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丧母的伤痛后,楚子然多少也明白了古月当年的感受。可当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时,他却无法做到以己度人,只想手刃了仇人。 “勾搭富商?跑出去?” “抱歉,楚世子。”古月平静道:“家母亡故一年后,楚夫人便将我卖进了莳秋楼,是以我并不清楚你说的这些东西。” “什么?!” 楚子然一脸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骗自己。 薇姨娘亡故的一年后,阿姊似乎只有…十四岁… “况且…”古月纠正他,清冷的脸上难得带上了一抹愠色,“在令堂嫁进来之前,我就已经被楚府抚养起来了。若论养育之恩,于我有恩的也是安国公,与令堂实无关系。” 她说的都是实话。 楚子然的心绪十分复杂,地上的刀是再也捡不起来了。可思及母亲的死,他也不想就此作罢… 他闭上了眼。良久后,他颤声道:“报官吧。” 听到这里,姜芙长舒了一口气。 若楚子然一怒之下将古月刺死在这里,她怕是要自责一辈子。他毕竟死了母亲,自然也不可能就此作罢。可若是见官,尚还有转圜的余地。 何清棠已去,古月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了。姜芙暗暗发誓,这回她一定要守护好她。 楚子然的话音方落,楚府门口就来了一群官兵。 姜芙微怔,这么快? 没有主人的吩咐,府中下人自是不敢妄动。而楚子然此前还沉湎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怎么这短短一刻钟,官府的人竟能未闻先知似的来了? 姜芙不解,待看见人群中那个身材瘦小的领头人时,心中疑虑更盛。 “唐夫人好。” 董穹最先看见她,同她打完招呼后似乎才发现旁边的唐瑾,惊讶道:“哟,凌云也在呀。” 两人昨日才成的婚,姜芙对“唐夫人”这个称呼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耳朵微红。 唐瑾见她害羞也不戳破,笑了笑,问董穹:“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他掏了掏耳朵,“我方才在外面闲逛,路过桐花街时,偶然听见有人说要报官,便想进来瞧瞧。” 姜芙: … 唐瑾: … 这话说的,哪有人闲逛还带这么多官兵的,还“偶然听见”。最主要的是,即使有人要报官,前来受理的也不该是他这个四品官员。 董穹显然对自己拙劣的借口不甚在意,他看了一眼旁边犹自愠怒的楚子然,问他:“是你要报官?” 方才他喊姜芙“唐夫人”的时候,他看见这人的眉毛皱了一下,握着拳的手也稍稍紧了紧。 这倒有点意思。 对于突然闯入自己住所的大理寺少卿,楚子然也有些吃惊。 他微微失神了一会儿,继而悲愤道:“正是。” 他颤声指向古月:“这位崔侍郎的夫人,正是毒杀我母亲的凶手,我亲眼所见。” 董穹点点头,依言看过去。 崔明和的夫人他自然认得。越过古月,他看向对面的死着。 那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她一动不动地倒在石桌上,衣着华丽,目眦尽裂。想必这就是楚御史的母亲了。 董穹方想发话,楚子然似是怕他不信,还补充道:“大人若不信,可问问姜姑娘。我娘方咽气时,她也在。” 有意思…真有意思… 方才他对姜芙的称呼分明是“唐夫人”,这楚御史却非要叫她的闺名。 不仅如此,凌云分明是与他夫人一道来的,想必也目睹了一切。他虽已辞官,威望犹在,再怎么说也是个证人,楚御史却丝毫不提他,直接放弃了他的这份有力证词。 董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楚子然。 楚御史与他同级,又是此案的受害者,他不好多问什么,遂转向姜芙,“唐夫人,劳请你将方才所见都说出来吧。” 姜芙看了一眼古月,有些犹豫,却仍是实言道:“方才我与夫君进门时,却是看到了崔夫人在给安国公夫人下毒。” 她清楚,董穹不是草包。她若是在此时出言包庇,对古月未必有利。 董穹点点头,让手下将古月作案用的那柄团扇一并收了起来。 他亲自为她戴上镣铐。许是为了顾及崔明和的面子,他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盏幂篱。 “人正物证俱在。既然如此,崔夫人,请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 古月被带走时,姜芙忽然拉住她的手,“古月姐姐…” 此时说再多的话也无用了,她只问了一句:“楚夫人入京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楚夫人世代居于维扬,便是楚逢曾官至户部尚书时,她也甚少过来。她此番赴京是为了楚子然的前程而来,住所又在人迹罕至的桐花街。 若非那日姜芙去允棠阁找史嵩,根本不会知道楚夫人入了京。 那古月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她的回答却让姜芙有些意外,“无人告诉过我。之所以知道她在建安,不过是我上月来允棠阁结算时偶然撞见的罢了。” 允棠阁地处桐花街,而楚子然的宅子就在允棠阁的斜对面。 如此,倒也说得通。只是… 美人斋与允棠阁的结算日一直是在月初。可上个月初古月来结算时,楚夫人还没到建安… 她心下虽疑窦丛生,可此时也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姜芙点点头,放开古月的衣袖,目送她随董穹一行人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一时间嘎的人太多了,基友说我是晋江刺客...我不辩解,反正楚夫人是最后一个... 第68章 送别 嘉宁二十年秋,崔明和之妻崔楚氏因蓄意毒杀安国公夫人,被判处斩刑。 崔楚氏被大理寺收押期间,崔侍郎各方游走,动用了一切崔家的人脉关系,却始终没能将崔楚氏保下来。 数日后,他似被点醒了一般,主动请求辞去工部侍郎一职,只求能保爱妻一命。 最终,太子念及其多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并未准许他辞官的请求,而是将他贬谪至海北广东道提刑按察司,着降为正四品的按察副使。 对于其家眷崔楚氏,太子怜其年幼时被被害人虐待的悲惨遭遇,将她的死罪改为了流放。 有了之前何清棠狱中自尽的经历,姜芙不敢掉以轻心。古月关押期间,她日日来牢中探望,亦给夜间值守的人打点了不少。 许是有崔明和这个牵挂,古月并不似何清棠那般心存死意,只是有愧于他因此受累。 没了崔明和这个主心骨,至此,崔家算是彻底撤离了建安权力的中心。 伏日已去,秋意渐浓。古月被流放的日子被定在了月夕节。 建安城郊十里开外的凉亭里,三人围着石桌而坐。十里开外,是随行看押的官兵。 “凌云,对不住…” 古月一身素白的布衣,除去了满头的珠翠,乌黑的秀发仅用两根木钗固定,丰盈的青丝下是白皙饱满的小脸,倒也别有一番娴雅之美。 自她入狱起,美人斋的口碑一落千丈。虽然也请了新的掌柜来打理,收益却远不及过去的辉煌。 达官贵人们纷纷闻风而动,斋内曾经人满为患的盛景早已远去,如今只剩门可罗雀。 作为美人斋唯一的的女掌柜,她历经了不少风雨,呕心沥血地将店铺发展到如今的盛况。世人皆言她幸运,得了夫君的扶持才会如此顺遂,可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崔明和很爱她她不否认,可他于经营上却一窍不通。若非唐瑾一路的资助与指点,她是绝不可能将美人斋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除了被贬谪的夫君外,如今她最对不住的人就是她的老东家了。 “崔夫人不必介怀。” 唐瑾端坐于石桌旁,眸中划过一丝愧然,“我本是承了恩师的嘱托来照顾你的,如今你落得这般田地,实是我有愧于恩人。” “十六岁那年,到底是我年岁情况,一心想着将夫人从烟花之地赎出,却未顾及夫人往后的前途。”他望向不远处正在饮马的崔明和,“好在夫人觅得良人,找到了好归宿。” 唐瑾微微颔首,远山般的眉宇间满是宽和之意,“美人斋建立的初衷,也只是想让夫人多个可以傍身的倚靠。崔大人固然温和,可崔家到底势大。夫人有了自己的积蓄,便有了话语权,亦有了退出的底气。” “况且,”他笑笑,“夫人这些年将美人斋经营得这样好,我亦是跟着得了不少好处,如今落败了,我又岂有怨怪之理?” 唐瑾这番话不仅没起到宽慰的作用,反倒让古月心中愧意更甚。 望着眼前这个温和的男子,古月不由想起了嘉宁十三年那个鲜衣怒马的状元郎。 那年他才十六岁,拿着两箱银锭,信誓旦旦地说要替她赎身。也就是那时,她才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凌云,你真是…” 美人斋不仅是她的心血,更是那少年的心血。 时过境迁,如今两人俱已褪去青涩。大厦将倾,对于过去奋斗的青葱岁月她依旧怀有留恋,他却永远云淡风轻。 “诶诶诶,都这么客气做什么。” 姜芙打断她,佯怒道:“你是我表姐,而我又嫁给了唐瑾,如此说来你也是他的表姐。都是一家人,他帮你不是应当的吗?” 古月一愣,唐瑾听言却闷笑了两声,似乎对“家人”这个词十分受用。 他捏了捏她的脸,肯定道: “夫人说的对。” 姜芙有些吃痛,伸手去打他,却被他反握住了手。 双手被擒,她只能气恼地动动嘴皮子:“长安,上菜!” 很快,五大屉食盒被长安端了上来。 今日是月夕,月饼和螃蟹自是少不了的。此外,姜芙还准备了许多建安独有的热食,白玉斋的各色糕点,以及一壶醇香的黄酒来给古月践行。 到底是在崔家大宅待过数年的人,古月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东西是家宴才有的的规制。 她不由得不禁眼眶一热,方要说点什么,姜芙朝前方大声招呼道:“崔大人也一起吧!” 正在饮马的崔明和将爱驹拴到了一旁的马车上,朝三人走了过来。 这是姜芙第一次见到崔明和本人。 从面相上看,他大约年过三旬,眼角微有些褶皱,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带了些武人的长相。 “多谢唐夫人的款待。”他扫了一眼桌上满满的美食,如是说道。 姜芙朝他眨眨眼, “姐夫不必客气。” 听到这声“姐夫,”他微微一愣,继而了然一笑,转头看向旁边的爱妻,眸光温和,“夫人想吃蟹吗?” 还未等古月回答,他却径自剥了起来。不仅如此,他剥蟹的手法还颇为熟练,三下五除二就将蟹壳剔了个干净,像是常干这活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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