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竭力支撑着,尽量减少靠在她身上的力量。 站稳后,他朝忠渝侯长长一揖,“侯爷,告辞。” “谁说我准你们离开了!” 两人方走出几步远,背后就传来忠渝侯充满暴烈的怒吼声:“唐瑾你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没爹没娘的烂东西!要不是我…” 忠渝侯的用词怨毒,不堪入耳,又透着心慌,仿佛即将失去最大的筹码般。 姜芙担心地看了眼身侧的唐瑾。 “这些我当然知道。” 他面色如常,两只漂亮的眼睛古井无波。等忠渝侯骂完,他平静地开口道:“我知道的还有…侯爷你在曲尚书科举舞弊一案,利用自己爵位的头衔,插手了多少事,敛了多少财。” 忠渝侯彻底僵住了,唐瑾继续补充道:“况且,瘦马与贪官之后又如何?我从不为自己是谁而感到自卑。” “我娘是瘦马,却也是被生活所迫,我爹是贪官,却也与我无干。我自小受教于唐将军与刘太傅,很庆幸自己没有遗传到生父的秉性。” 这话是对忠渝侯说,也像是在对她说。 十一年的寒窗苦读和七载为官的汲汲营营,他都可以不在意,就更别提人言的纷扰了。 她该明白的,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心怀明月,永远坦荡,从不被流言所裹挟。她这番自以为是的牺牲,反倒折辱了他。 姜芙忽然又想起了她初见唐瑾时的样子。 她为了一支红玉步摇,设计让他难堪,他却并未掉入她的陷阱,执意要带走那支步摇。她永远记得他走出美人斋时的模样,光风霁月,坦坦荡荡。 有风骨有底蕴的人,心自向光明。 “阿兄…” 姜芙轻轻地唤着他,不由感到有些羞愧。 唐瑾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抚,最后看了忠渝侯一眼,“侯爷,阿芙我带走了,保重。” 出了侯府,他将姜芙送入盛通街东面的一处宅院,温柔地注视着她,“此处是我在建安的私宅,这些日子你先宿在此处,我需入宫一趟,等我回来。” “就不能睡上几个时辰再去吗?” 他连夜赶回建安,昨夜本就没睡多久,早起后又在暴雨中跪了两个时辰,身子还很虚,姜芙很是心疼。 感受到她眼眸里的担忧,唐瑾揉了揉她的脑袋,“此事靖王是受害者,陛下定会宣我面圣。与其等着被她召,倒不如我主动请罪。” 唐瑾在她的脸颊上啄了一口,带起一阵清冽的雨意。 “安心,我手上亦有筹码,可保全自己。” 他从不说假话,姜芙也相信他的能力,但仍是有些不放心,遂让长贵跟他一道入了宫。 唐瑾走后,她闲来无事,打量起唐瑾的这处私宅。宅子不大,不过二进,却胜在精巧。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清新雅致的美。 她先是去后园转了转,尔后又去了书房,途经主卧时,她怀着好奇的心态打开了门,却发现里间的陈设与她此前住的珍韵阁一般无二,不由得有些错愕。 她叫来长安,问他:“这宅子,公子几时买下的?” 长安答道:“回二姑娘,宅子公子五年前就买下了,只是放着一直未曾打理,直至两年前的上元节过后,公子才动了整葺的心思,说是要用作以后的婚房。 两年前的上元节… 姜芙记得,那时的两人还未互通心意,最为暧昧的接触,也不过是在放河灯前牵了个手,那手还是为了防止再次走散才牵的。 好你个唐瑾!竟然从那时起就开始肖想她了,甚至连婚房都备好了。 姜芙不禁一阵羞恼,心中的蜜意逐渐扩散开来。 * 宣政殿。 早朝的气氛很是压抑。唐瑾进来时,排列有序的朱紫大员皆低着头,却又时不时抬眼觑他。 今日一早,各家突然接到消息,翰林院学士将靖王待嫁的王妃给强了,众人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 且先不说唐瑾品性如何,就说这靖王的克妻之名,算是彻底坐实了。 第一任未婚妻逃婚,第二任葬身火海,第三任在大婚的前一天被人玷污。饶是靖王妃的位子再香,往后也怕是很难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了。 “唐瑾,你可知罪?” 嘉宁帝的声音在丹陛上响起,威严中透着虚弱。很明显,他已是强弩之末。 不待唐瑾回话,他又道:“你好大的胆子!朕命你南下维扬治理水患。你倒好,半路折返去抢今安的未婚妻!” 感受到帝王的愤怒,唐瑾抿了抿唇,上前跪了下来,背却挺得笔直,“陛下,臣已知错,任凭陛下处置。” 嘉宁帝暗暗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唐瑾会为自己争辩几句,没想到他却干脆地承认了,一时倒叫他有些下不来台。 其实即便唐瑾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并不打算过于为难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罢了,再替今安寻一个便是。他更看重的,是皇家的颜面。 那女子不论再怎么普通,到底是靖王的未婚妻,唐瑾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打皇室的脸。 当然,唐瑾身为三品重臣,又身负南下治理洪的重责,他不好重罚。只要他肯好好解释一番,或编一套说辞将自己的行为圆过去,甚至是将责任全部推到那女子身上,他也就顺势饶了他。 可他偏偏自己认错了。 嘉宁帝此时有些骑虎难下,正思索着对策时,唐瑾开口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嘉宁帝心下一喜,面上却仍是一副愠怒的模样,“你讲。” 唐瑾向他作了个长长的揖,宽大的袖袍下露出他俊逸的五官。应当是缺乏休息的缘故,他的脸看起来苍白而憔悴,却仍然不掩其清隽的风华。 “臣要弹劾靖王殿下,谋杀兄长,残害手足。” 作者有话要说: 靖王惨遭弹劾2.0 第58章 指证 听了唐瑾的弹劾,嘉宁帝额头青筋直跳,几近吐血。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丹陛上传来皇帝的怒吼声。 他颤抖着嘴唇,凌厉的眼波扫向唐瑾,“你夺我儿妻在先,如今反倒要来诬告他谋害手足?” 面对帝王的疾言厉色,他平静道:“靖王未婚妻的事,是臣有错在先,但与靖王所犯之事不可同一而论。” 嘉宁帝蓦地阴沉了脸色,望着底下一副不肯屈就的硬骨头,眼含警告:“唐瑾,你乃忠烈之后,自小受教于刘太傅,还被封了世子,如今又是我朝肱骨…莫做些自毁前途的事。” “不过是些压在头上的虚名罢了,”唐瑾面露苦笑,神态却不卑不亢,“臣是已故礼部尚书曲兴的儿子,承蒙唐将军与侯爷的养育成长至今。臣在来之前已经自请废去世子之位,从此与侯府再无瓜葛。” 唐瑾一番剖白后,殿内越发安静了,那几个偷偷抬眼打量他的官员皆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众人皆知,唐瑾是忠渝侯从亡兄那边过继过来的孩子,继承了唐瑜的才干与风骨,一路走来,如天之骄子般熠熠生辉。可谁也不曾想到,他竟会是贪官曲兴的后人。 “你说什…” 嘉宁帝显然也吃了一惊。他想起了礼部的那个庸才,老奸巨猾,满口胡话,如何也想不到他这样的人,居然能生出唐瑾这般聪慧英朗的孩子。 曲兴协助科举舞弊一案证据确凿,唐瑾虽是他亲生子嗣,可到底由唐氏兄弟抚养长大,并不会直接牵连进去,可曲兴犯的毕竟是科举受贿的事,而唐瑾又师承大儒刘泽骞,此事若闹开,他必遭尽天下读书人辱骂,名声尽毁,仕途堪忧。 此时公开身世于他毫无益处,可他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自己跳出来… 嘉宁帝抬眼,冷冷地扫了一眼队列中的太子,见他如其他大臣一般低垂着头,神色如常地伫立在百官之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陛下,靖王殿下谋害恭王殿下乃是真。陛下若不信,可将恭王妃宣来问话。” 唐瑾蓦然开口打算了嘉宁帝的的思绪,还未等他发话,唐瑾又兀自补充道:“至于冒犯靖王殿下未婚妻一事,是臣有罪在先,臣愿戴罪立功,根治维扬水患,然后…” 他轻轻地摘下了头顶的乌纱帽,“辞官归隐。” 辞官二字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安静的大殿霎时一片哗然。百官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更有甚者,还假惺惺地劝起唐瑾来。 “唐大人,三思啊,定是那妖女魅惑你,你莫着了那妖女的道。” “是啊唐大人,为官不易,您千万别冲动啊。” 嘉宁帝不发话,也并未阻止底下的喧闹,只静静地观察着百官们的神态。 “父皇,儿臣愿意接受调查。” 人群中,处于风口浪尖的那个人突然出声,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他。 嘉宁帝亦望向他最疼爱的那个儿子,语气柔和了些:“今安怎么说?” 靖王笔直地立着,神色坦然,“二皇兄死得不明不白的,凶手至今尚未落网,他是二臣手足,儿臣亦是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协助调查。唐大人的指控儿臣无力自辨,却也不惧调查。儿臣相信三司的能力,定能如上回那般还我清白!” 他说的是上次遭楚子然弹劾一事。 曲兴身为礼部尚书,乃国之重臣,按理来说死因必当细究。可凶手偏生是太子洗马,太子亦有参与其中的可能,是以三司皆不敢妄动,案件调查了三年也没个确切结果,直至方详病死狱中,楚子然入殿弹劾,方翠顺势指控。 一个是东宫储君,一个是嘉宁帝最宠爱的幼子,曲兴再大的官,在他们二位面前也微如蝼蚁。他的死不重要,可他犯的事却很重要。 嘉宁十四年的那场科举舞弊案,闹得群情激愤,满城皆知。楚子然上奏后,三司再次展开调查,才猛然惊觉此事牵连甚广,短短几日便有许多官员相继落马,礼部甚至直接来了个大换血。 可牵扯出来的官员再多,却始终也没能查到靖王头上。 恭王故去后,楚子然却突然改了口供,言此前收到的消息有误,误会了靖王,愿意领罚。诬陷亲王乃事大罪,可嘉宁帝非但没有罚他,反倒给他升了官,以示对他破获科举舞弊案的嘉奖。 案件由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祐主导破获,楚子然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却能连跳三级,一跃成了正四品的佥都御史。 大臣们心中虽有不满,却不敢有一丝反抗。毕竟皇帝已是强弩之末,目前形势尚不明朗,夺位之争只在朝夕,此时若是冒进,得罪了一方势力,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靖王端的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坦荡样,嘉宁帝将他打量了许久,道:“来人,传恭王妃。” 恭王的头七方过,朱紫薇被宣进来的时候还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在一群朱紫大员中显得极为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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