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还以为是因他职级不够,朝堂上难免人微言轻,才不好插手。现在想来,应当是此事不仅牵扯到了太子,涉事人员更是有他的生父。他若亲自出面,不仅会把他自己卷进去,对姜固更是不利。 “瑾哥儿年仅四岁便能诵能读,出口成章。”忠渝侯淡淡地陈述着。 呵呵,四岁能诵能读。 这话说的,唐瑾前五年分明都养在唐瑜膝下,他却仿佛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一般。 “瑾哥儿虽说是个天生读书的料子,一路走来却是相当不易啊。他十六岁便夺得了魁首,你可知这背后是多少个日夜的手不释卷,宵衣旰食?” “他若不进取,忠臣后嗣的身份只会为他挣个七八品的闲职,一如安国公世子那般。可他尚未到而立之年便能官至三品,凭的全是他自己的才学,和这七载为官的汲汲营营。” 忠渝侯的用心很明确,不过是想用唐瑾的官运威胁她。 姜芙笑了,“侯爷,我一早就说过,你莫拿兄长的仕途做威胁,他不在乎这个。同一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年,你又盯兄长盯得紧,我就不信你从未察觉过,兄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倒不如说,离开了高门的束缚、世子身份的禁锢,他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忠渝侯听言脸色一僵。 诚然,他也觉得唐瑾那些刺绣调香的喜好很是上不得台面,给侯府蒙羞了。 也罢,忠渝侯平缓了一下内心的情绪,轻轻地笑了,“即便什么都不在乎,可他想要在这个世上立足,却也寸步难行。瘦马之子便罢了,可他偏生是贪官之后。” “曲兴犯了什么事不用我多说吧?他自己也是读书人,受教于刘大儒,在读书人之间也算小有名气。若被人那些意气的读书人知晓他父亲包庇贵族子弟舞弊,科举收受贿赂之事,他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即便是从商,名节也是要在乎的吧?” 忠渝侯笑得很愉悦,仿佛牺牲的不是他悉心培养多年的儿子,而是一颗值钱的筹码。 没错,这些才是真正戳她软肋的东西。 姜芙垂下眼眸,竭力掩饰着眼里的情绪,不动声色道:“侯爷希望我如何呢?” 见她终于妥协了,忠渝侯脸上的神色彻底放松下来,“今日贵妃娘娘替靖王选妃,我替你报了名。当然,唐珺已死,用的是你已故姑姑唐璇后人的名号。” 他摸了摸鼻子,“今岁吉日不多,贵妃娘娘将婚期定在了五日后。我这边若顺利,五日后你便安心待嫁吧。” “好。” 在修云的陪伴下,她回客栈简单地收拾了下行囊。 从今夜起,她又要宿回珍韵阁了。 临走前,长安找到她,告诉她事出紧急,唐瑾今夜已动身前往维扬,两月后才归,并交给了她一张字条。 “等我。” 第56章 赤花钿 五日很快就到了。 三日前,忠渝侯告诉她,靖王妃的人选定了,还是她。 这般决定也不知是崔贵妃的意思,还是靖王本人的意思,她也懒得多问了。 似是笃定她不会跑一般,忠渝侯近几日对她的管束并不算严,允许她随意出入侯府。 知她不喜修云修竹,遂也没让这两人出来碍她的眼。她若要出府,他也只会派一名身强体壮的武卫远远地跟着,对她的私人生活并不会有过多的干涉。 “这锦凤钗,真衬托二姑娘。” 说话的丫鬟是一个陌生的脸孔,宝扇和咏兰也不知道被忠渝侯安排去了何处。 “嗯,那便选它吧。” 她明日就要出嫁,前几日已经试完了喜服,今日试妆。 新来的丫鬟名叫春棉。不出意外应当是忠渝侯派来的人,小姑娘生得水灵,嘴也甜,就是手不太巧。 春棉试妆和梳发的手艺在一等丫鬟中算是出挑的,但在姜芙的眼中却有些不够看了。 然而她对这段姻缘显见是没报过任何期待,甚至连平时看不过眼的地方都懒得矫正,就随着春棉弄了。 若是和唐瑾成亲,她定然会亲自作妆的吧。 思及唐瑾,她心里疼得厉害。 她看过的话本不少,每每看到那些女主人公为了男主的仕途和幸福而自我牺牲的桥段,总是感到十分不屑。如今轮到她自己成了那蠢笨的女主人公,她却觉得很值得。 春眠为她选好明日要描的妆容后,替她净了面,她便回内寝歇着了。 身为准靖王妃,姜芙婚前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白日里还有各种礼仪课。她每日都是累极,今日也不例外,是以沾床就倒下了。 分明身体已经累到了极限,可她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思绪一直翻涌着。 明日就要嫁人了。 姜芙不是屈从命运之人,虽然她不认为成为靖王妃就是自己命运的终点,可是曾几何时她对自己的亲事也是抱有过期待的。 她想过一切婚后可能会受的苦,例如夫家贫寒、婆媳不睦、七年之痒之类的,但她却从未想过,将来会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若是在姜家,姜固和丹娘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苦,可是唐瑾更苦啊。 他一出生便遭生母厌弃,就连生父也抛弃了他。后来好容易遇到了唐将军,可他才满五岁,两人却要被迫分开… 再后来,他来到了侯府,每日勤学苦读,通宵达旦,按着忠渝侯的期望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高门子弟。 在侯府的这些年,亲情他未感受到多少,肩上担着的却全是责任。忠渝侯利用他便罢了,就说他那生父,生前从未尽过养育之责便罢了,死了还要拉他一脚,污他清名。 这些年,他唯一能感受到的亲情想必只有祖母了吧。可说到底,祖母亦有她自己的私心… 和她相爱后,她能明确地感受到唐瑾的转变。 在她的鼓励下,他渐渐打开了心门,开始接纳那些曾经喜爱却又不齿的东西,也学会了接纳最真实的自己。 可若连她也要离他而去,她不知道往后还有谁能来陪他。 “唐瑾…” 她替他委屈,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 “嗯,我在。” 耳边忽然响起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姜芙感到颊边传来一阵温热,好似有人在替她拭泪。 她转头,终于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皎洁的月光下,他一身碧色的衣袍,眉目如画,眸光温润,倚坐在塌侧,好似仙人乘月而来,似是幻象。 他不是一个月后才会归来吗?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芙拉过被子,闭上眼睛嘟囔道:“我怕是想人想疯了吧。” 不料这幻象却不让她睡,攫起她的被子一把掀开,将她抱入怀中,“想谁想疯了?” 猛然被他抱住,姜芙吓了一跳,待看清眼前的唐瑾时,惊吓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散。 他碧色的袍子皱巴巴的,触手微凉,似乎是染了夜的寒气。头上的玉冠亦有些松散,想必是连夜赶路所致。 “你…” 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唐瑾抢先回答了她,“维扬那边泄洪的问题已经被控制住了。两日前我就将治洪之法交给了张大人,让他先赶过去了。” 姜芙听言沉默了。 治洪这种事情,自然是谁后赶到谁吃亏。 那治理的法子分明是他想的,可百姓最后感谢的,皇帝最后封赏的,指不定会是谁。 见她默不作声,似是知她所想,唐瑾揉了揉她的脑袋,佯怒道:“我媳妇儿都要跟人跑了,这点封赏谁还在乎。” 言罢,他啄了啄姜芙的脸颊,低声道:“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她知道唐瑾的“为难”二字说的是她为了他甘愿嫁给靖王的事。 可是他不应该生气吗? 这五日,她曾无数次地想过唐瑾回来后得知她成了靖王妃的反应,他或许会生气,会羞愤,甚至憎恨上她。 她理解,毕竟是她违约在先。 面对这些可能发生的狂风暴雨,姜芙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未想到,迎接她的会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 他总是这样,喜欢把一切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留给她的永远是温柔。 姜芙心里五味杂陈,轻轻回抱住了他。良久,她擦了擦新涌出来的泪珠,佯装轻松地对他笑言:“别说这些了,明日是我的好日子,兄长为我作妆吧。” 她从不觉得两人之间的线到这里就断了。可没办法,都走到了这一步,她明日还是得嫁。 唐瑾听到“好日子”这三个字后轻轻皱了下眉头,可还是随着姜芙去了梳妆台边。 “这是螺子黛,描眉用的。” 姜芙拿起一根岫玉珠贝珠的螺黛放进唐瑾手中,又带着他的手横放在自己眉侧。 “画眉时要斜着握,螺黛尖端有些锋利,阿兄注意别…” 她正讲着螺子黛的用法,唐瑾的手却径自动了起来。 行吧…随他去吧,她一会儿卸掉就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唐瑾描眉的手法极其老道,仿佛练过许多次。 他先是替她补了眉中空缺的部分,尔后拿起小剪子剃掉了多余的杂毛。眉头的毛流越往上走,越见根根分明,越到尾端,眉型的走势则越是尖细。 夜太深,烛火太暗,铜镜中的人已瞧不真切。 即便如此,姜芙凭借多年的作妆经验,仅从他的手型走势中也能感受出他定是描得极好的。 姜芙小脸生得白净,五官也标致,着淡妆时,即便只是描个眉、抹个口脂也是极其美艳的。唐瑾显然深知这一点,做完这些后并未给她再施粉黛。 抹完口脂后,他却并未收手,拿起妆奁上一根极细的白毫,点了些朱砂就要往她额间带。 这是要描花钿了。 姜芙有些惊讶。 描花钿是个细致的活,便是她,也是苦练了四年之久才敢给莳秋楼挑剔的姑娘们描妆。所有的妆容步骤中,从易到难若分为九等,若说描眉是三等,描花钿便能有个七等。 这些女子作妆的手法,唐瑾是从哪儿学来的? 她正疑惑间,他越靠越近,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嗓子不由得有些发干。 唐瑾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隔着幽幽烛火,认真地盯着她的额心,一笔一画地描绘着。 他的呼吸带了点温热的气息,扫在姜芙额头上有些痒痒的。 她平视前方,目之所及是他性感的喉结,还时而微微耸动两下,引着她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她看得有些害羞,立马垂下目光,瞥见的却是他性感的锁骨。 …… 她方想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些,唐瑾却先一步退开了。 “好了。” 烛光下,是她满面通红的羞怯模样,额间的花钿欲语还休,鲜艳的赤色红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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