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个...您不睡觉了吗?没多少时间睡了呀...”罗饴糖见凤剑青朝自己走来,赶忙屈身行礼,同时略感窘迫地道。 她真的没想到他平日这么晚还没睡的,要知道的话,她就不特意起了个大早来打扰他了。 “贫道是不是...扰到殿下睡觉了?”她想起刚刚在外边同泸州说笑的情景,忐忑道。 只见男子鬓发整齐,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沾榻,俊美深邃的五官隐在黑暗中,只看得见一双清如冷月般的眸子露在外,在柔和地看她。 “是不是找孤有事?”他开口。 罗饴糖一哂,这都被他猜到。 “贫道就说两句...嗯,说完殿下赶紧回去睡,不然就没时间睡了。” 罗饴糖说得很着急,“流芳园发来的什么仕女入画邀请,贫道真的全不知情,也不认识什么雅士、墨客,还有那位什么鱼柳先生,也是小时候听您说的,私下里真没见过他,也没把什么墨宝上交,真的。大概他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还是怎样,但贫道真的没参加什么流芳亭会!” 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她低着头,静静地等待对方回应,末了又补一句:“殿下不要生气,贫道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作那些越界的事情...” 过了半晌,对面才传来对方于子夜里深沉的声音:“说完了?” “嗯,说...完了。”罗饴糖点点头,“那...殿下快去歇息,贫道不妨碍您了。” 说着正要离去,转身就被他叫住:“慢着。” 罗饴糖乖顺地慢了下来,停止脚步。 “如果孤说,你可以不要在意这些呢?” “那怎么可以?”罗饴糖惊讶地回过身,“贫道如今还是带金册之人,如何能越界?” 她说的这番话仿佛是那么的不容置疑,桥是桥,路是路,要得分清,那也是以前的他教她时说过的。 “殿下您以前说过的,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您说人无信则不立,贫道时刻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姑娘的水眸于午夜里,散射出熠熠生辉的光,那光太刺眼,让凤剑青忍不住蹙眉。 “罢了,这事容后再说。”他突然心烦意乱起来,一拂袖,就唤泸州来准备洗漱用具,准备洗洗去上朝。 罗饴糖在身后追着,忧虑道:“殿下!还有半个时辰时间您不歇歇吗?” “那个...”见他不理自己在前方径直走,罗饴糖又提着灰衣袍在后面大声喊道:“殿下!您放心好了,贫道已经请了彭州小哥帮忙跑一趟,拒绝那个邀请的!” 前方的男子闻言,翩飞的夜袍突然停了一下,修长的指节屈了屈,揉皱了衣袖,再次冷着脸离去。 嗯...所以他辛苦奔走到底是为什么? 摄政王天未亮就进了宫。 此时,朝殿外当值的太监刚刚来开启殿门,一看见伫立在黑暗中独自等待已久的男子,宛如一头蛰伏暗处的猛兽,吓得慌忙跪倒: “奴婢该死来晚,请摄政王恕罪...” 凤剑青一压眉,淡声道:“到没到时辰心里没数?起来吧。” 小太监疑惑,扭头一看廊庑下的夜漏,才卯时一刻,似乎比平日来开殿门的时间还早了一刻呢。 这摄政王平日虽然也总是第一个来到朝殿,但至少也等朝殿开了以后才来,今儿突然来得这样早,宫门也没拦着他,怕不是要革新早朝时间了吧? 小太监突然替自家体弱多病的陛下捏一把汗。 早朝散后,凤剑青在后殿辅助完皇帝处理政事,突然开口道:“陛下,赐婚之事可以晚些,金册可以先收回了。” 皇帝一听,心里一咯噔。 前些时日,他才同南国的使者偷偷见完面。 他们开出的要求是,不让长公主和亲,就必须让当日在城外施粥讲法的青莲居士随他们回南国讲法,并且成为他们南国的僧侣,终生不回大晋。 可他还没想好,这事情要如何善后。 已经私自接洽过南国使者,和亲一事自己推了,要是送僧侣一事还推了,日后一旦南国恢复元气,搞不好用这件事随便编一个藐视他们国家的罪名,就来攻打了。 可是,不把青莲居士送他们吧...永平那边抗争得那么激烈,宫殿都烧了,显然也... 皇帝陷入了两难,只得敷衍道:“嗯...皇叔,朕知道了,我们现在先谈国事好吧?” · 罗饴糖请彭州帮她到城西跑一趟,彭州一听,讶异道:“奴才不是同居士说过,那邀请函是殿下给奴才的?” 彭州言下之意是,此事是殿下默许认可的。 但罗饴糖显然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所以,贫道今早去见过殿下了。”她恬淡道。 “您亲自找殿下了?那太好了!”彭州高兴起来,说来,他们最近少有碰头的,居士亲自来找主子,主子该很高兴吧? “那殿下有没说什么?”彭州又问。 罗饴糖点点头,“殿下他看起来虽然有点生气,但他似乎默许贫道的做法了,所以,彭州小哥,请你赶快帮忙跑一趟,谢谢你了。” 彭州懵了,挠挠头:“居士您...当时去找主子...应该没有误解奴才的意思吧?那邀请函上写的可是居士的字,是殿下给您改的字。”只有殿下才知道你的字,此事谁干的,该没有理解错吧? 出家人只有法号,没有取字,罗饴糖也是知道,但这其实并不违反佛门戒律,她也就没有反对。 青荇这小字,除王爷殿下外,就只有那位吴大人知道了,不用想也知道,事情谁干的。 罗饴糖始终认为,那位大人做了这事被知道,不会对他、或者殿下有多大影响,但倘若这事被误认为她干的,那就犯了戒,自己犯戒的事若被传扬开,会给殿下带来麻烦的。 “嗯,贫道知道的。”她点了点头。 她都这么说了,彭州还能如何?此事若是主子应允的,那他去城西跑一趟呗... 摄政王从皇宫出来,途经通往城西和军机处岔路的时候,偶遇彭州。 “殿下,奴才正要去替青莲居士到城西办事。” 彭州故意绕路来这里,就是为了同主子碰上一面,也幸亏他机灵,懂得来碰上一面。 凤剑青一听,神色淡淡,话里果然多了几分冷意:“她要拒绝入选仕女画的邀请?” 彭州点点头:“正是。” 凤剑青想了想,“此事先慢着,孤回去同她说明此事,倘若她还不愿,再去拒绝。” 只是,拒绝了的话,这好不容易想到的、能够帮她肃清身份地位上的障碍,能和和美美嫁得状元郎的办法,算是废了。 得另外伤脑再想了。
第44章 凤剑青先要去军机处处理完事务, 然后又要去盯紧战况。 南国那边战况僵持下来,派使者和谈,而北边吉萨国又在蠢蠢欲动, 需要联系远在北境的情况。 凤剑青忙得陀螺连轴转,还是抽出时间,天没黑就回到王府, 让十七去通知青莲居士, 做完晚课后去邀月阁见他。 罗饴糖来到邀月阁时, 凤剑青还在中院同臣子幕僚商讨对策。 彭州一来, 还没说话, 凤剑青立马起身道:“卿家们先讨论,孤有要事,一会就回。” 于是, 那位从来不在自家前院商谈政事的摄政王, 就撂下众人先行回东院了。 “殿下好像在同臣子商议政事呢, 居士再稍等会儿啊, 奴才陪您再下一盘。”泸州踩在杌子上, 手里捏着颗棋子,摩拳擦掌道。 罗饴糖喜爱他这玩心重的俏皮模样, 笑着敲敲他脑袋道:“好, 那就再下一盘。” 等凤剑青来到时, 就看见一个少女嘴角含笑,眼神灵动, 表情丰富地在同一个童子下棋。 他动作停了下来,曾几何时, 记忆中的小姑娘就是这副俏皮可爱的模样, 但那个时候, 失了忆依旧记得循规蹈矩,感情不易外露的他,只觉得她表情多得让人心烦罢了。 “唉,又输了。”泸州懊恼地敲了敲脑袋,然后眼神一掠,就看到身后的人,慌忙从杌子上跳下来行礼。 “参见主子。” 罗饴糖也立马严肃地收起表情,恭谨地垂首屈膝行礼,“参见殿下。” 不知为何,凤剑青突然觉得不想劝说了,然后又烦乱地觉得,不想对她那么好,还给她安排如意郎君了。 泸州退出外间候着,次间就只剩罗饴糖同凤剑青了。 罗饴糖刚刚做完晚课就听得十七说王爷让她过来,她紧张得连饭也没吃就赶来了。 “用过晚膳了吗?”两人沉默冷场了一会,凤剑青率先扯起话由道。 “嗯...尚未。”姑娘低着头。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还真没用膳,刚刚他同群臣商谈,估计让她饿着独自等了许久,他脸色就立马冷了下来,道: “彭州、泸州,传膳。” 罗饴糖立马想到刚刚泸州同她说,殿下这段时间有的忙,估计先晾着那些臣子,回头还得商议到深夜。 她不敢占用他时间,慌忙摆手道:“殿下,不用的!刚刚泸州上了些素点,贫道吃了几块,不饿,待会回去再吃就好...” 凤剑青瞥她一眼,叹息:“孤也没吃。” 罗饴糖这才安静下来。 晚膳传了上来,全都是根据罗饴糖的口味,做了些偏甜口的素菜。 “甜食不能吃太多,偶尔吃吃还行。”说话间,凤剑青如同少年时一样,糖皮豆腐,腐乳甜菜一样给她夹了一些。 “一顿只能吃这些,多了对身体不好。” 又是无比熟悉的话。 罗饴糖低头看看铺了一桌子的菜,和自己碗里每样小半箸的菜,又抬头看了看他。 “殿下...还剩这么多菜呢,不会浪费吗?而且...您不是不爱吃甜?”她记得小时候她强往他嘴里塞糖块,每回他都黑着脸。 “嗯,偶尔吃吃还行。”说着,他就面无表情地握起筷著,夹菜吃了起来。 罗饴糖一边吃饭,一边小心翼翼观察他。 男子俊眉斜飞,龙章凤目,连低头吃饭的样子都那么好看,一丝不苟。 不一会,他真的就将她剩下的菜全都吃完了,而她碗里的菜,也因为种类多,虽都只有半箸,却都刚刚好,恰到好处。 这一顿,她吃得有滋有味。 等下人来收拾好饭桌,罗饴糖才再次开口问道:“殿下,您找贫道来是有什么事吗?”总不该是只来陪他吃饭的吧? 此时凤剑青走到外间喝茶,一杯接一杯地喝,一壶见底,彭州又抱了另一壶过来,然后他又开始接着喝,足足喝完三大壶才停下,走回次间。 “流芳亭的仕女入画,孤允你去,你去吗?”凤剑青终于还是道。 罗饴糖惊讶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想明白缘由,他定是觉得自己太严厉让她难受了,内疚后悔,所以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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