的, 他定然会先向耶律馥的近卫求证,偏偏耶律馥的心腹早已经死绝,他只能姑且相信耶律骁所言, 并传信与姜瓒索要霍砚给耶律馥偿命。 不过姜瓒那边还未有动静, 耶律斛是否与他接轨还两说, 但姜瓒本就早早与耶律骁联手, 要置杨家和霍砚于死地, 即便是得了消息, 也极有可能隐瞒不发。 届时耶律斛久久得不到回应, 误以为姜瓒要保霍砚, 那仅剩的怀疑自然消散,他定会毫不犹豫挥兵向楚, 第一个遭难的,肯定是杨家镇守的西北边城。 白菀想得正入神,膝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让她忍不住直皱眉:“轻点。” 霍砚慢悠悠地抬眸看了眼白菀:“这会儿让我轻点,也不见自己下跪的时候轻点?” 白菀当即捂着嘴不说话了,只睁着那双圆溜溜,乌黑透亮的眼看着他。 霍砚嗤了声,手下的动作倒是轻了不少,他垂下头,慢条斯理地回到她上一个问题:“昨日,耶律斛亲自率领辽国十万大军压境,延北军措手不及,营地被破退守边城,不久后京中就会收到杨谏之的求援。” 白菀骤然瞪大眼,连眼睫都跟着发颤:“这么快?” 霍砚找到她时,是正月初五,今日立春,相隔不过九日,便是算耶律骁初五当日就逃回辽国,剩下短短八日,是无论如何也不够耶律斛确定真相,及点兵出讨楚的。 耶律斛不是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只能是耶律骁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约摸还能撑一阵子吧,云平王已经有所察觉,出兵增援了,”霍砚一脸随意,那语气就好像在说今日有雪一样平常,替白菀按腿的手甚至都不曾有半分停顿。 云平王是齐王姜珩,在发生瑞王伙同瑞王妃,利用平阳长公主姜婵暗害白菀一事后,便自请带着宣德太妃和姜婵一同离京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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