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独自留在屋内,强行让自己的心绪平定下来后,睁眼就看到静静躺在地毯上的耳坠。 傅知妤刻意避开他,傅绥之又何尝不是利用这几日时间,重新审视了一番。 等傅知妤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尽头的时候,傅绥之眸中恢复了薄冰寒意。 “让张世行即刻觐见。” 方瑞一愣,行礼称是。 张世行今日不当值,接到旨意即刻换了官服入禁内。他任内卫统领多年,仅凭腰牌即可出入宫禁,不受寻常禁军约束。 在路上张世行飞快地回忆了一遭近日禁内要事,一时间竟猜不到陛下召他会是为何事。 内卫名义上是护卫皇帝安危的一支私兵,实际是从太|祖时期就秘密安置在京中的暗桩,监视宗室与朝臣们的一举一动。哪怕远赴边疆,也难保身边没有内卫的暗桩在侧,为千里之外的京城送去情报。 张世行自诩为君王手中的利刃,尤其是傅绥之继位后,不同于先帝的优柔寡断,更令他有发自内心的钦佩与赞许。 傅绥之抬眼,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所有宗室的记录都在内卫那归档?” “是。太|祖以来所有都一一登记造册,专人看管。”张世行答完,迎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傅绥之将纸向前一推:“所有档案,三日内给到我。” 张世行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看清上面的名字。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哥哥的黑化进度【40%】:是我妹妹,好像又不是我妹妹 晚安-3-
第11章 五月初五当天,金明池边加派了几层人手。 这似乎是可以被理解的——禁中刚接回一位公主,据说魏家遭到贬斥也与此有关。 一大早傅知妤就被女使们叫起来洗漱,支撑她没有一头栽倒在地昏睡过去的,就是她真的很好奇傅婉禾那群面首究竟有多离谱,以至于荷月要忧心忡忡地叮嘱她离他们远一点。 放生会最大的看点也就是王孙贵胄与民同乐,每年五月初五在金明池边放生鱼龟。届时也会有许多小贩沿街摆摊,售卖冰碗和饮子。 这样大的盛会也不是凭空而来,轮流由士族豪奢们举办,而王孙贵胄们会在当天出席,以此拉近士族与皇室的关系。 有人敲了敲车壁,傅知妤挑起车帘,就看到傅楷之的脸放大在眼前。 傅知妤眨了眨眼:“四哥有什么事要说?” 傅楷之故作神秘:“等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傅知妤追问是什么,他却不肯说,惹得傅知妤探出身子锤他两下。 远处的城楼上,高度恰好能眺望至广场,一览无余。 陛下突然亲临,不曾提前告知城楼上的卫兵们,只由张世行和方瑞陪同。 张世行顺着陛下的视线看去,公主的车舆停在广场上,四殿下翻身上马,在马背上冲着气呼呼的小女郎做鬼脸。 看起来是一副兄妹情深的景象,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陛下长久驻足观看的。 在傅绥之做储君时就和张世行有所往来,他不曾觉得陛下是个会念手足之情的人,这次却让他额外带一支几十人的小队混入金明池边的人群中。 暗桩密切盯着魏家的动向,魏轲已经被送去外地休养,魏家看起来似乎是打算面壁思过,但张世行长久以来的直觉告诉他不会这样简单的结束。 表面的风平浪静不意味着息事宁人,也可能是猎物走投无路之际垂死挣扎,奋力一搏。 · 金明池边人头攒动,大家都想一睹公主的姿容。 等车舆停下,公主从中款款走出,一身天水碧的长裙,衣袂纷飞,清丽婉约。 隔着岸边远远地望上一眼,哪怕面容模糊不清,只看到了窈窕的身影,也足够百姓们当作几个月的谈资。 士族子弟们早早被长辈们叮嘱要多在公主面前露脸。 如今公主尚未婚配,禁中也不曾有驸马的心仪人选,他们揣摩着陛下的心思,猜测或许放生会就是让公主先看看人的意思。 实际上傅知妤没想过这一层,她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傅楷之在路上指给她看,他已经建成的亲王府邸。 长平郡主寻过来的时候,他还红着脸又提了一次,暗示他也将要封王娶妻。 魏忻白了他一眼。 魏家的风波没有引到长平郡主身上,只是别人看她还是以魏家人的身份看待,互相问好时不免有些尴尬。因此魏忻没说几句就找到他们这来了。 金明池水波潋滟,有龙舟经过,船手们赤|裸上身,露出健硕的肌肉。 傅楷之往侧边一步,挡住了长平郡主和傅知妤的视线:“有伤风化,不能看!” “更有伤风化的都看过了,这算什么。”魏忻嘀咕几句。 傅知妤知道她在说傅婉禾的事,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傅婉禾带着几个面首在草地上喝酒,以轻纱做帘幕,围出一块地方,见到傅知妤还招手问她来不来一同饮酒,吓得傅知妤马上扭过头。 岸边熙熙攘攘聚集着许多人,傅楷之随意瞥了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张世行? 傅楷之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张世行注意着岸边人群和公主的动向,自然也发现了傅楷之朝他看来的视线,按下斗笠转身没于人群中。 傅楷之追了上去,魏忻轻轻哼了声,不去理他,拉着傅知妤的手往树荫下走去。 那些注意着她们的士族公子们原先顾忌傅楷之在侧,不敢贸然上前,现在傅楷之离开只留下两个女郎,他们便摇着扇子靠近。 湖边清风阵阵,卢三郎的鼻子比狗还灵,在风中捕捉到女郎的香粉气味,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瞧去,只见到了女郎的侧影。 手肘捅了捅边上的人,卢三郎指着她们说道:“谁家的小娘子,好受欢迎。” 赵如璋抽出空来看了眼,不远处的树荫下,几个衣衫华贵的公子正和两个妙龄女郎搭话。 女郎明眸善睐,面若桃花,卢三郎看得有些呆了,被赵如璋拍了几下才回过神。 “那是公主。” 卢三郎怔了下:“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是公主?” 赵如璋翻过一页书,语气淡然:“她刚才与四殿下一块儿在湖心亭。” “竟然能见到公主玉颜,我真是死也值了……”卢三郎喃喃自语,突然觉得不对劲,反问他,“你这小子嘴上说不想尚公主,是不是心底还打着主意呢?不然怎么会注意到四殿下和公主在一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如璋说道,“金明池周围的守卫比平时多了很多,还是少凑热闹为妙。” 卢三郎环顾四周,的确和赵如璋说的一样。他还以为这书呆子只会看书呢,出门也手不释卷,没想到观察得这么仔细。 说到底,卢三郎也只能心底羡慕一番,并不敢真正上前。 他打量了下身边好友,又一次感叹探花郎的心如坚冰,一路上对多少个女郎的示好视若无睹,以至于殃及池鱼,连带着他也被女郎们嫌弃。 等龙舟靠岸,湖中趋于平静,小厮们扛着一箱箱鱼龟来到岸边,在各自主人的指挥下,将它们倾倒入湖中。 魏忻并不去凑热闹,不屑道:“清晨贩夫走卒们捕获来鸟雀鱼虾,卖给这些善男信女们放归自然,还真是两处讨好,皆大欢喜。” 围在傅知妤身边的公子们要讨好她,魏忻与她交好,自然也会被一同奉承。即便他们家中也有姐妹参与其中,也附和着长平郡主的话。 不远处传来几声惊呼,一只雪白的兔子从笼子中跑出来,在草地上逃窜,几个小厮合伙也没抓到它。 它步伐矫健灵活,跑了几步,一头冲进了傅知妤所在的位置。 小厮们不敢冒犯陌生女郎,只好停下脚步,等公子前来。 傅知妤抱起兔子,小小一团蜷缩在她手中,忍不住揉了揉兔子脑袋,摘去它身上沾到的草叶。 “殿下——”罗子望赶过来,一脸歉意,“家中妹妹顽皮,非要带兔子出来,无意惊扰公主和郡主,还请殿下恕罪。” 卢三郎忍不住呵了一声,他分明看到是那公子故意打开笼门才让兔子跑出来的。 傅知妤递给他:“没关系,找回来就好,免得被人抓去吃了让你妹妹伤心。”小女郎玉白纤细的手指埋在兔子的皮毛里,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罗子望看得发怔,她慢慢抚着兔子毛的手指,仿佛是在拨弄他的心弦,震得他头脑发晕,浑身发酥。 他紧张地险些咬到舌头,磕磕绊绊说道:“没……这兔子原本就是小妹要带出来放生的,既然它自己跑到公主这来,就是和公主投缘,能得公主喜欢是它的福气。” 旁边的公子酸溜溜道:“你妹妹不是前几个月才出生,竟已经会讲话了。” 罗子望被戳穿,脸涨得通红。 傅知妤抱着兔子,尴尬地立在原地。 “油嘴滑舌。”魏忻毫不留情面,目光梭巡在他们之间。 卢三郎见她们往这走来,手忙脚乱地拍了几下赵如璋:“别看书了,公主往我们这来了!” 赵如璋诧异地抬头,天水碧的身影果然越来越近了。他合上书站起身,拍去尘土草叶,恭谨地立在一边,将荫盖下的位置让了出来。 卢三郎第一次这么接近金枝玉叶,往日自来熟的性子突然消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才好。 走路颠簸,兔子后腿腾空,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魏忻唯一养过的宠物只有府里的八哥,也不知道怎么哄兔子才行,只能帮着傅知妤按着它。 兔子差点要脱手而逃,有人快一步捏住它的后颈皮,重新放回傅知妤面前。 傅知妤蹙眉,她也不明白刚刚还好端端抱着的兔子突然蹬她几下,还好被人抓住了——她抬目,入眼的是一位清秀郎君。 “兔子怕高,后腿腾空就会没有安全感。”赵如璋说道。 他是男子,手掌大,可以把兔子四肢都托住。傅知妤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只能托着兔子的肚子,两条后腿确实是腾空的。 “多谢。”傅知妤按着他的指导把兔子抱回去,见它不再闹腾,松了口气。 卢三郎目瞪口呆。 对面的人不卑不亢,和方才那些刻意讨好的公子都不一样,魏忻也不由得多看他两眼,问道:“你好眼熟,是谁家的郎君?” 这时候赵如璋却一声不吭,急得卢三郎替他回答:“他叫赵如璋,是今年的探花郎。”他拱了拱赵如璋的胳膊,“郡主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探花郎?”傅知妤记起来进士游街那日她没去,在寝殿看了一天话本。 她过往看过的话本子在此时发挥作用,不禁对赵如璋产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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