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饴糖:“!!!” 夜已深,十七和彭州守着那个洞开的槅扇门,等了好久都没看见人出来,也没听里头有什么动静。 “彭州小哥...主子他们,好久了呢...”十七困得眼皮打架,但尽管那门是洞开的,她也不敢往里瞅。 “再等会,再等会,这时候进去可不太妥,要是主子太厉害了,事情没完呢?”彭州蹙眉道。 “什、什么事情没完...”困得脑子不灵活的十七,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但她一问完,立马捂了捂嘴,惊道:“哦!哦!哦!” 彭州往唇边比了个“嘘”,无奈地摇摇头。 又过了一会,夜色更浓,里头依旧没传出半分动静。 “主子...会不会出事?”十七第一个反应过来。 彭州也困得眼皮打架,被她这句话驱散了睡意,定神道:“刚刚青莲居士是...来找主子做什么来着?送酒?” 十七点点头:“对,就是送酒。” “那可大不好了,主子他不会真的把酒喝了吧?”彭州张开嘴巴成个洞。 “主子不能喝酒吗?”十七又问。 罗饴糖是来给凤剑青送酒的,刚刚彭州都听见了,但他一心想着帮主子留住她,没想那么多,反正主子从不喝酒,想来也会拒绝她的酒的,所以,因为什么而来找主子,对彭州而言,根本一点不重要。 “不好了,主子他从不喝酒,是因为酒量极度浅显,除了他自己,可从没有人知道,他喝了酒会是什么样。” 彭州带着不好的预感,拉着十七跑进屋,却发现地上多了个放倒了的空酒壶,人却不见。 十七和他同时盯了盯上方。 “怎么办?我们居士不会有事吧?”十七紧张地推了推他,“你...上去看看?” 十七说完,上方传来女子低泣声,哭声里还伴随着喘息,听得人耳郭发烫。 “这样...不太好,我们...还是出去等吧。”彭州整张脸都红透了,挠着头要推十七出去。 罗饴糖此时,手臂上被拴了块沉重的墨砚,腰姿挺直,悬腕,十分艰难地在白纸上下笔。 “运的力不对,这一笔,欠缺味道,脖子挺起来,孤要给你,再绑些东西了。” 手臂发酸、眼皮交架的罗饴糖,快绷不住了,抑压不住低泣起来,手臂上本就吃力,再一哭,就只能大口大口喘息,可怜不已。 她又怎么会知道,喝了酒的小凤哥,竟比往日的他要严厉百倍千倍,要比往常固执任性,不依不挠呢? 可她也没有想到,已经不轻易会哭的她,这些年都以为自己变坚强了,只有之前在想念小凤哥和师父时,才会掉一两滴泪,却不想,如今竟是练字这种苦都受不住想哭了。 这么想着,她又竭力咬住唇,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你又,忘了。” 罗饴糖感觉面前的灯烛被人一挡,面前变暗下来,男子竟直接伸手捏住她的脸。 她呆呆地仰头,一不小心地撞见上方人幽邃深色的眸子,她急忙低头松开下唇,以为他也会立刻松手,不料他却大大方方捏着她的脸看,半点不自在也没。 他倒是坦荡荡了,她却感觉不自在极了。 “糖儿,孤是,为你好。”他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看够了,突然叹息道:“在孤,很小的时候,父皇就驾崩了,他驾崩前,高氏,也就是皇兄,过继前,生母的母族,早已帮他,肃清,了路,巩固了,朝政。” “孤那时,四面环敌,孤以为,皇兄会,杀孤,但他说,孤的字,见风骨,同他一样,他,能以性命担保,孤,永远,不反。” 原来,当年晋成帝驾崩,作为嗣子的晋惠帝,有其原来的母族高氏帮他肃清了前朝势力,保他皇位不受威胁,只剩了一个成帝唯一的血脉,凤剑青。 高氏自然是要铲除凤剑青的,惠帝基于自己的立场,自然也要支持高氏去做这件事。 但当时却并非这样。 惠帝看见小小年纪的皇弟,为了取悦他的皇兄,咬牙用墨砚悬臂,日日苦练书法,终于练得一手让他皇兄称赞的好字。 而且,他还博闻强识,小小年纪就可以把各种古籍倒背如流,有时还能诵背典故助他皇兄解乏。 惠帝只因他能做到如此,才反倒要决心把他留在身边,加以栽培。 那个时候,凤剑青丧失母族,也无父庇佑,他本应装作痴儿,还尚有逃过死劫的生机,但惠帝却提了把剑横在他脖子上。 他说:“你若是庸庸无为,将来于社稷无益,朕便正好顺应了高氏,随便安个理由处置了你。但你若是能练得一手好看的行书,投了朕的缘,朕就承诺保你一命,将你养大。” 凤剑青当时孤立无援,只能拼死一赌。 本来他也对当时这场赌博不抱任何信心,只结果出乎意外,他皇兄果真信守承诺,一人力保,把他留在了身边。 罗饴糖就这样,被他掐着脸,耐心安静地听他用语速缓慢的声音,说完了这些往事。 不管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极少一下子说那么多话,她是头一回见他敞开心扉,把她当成信任的对象来倾诉。 “练字,是让你,在磨难中,依旧能,百折不挠,坚定信念。练琴,学习,也是同理。” “是把你,前路拓宽,越走,越好的,一个,修练途经。一通百通,所以,现在,你要练了吗?要学,了吗?” 他很严肃地捧着她的脸,让她的目光避无可避。 臂上拴着的墨砚掉落下来,打翻了一旁的画缸,里头的小东西乒乒乓乓倒翻了一地。 十七和彭州终于慌张地跑了上来,只一眼又愣住了。 因为,他们只是看见青莲居士姿态端正地悬臂伏案练字,一旁的摄政王耳尖红着,模样却看着比平时还清正,表情严肃手握戒尺监督着她。 “主子...夜...夜深了,不若先让居士回去,您也该歇息了...”彭州试探性提了一嘴。 不料却遭来比往日还要冰冷的目光。 “彭州,十七,你们的,字,也不好。” 罗饴糖停下笔,轻轻地往旁边挪开位置,温柔地朝二人笑道:“彭州,十七,过来一起练字。” 姑娘先前脸上的疲意,早已消尽,眸子清亮得如喝了十碗大补汤。 “我们今夜的目标,是那个。”她手一指,彭州和十七顺着目光一看,墙上赫然贴着一张要练成难度极大的字。 彭州一看那字就知道是出自自家主子手笔,没练个十年功夫根本写不来。 然后,两个小仆就很无辜地酒醉的摄政王抓过来练字练了一夜,彭州长那么大,一辈子执笔所写的字也没有这一夜写得多。 他看了眼旁边同他一样练得苦不堪言的十七,灵机一动想提出什么,又看了眼主子身旁斗志昂扬越练越兴奋的青莲居士,欲言又止。 “彭州,一定要好好练,受益终身的,知道吗?”罗饴糖还回过头朝他笑。 那一天,四个人都没有睡觉,罗饴糖最后终于极具神韵地练出了“安身立命”中“安”...的那一点。 凤剑青抱着戒尺,上前一看,“不错,这一点,柔中,带劲,收笔利索,确是如此。” 他的耳朵还红着,彭州却是要疯了。 上朝时间要到了,可耳朵红红的凤剑青却较往常都要执拗,坚决不肯称病告假不去,还用剑架在彭州脖子上,眼神犀利,冷道:“孤思路,清晰,像是醉了?今日朝会,商量定案,出差错,你负责?” 于是,彭州只好去把啸风喊来。 啸风听完来龙去脉后,也惊住了,忐忑地护送摄政王进宫。 大家都生怕今日朝会上,主子会出什么状况。 只有罗饴糖淡定道:“殿下思路清晰,冷静从容,比平日的他还要耐心几分,只有把事情做得更好的份,又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大家不置可否。 可后来,事实印证罗饴糖的想法是对的。
第29章 啸风自幼时起就跟在凤剑青身后了, 从来也没见过他喝醉酒后的样子,这一次护送他进宫,心脏便格外提起。 “王爷, 属下替您备车...” 啸风才刚说着,凤剑青一言不发地走向了他平日骑的那匹枣色汗血马,脚步沉稳, 身姿矫健, 飞身上马, 倒比往常动作还快, 话音落他的马就跑了。 啸风费了好大的劲, 终于在快到宫门的拐角处看见他的一抹衣角,然后宫门就徐徐关闭了。 啸风在大殿外踧踖不安地等着朝会散,好不容易等到朝会结束, 就看见摄政王第一个冷肃着脸, 从殿门出来。 此时他耳尖的红早已褪去, 神色冷至极点, 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只是今日的步伐比以往要急速了不少。 “王爷...”啸风关切地迎了上去,谁知自家主子只朝他竖起一手制止他说话, 然后如风一般从他身旁掠过。 啸风心中暗叫不好, 难道事情弄糟了, 定案的决定权被那靖国公夺去了? 他才刚提步想跟着凤剑青,身后就传来许大人阔步朗笑的声音。 “精彩!刚刚真是精彩!老夫如今一想起周昱安气得吹胡子瞪鼻的样子, 就觉得痛快!哈哈哈,太痛快了!” 周昱安是靖国公的名字。 “啊, 那不是肃王殿下吗?”许老头一眼看见凤剑青身影, 大笑着喊住了他。 “殿下, 您了不起啊!改日来跟老臣多喝几杯啊!”许大人对着凤剑青冷漠不搭理他的背影,高高地竖出大拇指。 事后,啸风终于清楚事情全部。 原来,今日靖国公都看得出摄政王有些不同,故意挑事想趁机强占话语权。 不料,摄政王语速虽慢,但第一句话就把人死死压住了。 之后,三言两语就把靖国公先前轻敌冒进、治军不严、朝令夕改的事,引经据典批了个体无完肤,把这个年过不惑的重臣说得当场理亏,像那学堂里被夫子批得说不出话的毛头小子,脸憋红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本来预定没个三两次商讨都拿不下来的定案,今日直接被摄政王强势敲定拿下了。 把许大人等人看得心头大笑,直呼过瘾。 可自那天以后,凤剑青话变得更少,人也更冷了。 啸风没明白,有一次直接凑上去问,“王爷,事情解决了,您应该高兴的,何事耿耿于怀?” 啸风是跟着他时间最长的,有些事凤剑青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给彭州他们,却会同他透露三个字。 “高估了。” 说完他就冷淡地转身离开。 啸风起先也弄不明白这三字代表什么意思,后来经过他到翰林院、许大人,以及后宅等多处地方收集信息,多方面了解后,终于拼凑出摄政王大概的心路历程。 简单来说,是王爷以为自己小酌一壶纯度低的甜酒不会有大碍,那天许是遇上些高兴的事了,他为了哄罗姑娘开心,破例把酒给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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