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事,宣德帝下令不许再提,唯一知晓真相的武陵侯独子萧启琮又是个闷嘴葫芦,每每提到此事便缄默不语。 就如现在一般无二。 烛火跳动着,在他脸上留下的阴影宛如鬼魅。他只是攥紧了手指,薄唇却始终抿着。 李灼兀自道:“看来我是非得把那天真无邪的永嘉公主护好不可了。” “不必,”萧启琮口不对心道,“她最多算是我的仇人。”
第4章 城府 在来到北三所之前,永嘉从不知这世上还有如此简陋的住处。 门板是松动的,窗户也漏风,冷硬的床板一坐上去就咯吱作响,还有从门外送进来的晚饭,全都是馊的。 被关到这里的大多是燕国皇族和臣子家眷,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她也只能学着洒扫整理,将屋子收拾的勉强能住。 到了晚上,这里没有烛火,永嘉只能早早到床榻上歇息。 她缩在床榻一角,抱着膝盖,目光盯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华,回忆着和父皇母后在一起的日子,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门外传来妇人的声音:“绾柔,桑桑病了,你来看看她吧。” 桑桑是郡主,永嘉的堂妹,来的妇人是永嘉的叔母安王妃,她们在宫里有过数面之缘。 永嘉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房门,安王妃一把握住她的手:“绾柔,桑桑从晚饭时候就起了热,能试的法子我都试了,可这烧就是退不下去,我只能来叨扰你了。” 永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叔母,快带我去看看。” 安王妃将她带进角落里一间小屋子,里面用破木板生了火,火光掩映下能看到床榻上小脸红扑扑的小女孩,一旁还有两个侍女在侍奉着。 永嘉上前摸了摸桑桑,八九岁的小女孩烧得浑身滚烫。 安王妃在一旁快急出了眼泪:“给她喝了热水,身子也擦了好几遍,可烧就是不退,我们大人尚可以忍受,她一个孩子可怎么办……” 安王妃三十上下,从前云鬓高挽,锦衣华服,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如今永嘉借着火光去瞧,只见她布衣荆钗,苍老了快十岁,那还有美妇人的模样。 “叔母,你先别急,我们一起想法子。”永嘉握住安王妃的手,一边宽慰她一边想主意:“可有问过守卫,他们是否能宽容一二,为我们请个太医来。” 彼时的永嘉还性情单纯,不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单纯地以为所有人生病了就该治,却不知自己不过是卑微如草芥战俘,死上十个八个根本不值一提。 安王妃哽咽道:“我去求过了,好处也给了,但他们说患坊里今日值守的太医不在,让我再等等……我能等得,桑桑哪里等得……” 永嘉也没了主意,她想找来太医为桑桑医治,可她知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安王妃收住哽咽,她屏退左右,待房门关上后,突然跪下对永嘉道:“绾柔,看在桑桑也是皇室血脉的份上,叔母求你一件事。” 永嘉伸手去拉她:“叔母,你快起来。” 安王妃不肯起,只继续道:“叔母知道不该觊觎别人的东西,可今日为了桑桑,叔母也只能做这鄙陋妇人了。” “叔母有法子?” 安王妃道:“永昌伯爵夫人,她从前是医女,必定带了不少保命的药材。只是我与她素来不睦,只怕贸然相求适得其反。”她抓紧了永嘉的衣袖,“请公主出面,为桑桑讨些药来保命吧。” “叔母快起来,”永嘉将她从地上拉起,“既有法子,我自然该去走一趟,想来永昌伯爵夫人也不会见死不救。” “好好。”安王妃连应了两声,又喊来侍女青琐带路。 永嘉也是头一次做说客,她心里没个底,一路上打了一肚子腹稿,将种种情况下如何回答思忖了一遍。 房门打开后,里面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她不卑不亢地行了礼:“永嘉公主。” 永嘉怅然道:“这里没有公主,姜夫人不必见外。” 姜温玉将她让进屋里,看到后面跟着的青琐时脸色变了变,却也到底没多说什么。 她把门关上后跟着进了屋:“我向公主行礼,只因你那日跳下城墙殉国,令我佩服。” 永嘉勉强笑了笑,而后就开始说来意:“姜夫人,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姜温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精明锋利,让永嘉心中顿时没了底,她定了定心神,接着说:“是桑桑郡主,她自晚饭时就起了热,至今没有退热,我们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来求姜夫人去看看。” “我们?”姜温玉面露讥讽,“是永嘉公主还是她安王妃?” 永嘉被堵了个正着,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叔母从前与姜夫人有些龃龉,不敢前来,恐惹姜夫人不悦,才托我来当说客。” 姜温玉冷哼一声:“她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使着旁人来,自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永嘉想了想自己打好的腹稿:“父母事不累及子女,姜夫人是深明大义之人,想来不会……” “少拿这些话唬我,”姜温玉打断了她,“她安王妃高高在上的人,向来瞧不起我这个小小医女,对我百般刁难,难不成如今我就合该以德报怨?公主若这样想,不如去找庙里的菩萨说去。” 永嘉还想开口,姜温玉接着道:“公主金枝玉叶,什么也不必忧心,可如今国亡了,没人再护着您了,您也该知道些这世上的腌臜事,懂得些自保的手段。” 永嘉一时无言,她知道姜温玉是好意,可总觉得那些人离她很遥远,更不愿去钻营那些东西。 “如今我们身处何种境地,公主你想过吗?且不说日后会有何下场,便是在这关个三五年都能将人熬死。”她抬手指了指里面的床榻,那里躺着一个小公子,“我也有孩子,今日我将药给了她,来日拿什么救我的孩子?” “她安王妃是您的叔母不假,可她今日能将您推出来,来日未必不会把您推向更凶险的境地。” 永嘉神情呆滞,被姜温玉直白的话震慑到了,只是轻声道:“叔母……她不会的。” “执迷不悟。”姜温玉冷声道,只恨她性子软弱,全然没有一点心机,骂都骂不醒。 这时,床榻上的小男孩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睡眼嘀咕道:“娘……” 姜温玉走上前柔声问:“宣儿,娘亲把你吵醒了?” 林景宣点了点头:“娘,你帮帮桑桑郡主吧,我从前见过她一次,她叫我哥哥,还把自己攒的糖分给我吃。” 见姜温玉不为所动,林景宣拽了拽她的衣袖:“娘,你别担心我,我以后会好好锻炼,一定不会生病的。” 姜温玉把他抱进怀里,叹了口气:“傻孩子,娘帮她就是了。” 永嘉最后讨了点草药回去,安王妃命人生火煎药,给桑桑灌下去后果真就开始退热了。 一直守到天亮,桑桑才醒过来。 安王妃拿了银钱去找守卫,央他们寻了些吃食过来。一碗热粥下肚,桑桑这才算恢复了精神。 永嘉回了房间,开始思忖起昨夜姜温玉的话,想她从未想过的将来。 宣德帝会如何处置他们,放在冷宫里关一辈子吗?她看着这方狭小的院落,只怕这也会是一种奢望吧。 到了中午时,北三所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一群人声势浩大地走了进来。 永嘉出了屋子去看,只见文茂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一群拿着被子、吃食、药材的随从,还有一名太医随行在侧。 文茂径直走向她:“我一早醒来就听闻昨夜北三所在找太医,可是公主玉体有恙?” 不少人躲在窗户后面往外看,永嘉一阵尴尬,却突然有人揽住她的肩膀道:“绾柔很好,是小女,高热不退。” 永嘉想往后退,安王妃却用手推了推她的后腰。 文茂立刻道:“我带了太医来,令嫒现在何处?快些医治才是。” 安王妃脸上带着明媚的笑,立刻将太医迎了进去。 永嘉也想跟进去,却被文茂拽住:“绾柔?很好听的名字。” 永嘉挣开他的手,往后连退几步:“这是我的闺名。” 她本意是提醒文茂注意分寸,谁知文茂反倒不依不饶上前:“那我日后便唤你绾柔好了。” 永嘉身后便是粗壮的梧桐树,她退无可退,文茂当众凑到颈间,轻轻嗅了嗅:“绾柔,你身上好香啊。” 永嘉想要抬手推开他,他却自己躲开了:“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可以让你在这过得好些。” “多谢,但是不用。” 文茂却不管她的话,直接命人将把东西放进她屋里。 永嘉细眉拧着,不知文茂到底什么意思。而且文茂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文茂攥起她还带着伤的右手打量片刻,而后拿出一盒药膏给她:“这纤纤玉指若是留疤就可惜了,把药拿着,每日记得涂抹。” 永嘉推脱不得,只能被迫收下。 文茂将东西全放下,当众与永嘉暧昧不清地拉扯一番,就又离开了。 当天晚上,永嘉一直到深夜也没睡着,她心中忧愁,干脆琢磨起安王妃、文茂、姜温玉这些人来。 正胡思乱想着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酒气随着秋风卷进来,永嘉抬头去看,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将银霜一样的月华全挡在了身后。
第5章 夜谈 萧启琮算得上一个朝廷新贵,在出兵燕国之前,他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孤儿,在燕国覆灭之后,他有了军功傍身,却也成了御史台的眼中钉。 宣德帝便是在此时论功行赏,准他继承武陵侯爵位,并赐给他新的侯府。 下了朝,不少军中子弟请他去红袖招饮酒。萧启琮无可无不可,便在簇拥下去了。 请客之人出手阔绰,包下最大一间雅间,又喊来十几个貌美娇嗔的姑娘作陪。 丝竹之声很快充斥整个雅间,女子的温声软语更添了几分迷乱之感。 不时有人前来敬酒,萧启琮一一饮下,不多时便沾染了一身酒气。 倒酒的姑娘见他有些醉了,就将衣衫又往下褪了些,露出酥软的肩膀和胸前的旖/旎风光,娇滴滴地叫着他。 萧启琮淡漠的眸光从她嫣红色的肚兜上扫过,不由得想起衣衫半褪的永嘉,那芙蓉色的肚兜下包裹的白皙肌肤历历在目,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女子见他不为所动,便伸出光滑的手臂,想要搭上他宽阔的肩膀,却不知为何,被一把打落了下去。 萧启琮行伍出身,手劲大,女子手臂上当即红了一块。 在房事上粗暴的女子也不是没见过,那点疼痛她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娇嗔一声,还想同萧启琮说话,却见他目露凶光,顿时被吓一跳,便安分坐下,不敢再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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