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廖凤接下那杯热茶,在手心里滚了一圈,若有所思后抬起头看向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就好像你从来都能知道我躲在什么地方。”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能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或许是我们比较投缘吧。我就寝了,你留上一盏灯也睡上一刻吧。” 梦里是雷雨飘摇的雨夜,眼前是雄伟宏大的宫殿,宫殿四周的左右骁卫将军正在换防巡逻。突然有两队士兵从后面的宫殿疾奔而来,在与左右骁卫将军说过话后一起冲进宫殿中。等到两队人马从宫殿离开,两个将军的手中各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 窗外一道惊雷劈下,顾羲凰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与此同时戚廖凤也同样睁开了眼。 她仿佛被一双手扼住了咽喉,痛苦地无法呼吸,双手成拳重重地拍在床上。这不是她的记忆,而是十八年来顾之徽一直向她灌输的记忆。 十八年前的七月初七,晋文帝杜仲楠在皇城中遭遇白伯安兵变孤立无援,彼时皇后顾秋怡已经待产,杜仲楠身边的宦官发现情形不对立刻派人通知皇后逃离,可顾秋怡月份已到只能先行生产。皇后身边的左右骁卫将军力保她先行产子,而左骁卫将军正是皇后的堂弟顾之徽。他见杜氏江山不保,只想着保护皇后离开,以图后计。可惜皇后在生下双生子后力气耗尽根本不能行走,只好将身上的一对龙凤佩拆分放在两个襁褓内,并吩咐左右骁卫将军分开行事。顾之徽与右骁卫将军出了皇城发现京城中早已变了风向,只好分行两路约好在潇州汇合,可是右骁卫一行人自此再没有消息,双生子的另一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顾之徽不忘当年皇后的嘱托,尽心教导当年抱走的女婴,只为他日能光复杜氏江山。 顾羲凰便是当年被顾之徽抱走的女婴,也是杜氏皇室如今唯一的嫡长公主。
第5章 顾氏-2 2 顾氏一族在前朝乃是涟州有名的望族,祖上三代皆与皇室结亲。到了顾秋怡这一代更是名正言顺登上了后位,同时顾秋怡与杜仲楠夫妻多年,恩爱伉俪,两人育有多子,倒是可惜一直没有女儿。杜仲楠与顾秋怡的长子当年已满十五岁,顾氏一族因杜仲楠身体病弱,原本已经有意拥立太子监国代政。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顾氏一族还未出手,白伯安已经先一步控制皇城,彻底夺了杜家的江山。 涟州与京城涐州的距离最近,顾氏一族在京中也有不少眼线,皇城沦陷后,顾氏族人立刻变卖涟州的田产祖宅逃到潇州,隐姓埋名。曾经的高门望族,一夜之间如大厦倾颓。 潇州与涟州之间只隔一条潇江,潇州在潇江的下游,过去也有不少顾氏族人在潇州落户。顾氏一族逃离涟州后多半隐居在潇州,因潇州地处偏僻,物产并不丰富,不受朝廷重视,一直以来都被视作蛮荒之地,没有人想到顾氏一族会躲在这里。顾之徽逃到潇州后立刻联络当地的旧部试图挽回颓势,可是杜仲楠两个年长的儿子已经被发配到西北,杳无音讯。杜氏一族彻底沦为阶下囚,而曾经风光无限的外戚顾氏一族也不得不在潇州隐姓埋名。 顾之徽不肯认命,被他救出的那个女婴成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从她记事起他就向她灌输复仇这两个字,她是前朝的嫡长公主,她的父皇母后都被白伯安逼死在皇城里。他教授她权谋诡计,教会她治国方略,让她有运筹帷幄的能力,就是为了在十八年后的今天把她送回京城,搅弄风云。 潇州最终成为了顾之徽的营地,十八年的苦心经营,他暗中召集杜氏皇室的衷心追随者,私募暗卫守卫顾羲凰的安全,他心中谋划好的复仇大计正在一步步展开。而白衡东的到来不过是按照他的计划打开了第一道门。 京城中的储位之争人尽皆知,顾之徽不过是将朝夕先生的两篇策论派人传进京城,太子,襄王,肃王人人有份。可唯一耐不住性子的就是白衡东,他亲自来请顾羲凰,正中下怀。 顾羲凰额角的冷汗滚下来,感慨于梦境的真实。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想起小时候常常被舅父渲染复仇的恨意时,她倒是经常被梦惊醒。她抬手擦去额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今夜又会做这样的梦应该是因为白衡东的到来吧?她为此谋划了十八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回到京城向白氏朝廷复仇。 她走下床想要走到窗边去看看夜雨,才走了两步就想起此刻戚廖凤应该坐在窗沿下,她停住脚步害怕吵醒他。可戚廖凤身子一偏,目光明亮地看向她。 “姑娘又做噩梦了。”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你又知道我做了噩梦?”顾羲凰想起梦里的雨夜,十八年前的七月初七她不过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是不该有这样的记忆的。 戚廖凤眨了下眼睛,点头道,“若不是做了噩梦你又怎会半夜起来?难道真是为了夜观雨景么?” 顾羲凰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走过,重新推开窗,淅淅沥沥的雨声由远及近,像是瞬间安抚了她的心。或许十八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红色的襁褓早已被雨水打湿,顾秋怡送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是希望他们有一天能复国。她无法想象一个母亲在刚刚生下孩子后,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亲手送走自己的孩儿,但她知道这十八年来她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她的双眼登时明亮起来,像是心中的迷惑散去,困意全无。她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戚廖凤,问道,“还记得我教你如何下棋么?” 戚廖凤脸上一白,轻咳两声回道,“不记得。” “既然已经忘了,那我就重新教你。” 房间的灯被重新点亮,荣儿打着哈欠不耐烦的端上棋盘,又为两人煮了一壶茶后,索性趴在一旁的矮几上睡了起来。戚廖凤怀中仍旧抱着宝剑,可脸上的神情比在雨里淋了一个时辰还要苦恼,明明棋盘上不过错落的摆着十多个棋子,他已经犹豫不决。 顾羲凰瞧着他痛苦的模样,催促道,“你已经想了半柱香的时间,难道还不准备落子么?”说完还不忘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在睡着的荣儿身上。 戚廖凤盯着棋盘,犹豫了一番终于落了子。 她从棋盒里摸出一颗棋子,思索了一下,问道,“你以前说过你是涐州人士?” “对,涐州人。” “为什么要做暗卫?” 戚廖凤刻意地耸了耸肩膀,回道,“京郊贫民,生活所迫。” “那这一身的功夫又是从哪里学的?” “流寇,流氓,土匪,山贼,我都跟他们学过。挨的打多了,自然不会再让自己挨打。” 顾羲凰明显身形一晃,手中的棋子落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从没说过自己受过这样的苦。” “我天生贱骨,自小被人遗弃,收养我的农妇嫌弃我体弱,从未给过饱饭。好在天不绝我,让我学了一身的本事,遇到了顾将军这才有了如今的体面身份。” “暗卫……算是体面身份么?” 戚廖凤笑了笑,重新摸出一颗棋子,回道,“也许在姑娘眼里我们过的是暗无天日刀口舔血的生活,但比起过去,我已经很知足了。至少如今的我不再受人欺负,有新衣穿,有瓦遮头。还有姑娘这样的好人,教我下棋……”说完落下手里棋子。 “以后不要自轻自贱了,你既是我的暗卫,永远不会再低人一等。还记得我送你的字么?勇延,这两个字很适合你。” 顾羲凰摸出最后一颗棋子,堵住了戚廖凤所有的退路。他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感激。她看着棋盘上不过二十颗棋子分出的胜负,再看到窗边升起的第一缕初阳。 她的复仇之路正式开篇。
第6章 顾氏-3 3 第二日,潇州城中放晴。 周律昨夜已经放出了消息去查探顾羲凰的背景,所以白衡东早起后并不着急去拜访,只坐在客栈的房间里静心的品着茶。茶香四溢,他倒是想起了昨天顾羲凰泡的那壶美人尖。 其实如今女子为政并不少见,白衡东在京城的府邸中也有两三位女门客,只是多数女子自视甚高,不爱卷入党争的洪流之中。更有甚者不过是才情出众则被收入门客,本身对政局并不擅长。像顾羲凰这般名声在外又深居简出的女子,实在是少之又少。 白衡东害怕这是太子或者是肃王的人为他设的一个局,若是带回去了一个细作,未免得不偿失。自三年前他开始在朝堂上锋芒毕露起就已经做好了要与各方周旋的准备,那条至尊之路就算拼上全部,也是值得。 可惜白衡东的母亲出身不高,在白伯安没做皇帝前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妾室,即使后来封了嫔位,也没有外戚从旁协助。但白衡东不肯认命,眼看着无才无德的太子身居高位,他决定放手一搏。 外面的楼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白衡东拿起一个新的茶碗添满了茶,刚放到桌上,周律便气喘吁吁的推门而入。 白衡东对着周律淡淡一笑,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书信,想来应该是查到了顾羲凰的底细,便不紧不慢地示意道,“伯贤一路辛苦,先喝杯茶吧。” 周律连忙躬身道,“为殿下奔走,伯贤不觉辛苦。这是昨夜加急派人查到的顾羲凰的底细,我已经先行看过并无不妥,还请殿下过目。” 白衡东示意他坐下后才从他手里接过书信,展开后信上将顾羲凰祖上三代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顾家是从涟州迁徙而来,太爷爷那辈已经是潇州有名的读书人,后来几代都算人丁兴旺,受人敬仰。可到了顾羲凰这一代人丁单薄,只剩她一个女眷,家中虽对她寄予厚望,学问上不输男子,偏偏女子无法参加科举入朝为官。顾羲凰迫于家族压力,一气之下搬离了顾家,在外建了学堂,便是他们昨天去过的那处府邸。 “涟州……顾家……”白衡东轻念道。 周律连忙说道,“这个顾家的确跟前朝的涟州顾家祖上是在一个族谱上的。” “那他们与那个顾家几十年间可有联系么?” “听说顾羲凰的祖上和涟州顾家本就不是一支,他们家在顾家族谱上算是最微末的,当年迁徙潇州也是被涟州顾家所迫害,不得不离开涟州。好在她太爷爷有学识,来了潇州之后重起一片天地。只是可惜潇州地处偏远,没有机会出人头地。” “已经确认和太子还有肃王没有关系么?” 周律郑重道,“的确没有关系。” 白衡东将书信叩在桌上,看着窗外的大好风光,叹道,“如今他们的机会不正好来了么?” 顾羲凰今早清晨才睡,午时刚过就听到荣儿小声地叩门。 “姑娘,昨天的那两位贵客又来了。” 她被敲门声吵醒,心情不佳,又听到是白衡东来求见,呼喝道,“就说我今日不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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